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消逝的紅蝶
衛央悄悄逃了。
很多人看見他逃跑，但誰也沒動。
報仇不急，只要活着就能報仇，一年不行等十年，十年不行等百年。
有些人卻一刻鐘也等不了。
暗海群島一片死寂，衆人如靜止的雕像，注視着眼前的情景。
山頂有雪貓、幻蝠、玉貓、影蝠、悲天狐、怨天兔，旁邊停着小小的彼岸之舟，船頭站着師以柔和琴可吟，三千名貓女蝠女站滿山頭。
山腳有劉語櫻、葉懸枝、莫秀然、仰靜秋、章君琪、章君琀，沙灘上有辣螺兒、農家四女，第一夜號帆船上站着燕尋。
還有席問之、池無缺、秋默揚、方清歌、冉妙歌、牧空、江楓眠、鐵蛋、鐵鶴、鐵蠶、鐵果、鐵朵、鐵蛙、鐵蛛、鐵蜢，和草場上的滿庭芳、冷韻瑩、蘭心惠，以及辛眉、曾憶、郁瀾、宛悅、鏡妝。
海岸邊的望海鲲，礁石旁的烏息息息、玄飛鯨、尚烽，滄浪鬼帆上的印覽月、安聽海、高三刀、汪七棒。
山坡住宅中，浮京憐站在屋頂，蓮空站在門邊，石屋窗口探出兩個腦袋，一個是羽筱，一個是焚飛。
連海底深溝也有許多人出現，大多是兩大鬼族成員，還有元綽和商陌，以及傷勢未愈、半透明狀态的浮百惆。
除了沉睡中的北超雲四女，所有人在此集中。
一雙雙眼睛泛着淚光，靜靜凝望這一幕，把此情此景記在心中，烙入腦海。
陳旭來到朱顏面前，小心翼翼地抱住她，把臉貼在她臉上，輕輕摩擦。
朱顏笑了笑，道：“好癢。”
陳旭取出一顆丹丸，放在朱顏心口，讓丹氣滋潤她的身體。
這是萬古丹，有史以來最頂級的丹丸，卻依然阻止不了朱顏生機的流逝。
陳旭心痛如絞，淚水長流。
朱顏道：“收起來吧，這是詛咒造成的天人五衰，萬古丹也救不了我。”
陳旭不發一言，看似沉靜，其實煩躁惶恐到了極點，瀕臨崩潰的邊緣。
朱顏柔聲道：“不要悲傷，我們遲早會重逢，我只是先走一步。”
陳旭點頭道：“是的，你等着，我殺了衛央就去陪你。”
朱顏輕笑道：“傻子，誰要你陪我一起死？記得我說過的三種顏色嗎？黑的走了，紅的走了，還有白的。”
陳旭道：“我不管什麽黑的白的，總之你不在我也不活了。”
朱顏道：“這是老天的安排，你必須接受。不久的将來你會遇見一個女人，你們沒有任何限制，可以盡情相愛，她的名字叫白缤。”
陳旭只是搖頭，只是搖頭，抗拒這個新名字，也抗拒任何女人。
朱顏嘆一口氣，道：“不要怪夢笙夫人，她雖然可以救我，但救我的後果是受神庭嚴懲，她有許多大事沒做成，不能賭上自己的未來。記得去找她，她會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裏藏着她最大的秘密，等你實力達到一定程度，她會是你的好幫手。”
她說到這裏，氣息已微弱到極點，全身紅光閃爍，身體處于崩碎邊緣。
天蟲突然傳音道：“小子還在等什麽？她即将形神俱滅，快像當初對墨夜那樣收起她的魂魄，那才有複活的希望，否則你一定悔恨終生！”
陳旭一震，忙道：“朱顏，我……我能不能收你的魂魄？”
朱顏看看他頸間的蟲型吊墜，笑道：“是那只蟲子教你的吧？呵，他以為你是誰呀，用一縷殘魂就能複生，他自己的魂魄都被困在玉墜裏。”
天蟲驚叫道：“我天！她知道我的存在，她怎麽會知道的？！”
“不過，有希望總是好的，”朱顏用力抱住陳旭，道，“我要走了。”
陳旭急道：“別走！你走了我撐不下去！”
朱顏在他臉頰吻了一下，身形漸漸消散，陳旭手忙腳亂想要抱她，卻只剩一團紅影。
“別愣着，快收魂魄！”天蟲喝道。
陳旭看見紅影中有一個光點，連忙伸手捧住，怕光點随紅影飛走，當即釋放精神力，将光點捕獲，收進了自己的識海。
識海深處有個隔離區域，那裏飄浮着一團微弱的銀光，被精神力牢牢保護，不受外界幹擾。
這是墨夜的殘魂。
陳旭強忍悲痛，小心之極地移動光點，和銀光并排放在一起。
左邊墨夜，右邊朱顏。
他的兩個女人，從此僅剩殘魂。
一念及此，心痛欲死。
“呵，現在你覺得我愛不愛你？”
耳旁傳來朱顏的笑語，陳旭收回精神力，睜眼一看，懷中的紅影已飛上天穹，化作一只巨大的紅蝶。
紅蝶振翅飛去，在天幕中勾勒出美麗的線條，驀地遁入另一個世界，消失無蹤。
這是她留給世界最後的美麗。
“朱顏——”
衆人跪伏在地，放聲大哭。
牧空哭得打跌，連連捶打地面，像個孩子一樣大喊大叫：“朱姐！朱姐！你不要走啊！”
