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從認識之初, 所有的事情都喜歡攤開來講,不管什麽,毫不遮掩, 就連容錯喜歡自己這回事,他也問的直白。
坦白是兩個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可關于紀眠,兩個人卻從來沒有說過, 之前江別故是覺得跟容錯說不着, 一個小孩子沒必要知道這些, 可如今容錯喜歡自己, 越來越深, 那麽關于自己的感情,關于自己和紀眠, 江別故也應該剖析給他看。
讓他明白這條路不是難走的問題, 而是他根本走不通。
只是江別故的這句話似乎讓容錯沒有反應過來, 愣愣的看着他, 有些呆滞。
大概是沒想到自己會這麽說,不怪容錯,畢竟連江別故自己對于聊聊紀眠都沒什麽準備, 只是脫口而出,只是覺得不能再拖了。
“我只是覺得現在不說的話,以後可能連你也聽不懂我在說什麽了。”江別故看着容錯, 嘴角是淡淡的笑意:“當然, 你要是不想聊, 就當我沒說過剛才的話。”
“聊!”容錯反應過來,立刻開了口:“我願意和你聊。”
不破不立,想聊, 也必須聊,紀眠是江別故心裏的一根刺,這根刺他不碰,也不允許任何人碰,但刺總要拔出來,拔出來之前就必定要先接觸。
這是個好的開始,哪怕這一次聊完也沒什麽結果,也好過他連提都不想提。
容錯起身想要走過來,卻被江別故叫停:
“先去樓上幫我拿個東西。”
“什麽?”
“南側床頭櫃的抽屜裏有一個藍色的盒子,你拿下來。”
容錯沒問做什麽用,直接上了樓,路過豆芽身邊的時候豆芽懶懶的睜開了眼角看了他一眼,又閉上了。
這是一年前離開家之後容錯第一次走進江別故的卧室,或許是堅定了不再離開走的念頭,所以一丁點兒的感受都沒有,像從未離開過一樣,直接走到了床頭櫃前,打開了江別故說的那個抽屜。
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藍色的盒子,很漂亮,也一眼就能知道裏面裝着的是什麽,容錯同樣也沒什麽別的情緒,拿起就下了樓。
重新回到客廳,走到了江別故的面前,剛要盤腿坐在地上,卻被江別故攔下了:
“去搬把椅子坐着。”
容錯看着江別故:“我沒事兒。”
“我不想低頭看你,脖子累。”
從江別故的角度出發,容錯才會重新考慮問題,改變決定,所以在江別故說了自己低頭看他會累的時候,容錯沒有再堅持,直接走到餐廳扯了把椅子過來。
豆芽被聲音吵醒,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看他搬了椅子以為是做什麽好玩的游戲,也起身跟着走過來,卻不想這人只是坐下了。
豆芽蹲在他身邊等了一會兒,依舊等不到什麽,這兩個人此時連聲音都沒有,于是覺得無趣,卻也懶得再動,直接在原地趴下了,重重的嘆出一口氣,心累。
是真的沒有什麽聲音,江別故看着容錯手中的那個盒子沒什麽聲音,後來還是容錯先開了口:
“要我幫你打開嗎?”
江別故點了點頭,容錯便打開了,不出意外的裏面躺着的是容錯曾經在江別故的無名指見到過的那枚戒指,他從卡位裏将戒指取出來,這才發現戒指內圈是刻了字母的:jm。
容錯看向江別故:“要戴上?”
江別故沒說話,看着容錯。
容錯笑笑,像是知道他為什麽沉默一樣的開了口:
“你期待在我臉上看到什麽樣的表情?生氣?難過?委屈?還是嫉妒?是不是我沒出現這樣的神色你會覺得其實我也沒那麽喜歡你?可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第一天知道紀眠哥,你和他的過去刺激不了我。”
容錯說完就要去幫江別故戴上,可江別故卻避開了,容錯意外的擡頭看他。
“就是為了刺激你的,既然刺激不了,就不戴了。”容錯挑了挑眉,也沒勉強,收了動作,他以為江別故會把戒指拿過去,可他也沒有,只是看着:“這是一對的,我的那一枚和紀眠葬在了一起,這是他的,我留下了。”
“沒怎麽見你戴過。”容錯問他:“為什麽不戴?”
