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腦海一聲悶響，喬沅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緊抿着唇，努力屏住呼吸抑制心跳的幅度。
奈何兩人胸口緊貼着，心跳聲咚咚作響，連帶着腦海中某根神經也被撬動了。
屋內溫度不高，喬沅卻渾身滾燙。
葉瑾泫很有耐心的垂眸看他，直到他卷翹的眼睫微微顫動，喉結上下滑動，葉瑾泫再也控制不住。
他騰出一只手，勾起喬沅的下巴，低頭吻下去。
逆着昏暗的燈光，大片的陰影覆下。
陡然間，喬沅眼前模糊一片，腦海中那根脆弱的神經仿佛伸出無數觸點。
無數稀碎的片段在瞳孔中閃現。
冰冷的黑夜，他被人綁起來，下颌被人掐住，一瓶苦澀的液體咽入喉間，他惡心的想吐又被堵住嘴，眼淚奪眶而出，卻連嗚咽聲都發不出。
沒等他看清那人的模樣，畫面又出現一道背影，他跑過去抱着那人，對方轉身回抱住他又吻了他。
喬沅覺得心口痛的厲害，低頭看時，一把鋒利的尖刀插在心口，鮮血蔓延整個胸膛。
好痛啊。
前方有人喊他，喬沅努力撐開眼皮，卻怎麽都看不清那張臉。
忽然，唇瓣被輕輕一觸。
溫熱的氣息從鼻腔傳至大腦，他下意識喊了一聲。
“不——”
喬沅用力将人推開，咬着唇道，“不要。”
眸光逐漸聚攏，喬沅從虛幻的場景裏抽離出來時，才看清葉瑾泫的臉。
喬沅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咬着牙偏過頭，唇色慘白，眼角洇紅。
葉瑾泫沒料到喬沅反應這麽大，他怔住，手臂肌肉緊繃，硬生生在兩人之間撐起一點空隙。
“喬沅。”葉瑾泫低聲說，“你哭了。”
喬沅保持着側頭的姿勢，咬着牙不語。
良久，葉瑾泫緩緩起身，擡手将他眼角的淚擦幹，語氣聽不出喜怒，“哭什麽，不想我親你又不是什麽丢人的事。”
喬沅心情糟透了，他剛才反應太大，葉瑾泫是不是以為他讨厭他。
可是不是啊。
喬沅想說，我不讨厭你的。
可他解釋不了剛才發生的一切，那些閃現的畫面，到底是什麽？又是發生在誰身上的事情？他不知道也說不清。
喬沅緩緩轉過身，與葉瑾泫對視。
糾結萬分，最後只冒出一句：“對不起。”
雖然被拒絕的那一刻，心中酸澀難當，但葉瑾泫什麽場面沒見過，還不至于因為被拒絕就方寸大亂。
“傻瓜。”葉瑾泫擡手在他鼻尖刮了一下，，輕笑一聲，“這種事不用道歉。”
說完，将被子拉過來，将喬沅蓋得嚴嚴實實。
喬沅有很多話想說，可節奏一直被葉瑾泫掌控，他甚至都搞不清葉瑾泫此刻到底是生氣還是習以為常，只能任由葉瑾泫誤解。
葉瑾泫下床将掉落在地的領帶夾撿起來，裝回絲絨禮盒中，接着關了燈，躺回床上。
黑夜中雨聲滴答作響，體貼的将一床被子下的兩道心思掩藏幹淨。
第二天一早，雨終于停了。
兩人起床後，默契的沒有提昨晚的事。
葉瑾泫洗漱完叫了早餐，喬沅在洗漱間時，打了好幾個噴嚏。
吃早餐時，喬沅又打了幾個噴嚏，葉瑾泫問：“不舒服嗎？”
下雨加上沒有暖氣，喬沅昨晚一晚都沒睡好，往常他睡覺會蜷成一團，但昨晚那種情況 ，他收斂了不少，規規矩矩平躺着，一整晚都沒有翻身。
喬沅心虛的搖頭：“沒有，可能是過敏了。”
葉瑾泫沒再吱聲，兩人快速吃完早餐後便出發前往墓園。
流程很順利，喬沅要的經文也放在偏廳，抄經要耽誤不少時間，喬沅不好意思叫葉瑾泫等他，便問陪同的人：“這附近有什麽值得轉轉的地方嗎？”
陪同的人是個導游，對這裏再熟悉不過，他說：“附近有座月老廟，很靈驗的，你們要是想求姻緣啊，可以去拜一拜。”
喬沅：“……”
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兩人心照不宣的想起了城西的月老廟，還有葉瑾泫抽的下下簽。當時，喬沅還安慰葉瑾泫，說他一定能找到命定之人。