秋默揚紅着眼睛罵起了老天：“我操你媽個賊老天！讓那些狗日的畜生長命百歲，偏要帶走朱顏！媽逼的你不得好死！”
江楓眠望着身旁哭泣的天華八秀，哽咽道：“我給朱顏定制了一件法寶，還沒來得及送，她就走了……”
冉妙歌抱住方清歌痛哭，方清歌輕聲安慰，可也壓抑不住淚水長流。
池無缺一刀一刀劈砍着地面，痛恨自己實力不濟，眼睜睜看着朱顏離去。
鐵蛋等人長跪不起，每人給自己胸口重重一拳，口吐鮮血，向天起誓，此生此世若不為少奶奶報仇雪恨，必定自爆而死。
月宮五女抱頭大哭，劉語櫻衆女呆滞垂淚，滿庭芳軟癱在地，滄浪鬼帆船頭的安聽海，已哭暈過去。
印覽月望着遠處的陳旭，凄然道：“墨夜姐姐走後，陳大哥已死了一次，今天朱顏姐姐走了，陳大哥又死一次，老天對他何其殘忍……”
商陌泣不成聲：“朱顏姐姐是我們的恩人，我們能在百萬年後醒來，多虧有她……”
元綽顫聲道：“可是……現在連報恩都成了奢望。”
西海村衆女哭成一團，辣螺兒和朱顏相處最久，癱在地上不住抽噎。
燕尋走下帆船，農家四女和席問之站在沙灘邊，望着紅蝶消失的天宇發呆。
燕尋擦去眼角的淚，道：“這裏大多數人不認識墨夜，只有我們親眼目睹了兩次生離死別。”
田小稻含淚點頭，道：“每次想起一年前墨夜死去那一幕，總是令我心痛。”
谷穗兒黯然道：“今天又目睹朱顏離世，連我都要崩潰了，陳旭如何承受得了？”
米可醇哭道：“朱顏剛才還和我坐在一起聊天，現在卻……”
麥幼禾輕聲道：“記得那次海國戰場上，陳旭滿頭白發，蒼老無比，我真擔心……”
“這小子，太不容易了。”席問之長嘆道。
這時，衆人的哭聲戛然而止，一雙雙眼睛齊向同一個地方望去。
陳旭來了。
他動作機械，眼神空洞，剛才還生龍活虎，現在已變成行屍走肉。
衆人大感心痛，想要上前安慰，給他些關懷，又覺得說什麽都沒用，只能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等待他做些什麽，反正無論做什麽都全力支持。
陳旭走上山頂，慈母樹三族三千三百餘名女子将他包圍。
雪貓哭道：“陳旭，我來得真不是時候。”
幻蝠道：“你回去休息一下，別管我們。”
“我沒事，回頭給你們慶祝。”陳旭對師以柔和琴可吟說道，“跟我走。”
他收起彼岸之舟，帶兩女回到自己的屋子，門前站着浮京憐和蓮空，小心翼翼看着他。
陳旭取出自己的大葫蘆、獸皮袋、須彌戒，只留下幾件随身必備武器和寶貝，裝進大葫蘆，其餘全部交給浮京憐，道：“幫我放進倉庫，讓大家各取所需，随便使用。”
“哦，好的。”浮京憐連忙去辦，不敢有誤。
“少爺，你節哀。”師以柔和琴可吟挽住陳旭，雙雙落淚。
陳旭的表情很平靜，靜得有些可怕，兩女既感到疑惑，又惴惴不安。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陳旭道。
兩女怔了怔，連忙點頭。
“少爺出去散散心，這裏交給我們，我們一定幫你打理好。”師以柔道。
“如果你們真當我是少爺，請幫我做一件事。”陳旭道。
“少爺請說。”師以柔道。
“鑽研輪回之力。”陳旭道。
師以柔奇道：“什麽？”
陳旭道：“海溝底部有奈何橋和三生石，你們去那裏修煉，觀察陰陽兩界，如果可以的話，請幫我留意熟悉的亡靈。”
兩女驀地明白過來，忍不住淚流滿面。
他是想找回朱顏的亡魂。
“我答應你。”
門外走來三女，說話的是烏息息息，旁邊跟着元綽和商陌。
陳旭向烏息息息長揖倒地，沉聲道：“拜托了。”
烏息息息點點頭，對師以柔和琴可吟道：“我不懂輪回之力，但可以溝通陰間，你們随我去奈何橋，以生死之力配合輪回之力進行招魂。”
兩女道：“好，我們一定盡力。”
商陌挽住陳旭，顫聲道：“你……還好嗎？”
陳旭依然平靜，道：“我沒事，我要離開一陣，這段時間你們多保重。”
元綽凝視着他，道：“這裏有許多在乎你的人，不要沖動行事，好嗎？”
陳旭突然笑起來。
五女暗自驚喜，以為他已走出悲傷。
誰知下一句話又令她們心頭冰涼。
“那紅蝶飛走的樣子很美，我也争取死得美一點……”
陳旭笑吟吟道：
“那才配得上朱顏。”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