“曾經差點弄丢過,就舍不得了。”
容錯點點頭,理解了他這樣的做法,笑了下:“所以一年前你重新戴上就是為了讓我知道你有個忘不了的人?讓我知難而退?”
“如果我早知道你對于我和紀眠的事情了解過,我不會那麽做。”
“沒什麽的。”容錯摩挲着手指尖的戒指,說:“如果我連這些都接受不了,又怎麽敢跟你說喜歡?喜歡你的那一刻,我就全部都接受了。”
江別故沒說什麽,靜默幾秒看向了窗外,原本明媚的天氣此時不知怎麽陰沉了下來,但也沒什麽不好,挺符合他現在的心情。
“我和紀眠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江別故回過頭來,看着容錯。
“大家知道的我都知道。”容錯說:“我沒問過誰,丁程哥和宴清哥我都沒問過,我知道的也都是在網上看到的。”
江別故點了點頭:“嗯,差不多,人死了之後連報道都會真實起來,所以網上那些大多也都是真的。”
“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容錯笑着說。
江別故并不意外容錯對于紀眠的評價,容錯對紀眠如何,早在去年在墓地裏發現一束向日葵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是。”江別故點了點頭:“他的确是個很好的人,或許就是太好了,所以才會走的那麽早。”
容錯看着江別故:“我能想象到當時的你,有多痛。”
年少的相知相伴,多少困苦裏一起摸索着爬過來的,那樣的情誼和感情,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江別故的表情像是認可容錯的話,卻并沒有告訴容錯他當年是怎麽過來的。
“除了網上的那些,你還有什麽想問的,想知道的嗎?”江別故看着他:“我已經太久不提他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你問吧,我都告訴你。”
“那我問了?”容錯笑了笑,開口:“我想知道你們兩個,是誰先追的誰啊?”
江別故大概也沒想到容錯會問自己這麽一個問題,愣了一下,卻沒什麽不能回答的,說:
“沒有誰追誰,就是一句‘我有點喜歡你’,然後被回了一句‘好巧,我也是’。”
“所以,是你先開的口?”
江別故淡淡應了:“是。”
“你們在一起最難忘的事情是什麽?”
“很多。”江別故說:“但最瘋的一件事就是沒有知會任何人,随便買了張火車票,去了一個陌生的城市吧。”
“一聽就是你的主意,紀眠哥大概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不是,是他帶我跑的,和我沒關系。”
或許是提起了過往的那些美好的事情,江別故臉上的笑意一直都沒有斷過,好像那些事情就在昨天一樣,好像紀眠只是出了遠門,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一樣。
看到江別故這樣,容錯也挺開心:“很難想象這是紀眠哥會做的事情,他看起來很溫柔。”
“偶爾也很瘋。”江別故說。
容錯想了一下紀眠瘋起來的樣子,大概是覺得有趣,無聲的笑了,江別故一直看着容錯,雖然他早就知道對于紀眠容錯是個什麽樣的态度,可這一刻看到他沒有任何嫉妒和難過的神色,江別故還是有些詫異。
有些事情放在自己的身上,江別故也未必能做到容錯這般。
看着容錯的模樣,說他其實沒那麽喜歡自己也不是不可信,可他有多喜歡自己,江別故又是清楚看在眼裏的。
可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喜歡,能讓容錯這麽喜歡的同時,又不會吃紀眠一點點醋?江別故想象不出來,他沒有經歷過,也未曾遇到。
容錯又一次看穿了江別故的表情:
“或許是我先知道紀眠哥,然後才喜歡你的吧,我清楚的知道那麽溫柔的紀眠被你喜歡是多麽應該的事情,而這麽優秀的你被紀眠喜歡又是多麽自然的發生,在我心裏,你們本就應該在一起,如果不是意外,如果你們還在一起,我絕對不會動這樣的心思,做你的弟弟我也很滿足。”
“可是紀眠走了。”容錯又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戒指:“你成了一個人,所以我也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其實我比你更清楚,我不該有這樣的感情,可如果紀眠喜歡你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覺得我也是,一個人對我來說完美的人在我眼前,我怎麽可能不喜歡?喜歡了,拼盡全力控制過,試圖轉移過,都失敗了,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認了。”
江別故靜靜看他說完後開口:
“你明知道我對紀眠是什麽樣的感情,你也知道我既然13年不動心思,未來也不太可能,你更清楚我就算動了心思,紀眠也不可能從我心裏剔除,他會像座山一樣的橫在那裏,你從一開始就走了一條沒有結果的路,何必呢?”