偏偏昨晚兩人又……
喬沅懊惱，還不如不問。
還好葉瑾泫并沒提起此事，只說：“你抄你的，不用管我。”
喬沅害怕再弄巧成拙，只得點頭說：“我盡快。”
抄經需要靜心 ，葉瑾泫沒有打擾喬沅，找了個安靜的房間，處理公務。
三個小時後，喬沅終于抄完一整卷經文，他将經文收于奶奶骨灰盒下，燃香封穴，最後跪在墓碑前，虔誠磕頭。
一切塵埃落定，凡塵種種，皆是因果。
喬沅反而能坦然面對了，他緩緩站起身，葉瑾泫一直陪在身後，擡手拍掉他肩上的紙灰，問：“還好嗎？”
喬沅點點頭：“沒事。”
事情辦完後，兩人直奔機場。
結果剛出發沒多久，喬沅就收到了彭非的電話。
劇組那邊，已經不能再拖了。
喬沅請了一周的假，拍攝進度已經做了最大程度的調整，但畢竟是男一號，他的通告已經攢了厚厚一沓。
榆市離梧桐山不遠，彭非直接派人去機場截了人。
分別前，喬沅終于肯直視葉瑾泫的眼睛，早上到現在 ，雖然兩人與平時無異，但微妙的變化已然滋生。
喬沅再遲鈍也感受得到，他試圖逃避，卻總能感受到背後灼熱的目光。
葉瑾泫不生氣反而比罵他一頓讓人煎熬。
“瑾泫哥。”喬沅目光坦蕩，言語真誠，“昨晚……太突然了，我大概是吓到了，我沒有很抗拒，只是還沒有準備好……你對我很好，但有些事……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盡管努力組織語言，但喬沅還是說的一塌糊塗，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要去解開，但這些事卻無法宣之于口。
葉瑾泫神情清冷無波，似乎對喬沅說的這些一點都不意外。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沒準備好的，又豈止喬沅一人。
葉瑾泫擡手薅了一把他柔軟的頭發，問，“不抗拒？”
喬沅點點頭。
葉瑾泫又問：“沒準備好？”
喬沅繼續點頭。
葉瑾泫終于露出一抹笑意，意味深長道：“那就好好準備。”
喬沅：“……”
直到被彭非派來的車接走，喬沅才反應過來，葉瑾泫說的“好好準備”是什麽意思。
喬沅眨了眨眼，自言自語道：“難道他還打算來第二次啊？”
回到劇組，一切回歸正軌，喬沅無暇顧及其他專心投入拍攝，幸好有陳助理幫忙打理瑣事。
喬沅這幾天都只能睡四個小時，梧桐山的戲份差不多拍完了，今天最後一場戲，拍完之後，就要回基地了。
造型老師正在給喬沅化妝，陳助理見喬沅狀态不佳，有些擔心：“小喬哥，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去片場啊？”
喬沅一邊化妝一邊看劇本，被他這麽提醒，确實覺得有些難受。
榆市那天之後，他被一股勁兒吊着，人一旦忙起來，很多事情就忽略了，眼下輕松下來，身體的反應更加強烈了。
不過最後一場戲了，喬沅不想再耽誤拍攝進度。
他看着手中的劇本，有些苦惱：“我沒事，這場戲挺重要的，按照李導的風格，估計不會那麽容易過，我得早點去片場。”
“怎麽會呢？”陳助理笑笑，不以為然，“這幾天能順利的把通告追上來，不就是因為你演技過硬，很少NG嘛。”
喬沅搖搖頭，嘆了口氣：“這場戲不一樣。”
陳助理不懂：“哪裏不一樣了？”
喬沅把劇本朝他，指了指标題：“這是一場吻戲。”
陳助理：“……”
喬沅覺得一定是有什麽魔咒圈住了他，榆市那件事之後，他努力想要忘記，卻總是無意間被勾起回憶。
躺在床上會想起來，穿着那件睡衣會想起來，連刷手機都能刷到別人接吻的視頻。
現在倒好了，導演直接給他安排個吻戲的通告。
劇本中，方尋有個暗念許久的白月光，後來對方被人收養去了國外讀書，數年之後，白月光回國表白方尋，便有了這場吻戲。
白月光戲份不多，兩位演員第一次見，李導跟他們講戲。
喬沅卻有點心不在焉，腦海裏一直出現葉瑾泫低頭在他唇上輕輕一啄的畫面。
