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先天下之憂而憂
雲過雨歇之後。
杜審肇略帶疲憊的躺在床上,奔騰的激情得到了釋放,他那并不如何發達的腦袋似乎也清醒了一些,細細一琢磨,發現今天這事兒總是有哪好像不對。
當然,他對此倒也并不是特別在意,畢竟,他是趙匡胤關系很親切的長輩,所以他心裏輕笑了一聲,便大模大樣的摟着佳人沉沉的睡去了。
嘭的一聲,杜審肇被踹門而入的聲音吵醒,再一看天色,外面的天已經亮透了。
“呔!好賊子,竟敢欺我嫂嫂!”
杜審肇仔細一看,發現來人居然是銀州防禦使李光俨,以及跟在他身後的曹破虜等外使和孫悅。
“你們……”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邊上的女子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猛的撲了過去,嚎叫道:“小叔~你可得給我做主啊,你知道我素來篤信佛法,情知這白馬寺乃是天下第一名剎,特輕裝簡從以表誠心,來此求佛祖保佑我黨項風調雨順,保佑我族與大宋可以永遠同心同德,可是沒想到……沒想到……卻碰上了這個畜生啊!!”
杜審肇聞言一股涼氣直接就從腳底板沖上了天靈感,整個人霎時間就慌了,大罵一聲道:“賤人,你陷害我!”
卻見李光俨一抽腰間佩刀,大怒道:“好賊子,今日就是拼着與大宋交惡,也定要斬殺了你,以告慰我家兄長的在天之靈,看劍!”
草原民族的習慣,叫做兄終弟及,也就是嫂嫂守寡之後要陪侍在弟弟身邊的,但這本質上并不是因為不尊重女性,而是因為在草原上,沒了男人孤兒寡母很難活得下去。
所以寡嫂對男人而言,其實是很難說得清的一種關系,肯定不是老婆,卻也遠非普通小妾可比,尤其是黨項人自拓跋思恭開始經受了百餘年的漢化,至少在拓跋氏貴族中,已經很清楚禮義廉恥四個字了,寡嫂更多還是養在家裏供着的居多,少有真的去碰的。
換句話說,李光俨有充足的,充分的理由殺人,甚至他還不得不殺。
看着李光俨睚眦欲裂的表情和明晃晃的鋼刀,杜審肇只覺得肝膽俱裂,胯下一涼,竟然屎尿齊流,整個人竟然完全癱在了床上,絲毫動彈不得,只是一個勁的嘀咕:“不不不,不是我,這是陰謀,這是陰謀,不是我幹的”。
李光俨盛怒之下哪裏還會去理會他說啥,大刀高高的揚起,眼看着就要落下,卻是珰的一聲就被擋開,定睛一瞧,攔下他的居然是孫悅。
杜審肇的腦子就好像炸了一樣,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了。
就聽孫悅高呼道:“李兄,這是國舅啊,他是官家的親舅舅,你若殺了他,之前這麽多年,咱們好不容易創下的兩族一家親的大好局面可就要付諸東流了啊!你是你們黨項的希望,李彜興一死你就是黨項實質上的一族之主,你不能任性啊,大局為重啊!”
李光俨大吼一聲,又乓的一劍将孫悅砍到一邊,“你們漢家常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這禽獸欺負了我的嫂嫂,若是不能将其手刃,那我與禽獸何異!一個禽獸不如的失德之人,憑什麽做黨項之主。”
“李光俨!你要與我大宋開戰麽!”
“開戰就開戰!大不了老子将銀州打包賣給大遼,真當我怕了你們不成?”
孫悅和李光俨兩人一邊吵一邊打,兩把刀就這麽明晃晃的在杜審肇的面前晃悠來,晃悠去,吓得他好懸沒昏過去,雖然不明白為啥孫悅要幫着自己,本能的覺得還是有哪不對,慌亂之下卻又只得将一顆心思全都系在這救命稻草的身上。
所謂旁觀者清,兩人打了半天,也吵了半天,在場唯一一個身份夠高的目擊者曹破虜不但沒沖上去做點什麽,反而抱着膀子,饒有興致的看着眼前的這場鬧劇。
最大的一個破綻,那李光俨就算是不以武力文明,好歹也是常年馳騁沙場的武夫,什麽時候孫悅能和這樣的人物有來有回的過招了?雖說這貨現在也可以勉強算是以将軍了,但這單挑能力啥樣,天下人有幾個不清楚的呢?
卻見孫悅突然大吼一聲,奮力一刀将李光俨逼退數步道:“你非要殺他是不是,你非要殺他是不是,好,我殺。”
然後孫悅回過身,噗呲一刀,就砍下了好大一個血肉球,并且悲憤的說道:“國舅,不能死在你的手裏。”
李光俨刀子一扔,雙目也霎時間的就紅了,一把摟住孫悅哭道:“兄弟啊!你這是作甚啊!這是我黨項的事,如何能讓你來背負啊,我殺他,還有活路,你殺了你們國舅,豈不是死定了麽。”
然後孫悅特別鄭重地抓住了李光俨的手,用力地道:“我非是在跟李兄講個人義氣,黨項與大宋能有今天這個局面,不容易,若是兩國交戰,則必然生靈塗炭,今日,願以我孫悅一人之命,換天下太平。愚弟還請李兄,可以放下這段仇恨,為了大宋與黨項的子民,為了天下蒼生,不要因此而影響了邦交啊!”
“兄弟啊!你這是何苦啊!”
“李兄,你一直向我請教我儒家經義,然而漢家文化博大精深,非短日可以說明,今天愚弟再送你最後一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是家父,嘗嘗教育愚弟的傳家之訓!”
“好!我記住了,你放心,為了兄弟,也為了天下,我絕不會讓此事,影響了兩族的百年情誼。”
…………
不得不說,李光俨和孫悅這倆貨的戲太足,演着演着倆人就互相飙上了,那叫一個聲淚俱下,感動的旁觀之人全都哭的稀裏嘩啦的,以至于當趙德昭收到消息,緊趕慢趕的跑過來的時候,整個白馬寺都已經哭成一片了。
就見孫悅站起身來,潇灑的整理衣冠和衣角,昂首闊步的走到了趙德昭面前深深一禮,平靜地道:“孫悅擅殺國舅,實乃萬死之罪,請大殿下,殺之,以全皇家顏面。”
趙德昭臉都特麽抽了,這事兒他其實來的路上就感覺有點詭異,尤其是現在見了孫悅這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更是萬分确定其中有詐,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把人直接就地正法了拉倒。
可是,孫悅好歹也是連滅四國的人物,差一點就當上樞密承旨了,況且人家都先天下之憂而憂了,真宰了這麽號人物,名聲還要不要了?
所以趙德昭就算心裏再不爽,今天這事兒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擠出一個特別平和的笑容,溫和道:“孫兄不必如此,父親想來仁厚,興許能法外開恩也不一定,來啊,先将孫都監送去京城,等候父親發落吧,記住,不可失禮,不可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