容錯聞言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淡淡笑了:“姜峥也曾問過我這個問題,問我為什麽明知道你有一個我這輩子都超越不了的人,為什麽還要喜歡你,這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
江別故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哥,我未必不明白這個事實,可我也從來沒有想去超越紀眠哥,他是你心裏獨一無二的存在,是年少的歡喜,我不比,我也比不了,但我也可以是你後半生的唯一,我能陪你走到人生的終點,這一點也是紀眠哥比不了的,不是嗎?”
“你們從年少就在一起,有無數的回憶,可我和你也有,未來還會有更多,要是嫉妒的話,也只有紀眠哥來嫉妒我的份,不存在我吃虧啊。”容錯笑笑:“至于你說的,他永遠在那裏,我承認,但你又怎麽能确定我之後遇到的人心裏沒別人呢?每個人都有過去,我愛上別人,你也會成為那個跨越不了的山。”
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雨,噼裏啪啦的打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水痕,雨來越來越大,水痕彙集成片阻礙了視野,容錯就看着玻璃窗,輕聲開口:
“你愛了紀眠那麽多年,守了他那麽多年,這樣一個深情的人若是被我等到了,會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
容錯回過頭來看着江別故:
“為了這樣的幸運,中間的路難走一些,走的長一些,我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值得的。”
江別故靜默幾秒,嘴角勾起了一抹淺淺淡淡的笑,只是這笑讓人看着想哭,江別故擡起右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對容錯說:
“可是容錯,我這裏是空的,跟着他一起走了。”
容錯看着江別故,沒說話。
“填不滿了,空了13年了。”江別故看着眼前的容錯,滿目心疼:“就算能填,我也不想讓你得到的,是一份不完整的愛。”
“別難為自己了,你這樣我真的很心疼,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小孩兒,你值得更好的,最好的。在紀眠離開後遇見你,是老天對我的眷顧,所以我也小心翼翼的守着這份恩賜,只是這份恩賜若因為我受苦,或許我不該帶你回來。”
容錯苦笑了一聲:“這個世界好與不好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吧?我想要辣,你卻非要我吃甜,甜只是你覺得好的,我卻未必也喜歡,你不是我,你又怎麽知道我等的不是最好的呢?對我來說,你就是最好的。”
江別故還想說什麽,卻被容錯攔下了,問他:
“哥,你了解紀眠嗎?”
江別故不知道容錯想說什麽,看着他,沉默着等他的後話,容錯看着他笑了笑: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當初離開的人是你,留下的是紀眠,你會希望他像你這樣守着你們的回憶過一輩子,還是說接受像我這樣的一個人?”
江別故看清了容錯的問題,卻說不出話來,因為他清楚的知道答案。
“兩年前我去過一個寺廟,裏面有個大師告訴我,死去的人若一直被活着的人念着,那麽他即便離開了這個世界也是安息不了,放心不下的,我不是讓你忘了紀眠,不再想他,我只是希望你放下,你放下了,過的好了,紀眠也才能安心。”
“別怕你放下了就會忘了,屬于你們倆個之間的回憶是誰都偷不走的。”容錯靜默幾秒,靠近江別故握住了他的手,江別故下意識的往後抽了一下卻被容錯握的更緊。
容錯擡眸看他,笑了笑,繼而将手中的那枚戒指戴在了他的無名指上:
“你守着你想守着的,我守着你,也會替你守着你想守着的。”
說完這句話便低下頭,在江別故的手指上落下了一個輕吻,江別故的手指蜷縮了一下,卻并沒有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