游離
過了幾天，韓維辰看到幾個助理和律師過來，讓他确定章昊不是在度假，确實是在訴訟中。
秋意正濃，天氣晴朗，風中帶點涼意。韓維辰很喜歡這樣的天氣，一個人在樹林中散着步。過了一會兒，看到子書向他走過來，遞給他一件外套。
“是先生讓我送過來的。”子書笑道。“怎麽樣？住在這裏還習慣嗎？還好有你陪着先生，我看他狀态好了很多。”
“我看他挺悠閑的，好像腳上的鐐铐不存在一樣。”韓維辰開着玩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結束？”
“嗯，最近我們掌握了一些關鍵性的證據，證明彙豐的職員是在做僞證。但訴訟這種事情，加國如果只是想拖的話，也是有辦法的。”
韓維辰并不會主動去問章昊這些事情，他看着紛紛揚揚的落葉，有些心不在焉。
“也是不得空閑。”子書嘆了口氣。
韓維辰疑惑的看着他。
“前段時間，先生和沙特在做一筆生意，商議着把沙特的月球探測器送上去，生意倒不是很大，但在快要簽約的關鍵時刻，被困在了這裏。”
“那怎麽辦呢？”他不是很懂。
“和沙特的項目已經談得差不多的，就差簽字了。到時，會派先生的堂兄金地雄作為代表去簽字。”
“金地雄？堂兄？”他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嗯，是章老将軍的兒子，因為生的時候難産，章老夫人受了好大一番罪，所以随了母姓。其實，章老将軍還是很開明的。”
韓維辰想起來了，章昊提到過他，“他不是在部隊嗎？”。
“是的，一直在部隊。話說最早負責和沙特做生意的，還是章老将軍呢？剛改革開放的時候吧？那個時候中東很亂，沙特想向我國買東風快遞做定國神針，像這種中程彈道導彈，殺傷力太大，本來不該出售，但他們給的實在太多了。哈哈哈哈哈…”子書說到這裏都笑了起來。
“給多少？”韓維辰來了些興趣。
“一顆一億美元，一口氣買了35顆，付的還是現金。那時候我們的外彙儲備都只有20億美元。美國為此還出了一個新法規，不允許國家間販賣中程彈道導彈。所以，在這個世界上，能夠制定規則者才是真正的玩家。”子書說完，想起長臂管轄權，冷笑了一下。
韓維辰覺得，子書說的雖然是和章昊有關的事情，但對他來說，像是在聽什麽奇談。這就是他的世界嗎？
“那現在他被困在這裏，上面怎麽想的？”韓維辰有些疑惑。
“也是樹大招風，在軍工和航天這兩塊，章家都占了一份。現在，這兩塊領域都發展的很快，這次不過給沙特的探測器搭個順風車，就是幾十億美元的生意。蛋糕越做越大，自有人也想摻和進來。雖說能者居之，但誰不想分一杯羹？這不，想趁此機會趁虛而入呢。因此，巴不得先生不回國才好。有人想落井下石，有人在觀望。先生也就不介意陪他們玩玩，先生什麽事情沒經歷過？”
韓維辰看他像是在說一件尋常小事。但對他而言，每個字他都聽的懂，但合在一起，他就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了。
兩人慢慢的走出了樹林，回到了別墅，沒有看到章昊。子書說可能還在樓上和黎律師商讨事情。
韓維辰要回樓上的卧室，經過書房時，還特意把腳步放輕了點，怕打擾到他們，發現書房的門沒有關，他忍不住往裏面看了一下。
章昊也是沒有想到，這個黎律師會這麽大膽。雖然之前她看他的眼神有些異常，但她辦事能力很強，他也沒有在意，只是把她當做一個工作夥伴看待。
她說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單獨商談。他同意了，并沒有把書房門關上。誰知，這個女人就這樣靠了過來。章昊擡起頭，剛想推開她，就看到韓維辰站在門口正瞪大眼睛看着他們，然後轉頭就走了。他頓時覺得頭痛，趕緊站起來追了出去。
韓維辰回到了卧室，陷在沙發裏，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章昊蹲在他前面，握住他的手，仔細看着他，“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會突然靠過來，我會換一個律師。”
韓維辰沉默着，似是什麽都不想說。
“以後我言行會更小心點。”章昊繼續說着，心開始沉下去。他情願他對他發脾氣，也好過這樣沉默不語，像是一點也不在意。他們在一起的那三年，但凡有人稍微靠近他，韓維辰都會吃醋，嘟嘟囔囔的。那個時候，他總是會掐着他臉，玩笑似的說着保證的話。