雖然一觸即分，卻攪得喬沅心緒不寧。
李導講完，發現喬沅神游在外，提醒他：“等會正式拍攝的時候，我會重點找你的面部特寫，所以你的情緒一定要到位，明白嗎？”
喬沅讷讷的點頭。
現場準備就緒，導演喊“action”，攝像機對準兩位主角。
喬沅眼神入戲，白月光緩緩靠近他，拉着他的雙手，兩人對視後，對方直接低頭想要吻上來。
喬沅眨了下眼睛，神思跳轉，他打斷：“等等。”
導演皺眉：“怎麽了？”
喬沅說：“我覺得這裏有點不對勁，白月光表白之後，情感轉變太快，這麽多年不見，他不應該是從方尋身上感到陌生，逐漸找回曾經熟悉的感覺嗎？”
導演笑笑：“你說的很對，但白月光畢竟是配角，你不能要求他的心理轉變像主角一樣豐富，這樣反而會喧賓奪主，知道嗎？”
喬沅抿着唇，陷入沉思。
李導一眼看穿，說：“你第一次拍吻戲，緊張是正常的，不要想太多，這場戲是回憶戲，你盡量表現的青澀害羞一點。”
拍攝繼續，喬沅努力跟着導演的節奏，然而每次到對方低頭想吻他時，腦海中總有一道無形的力量将他從情緒裏拔出來。
一場戲NG了二十多遍，問題一直在喬沅這裏過不去。
李導的耐心快被磨光了，喬沅也覺得很抱歉，雖然早就預料到拍攝不會順利，但畢竟問題都出在他自己身上，他又開始自責。
越自責越拍不好，李樹然點了根煙，陷入自我懷疑中。
正當他一籌莫展時，一道熟悉的身影闖入拍攝現場。
喬沅正在片場休息，陳助理給他遞了水，他剛仰頭喝了一口，目光就被推門進來的人吸引了去。
喬沅心頭一顫，起身激動喊道：“瑾泫哥，你怎麽來了？”
葉瑾泫一進來就在搜尋喬沅的身影，兩人對視一眼後，葉瑾泫徑直朝李樹然走去。
李樹然見是葉瑾泫，高興的一拍大腿：“哎呀，你來的太及時了，我正遇到難題，剛好，你這三料影帝來給他們年輕人示範示範。”
葉瑾泫昨天就跟李樹然聯系了，他手頭上一個新的項目啓動，這次來是找他談合作的。
順便……
探個班。
葉瑾泫掃了一眼現場，目光在喬沅身上停留一瞬，随後朝李導笑道：“我倒要看看，能讓李導都犯難的，是哪位演員？”
喬沅尴尬笑笑，往前走了一步。
葉瑾泫眉心微挑，問：“喬沅？”
“是啊。”李導掐了煙，無奈笑道，“年輕人第一次拍吻戲，沒經驗嘛，這都NG二十多條了，我實在沒辦法了。”
葉瑾泫胸口挨了一記重錘，翹起的嘴角堪堪僵住。
吻戲？
二十多條？
李樹然見他表情變了，以為他是誤會喬沅不敬業，忙解釋道：“別生氣，不是誰都像你大影帝一樣嘛，喬沅啊已經很好了，要給年輕人成長的機會嘛，要不你來給他演示一下？”
葉瑾泫居高臨下睨了一眼跟喬沅對戲的演員。
個子不高，眼神躲閃，肩膀也一高一低。
葉瑾泫滿臉蔑視，心中的酸澀好不容易消散卻又瞬間填滿。
他居然輸給這麽一個平平無奇的人。
有了這個結論，葉瑾泫的眼神更加晦澀陰沉。
他走到喬沅跟前，問：“要演示嗎？”
喬沅“啊”了一聲，愣愣的沒反應過來。
下一秒，葉瑾泫擡手，霸道的擡起喬沅的下巴，湊過去，毫不猶豫的低頭吻了上去。
喬沅頓時不會呼吸了。
冰冷的唇貼上來，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腦子被沖昏了似的。
葉瑾泫放肆的吮吸他的唇瓣，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腰，用力往懷裏一帶。
片場燈光明亮，攝像機精準記錄，所有人都啞然失聲。
喬沅大腦一片空白，毫無征兆的軟了骨頭，整個人往葉瑾泫懷裏靠，雙手緊緊攥着他的袖口。
葉瑾泫微微分開一點讓他換了口氣，又不容分說的貼上去，再次吻上了兩瓣濕潤緋紅的唇。
牆上鐘聲滴答轉動，一下一下敲在喬沅心尖上。
直到“叮”的一聲，十二點整，喬沅終于有了意識。
他跟葉瑾泫——
接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