但現在的韓維辰，只是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麽。
韓維辰在想什麽呢？
他在想，面前的這個男人這麽優秀，不管是家世、事業還是外貌，都讓人望塵莫及。以前，還沒向他告白的時候，馬修就說過，他有很多追求者。而在他們分開的這五年，他越發耀眼。他想，他肯定不缺愛慕者，那他有喜歡過誰嗎？他有和誰在一起過嗎？或是也和誰做過那些親密的事嗎？
這些問題，他不問，也許是自己隐隐知道答案。五年是一段很漫長的時間，漫長到可以發生任何事。
韓維辰定定的看着他，他還是那麽好看。以前，只是這樣一張臉，就讓他心動。相處越久，也越陷越深。以至于在和他分開的時候，有如剔骨剖心之痛。讓他這五年都沒有辦法忘卻那些愛與恨，讓他沒辦法開始一段新的感情，也讓他習慣孤獨寂寞。有人說，年少的時候，不要遇到太驚豔的人，否則餘生都無法安寧度過。
韓維辰伸出手，撫上他的臉，看着他冷峻的眉眼柔和下來，不再眉頭緊鎖。
他輕輕的撫摸他，撫摸他的颌角，他的眼尾，再用指尖輕輕滑過他的鼻梁，落在他的嘴唇上，看着他的眼睛，輕輕低下頭，含住他的。
那是一個混亂的午後，秋風吹着楓林唰唰作響，他像是陷入到某種夢境，随着樹葉的搖晃，高高低低的起伏着，心卻空落落的一片。再醒來時，已經晚霞漫天了，各種顏色的紅打鬧着，渲染成一片，壓滿了整個天際。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席卷了他，窒息般的孤寂。但是一轉頭，他就看到章昊坐在陽臺沙發上，對着電腦安靜的辦公。
那種孤寂感一下子就消散了。
似是有所覺，章昊回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醒了，就站起來走到床邊，給他倒了一杯溫好的水，溫聲問道：“你睡了很久。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韓維辰點點頭，看着他走出去，想着那些習慣，就算是過了五年，也依然沒變。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曾經說過，他最害怕午覺後醒來的那一刻，有種被全世界抛棄的感覺。從那以後，他午睡時，只要他在，他都會守着他醒來。
他正在想着往事，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是馬修。
“喂，維辰，你知道了嗎？昊哥和沈小婷正式解除婚約了。”
“我不知道。”韓維辰想，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
“沈小婷敲了昊哥好大一筆，沈家得到的利益就更不用說了。現在她又宣布訂婚了，哈哈哈哈哈。這女人，總是讓人嘆為觀止。”
“訂婚？”
“是啊！就是上次帶你到酒吧看到的那個，家世也是極好的，很多年前就喜歡她了。這女人，永遠知道自己要什麽。你現在可要小心了。”
“小心什麽？”
“想做章家家主夫人的名門閨秀從紫禁城排到了後海，連我二姐都有些蠢蠢欲動，哈哈哈哈哈哈，你可得把昊哥看緊了。”
“……”
馬修估計他還處于混亂的狀态，就不再嚷嚷了，挂斷了電話，讓他自己靜一下。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山下城市的燈光和天上的星空遙相呼應。
房門被推開，章昊端着食盤走了進來，放到陽臺的桌上。韓維辰下床走了過去，他看了一眼，大概又是營養師搭配的，口感也盡量調到最好，習慣後，倒也還算美味。有人說，越出生于富裕之家的人，口味越淡。像他口味這麽重的人，也逐漸被馴服了。
章昊看他沉默的吃着飯，問道：“怎麽？不合胃口？要不要加點其它的菜？”
韓維辰搖搖頭。他停了一下，問道：“你和沈小婷解除婚約了？”
“嗯。這件事斷斷續續談了半 年。”章昊淡淡的說道。
“為什麽？”
“因為，自始至終我愛的都是你。”
韓維辰的眼淚就這樣流了下來，這些淚卻不像是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