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葉瑾泫訂了第二天一早的航班飛挪威。
葉秉承早上醒來,鬧着要葉瑾泫陪他吃飯。
沒辦法,葉瑾泫只好從直接老宅出發,讓趙秘書回公寓拿行李送到機場。
這幾年葉瑾泫經常臨時出差,備用行李箱裏面有換洗衣物和日用品,很方便。
昨晚暗流湧動,饒雪并未表現出異常,一家人破天荒的吃了頓舒心的早餐。
葉瑾泫起身,走到主位,給葉秉承擦了擦嘴,囑咐管家:“這幾天天氣好,老爺狀态好,可以帶他去花園轉轉。”
“好的,大少爺。”管家小心推着輪椅往外走。
葉瑾泫順手将椅背上的毛毯覆在葉秉承膝頭:“爸,我要出趟遠門,等我回來再來看你。”
葉秉承抓住葉瑾泫的手,似懂非懂:“簽字,簽字了就作數了。”
小時候,葉秉常帶葉瑾泫去公司,給他講經營之道,講企業風險管控,講行業規則和項目制度。
葉瑾泫以為葉秉承跟他談項目,拍了拍他的手背:“爸,我知道,不會忘的。”
葉秉承這才放開他,由管家推着去花園。
剛開門,就遇到陳助理慌慌張張趕來。
他站在玄關處,先看到在餐廳吃飯的饒雪。
“夫人好。”他打了聲招呼,随後從文件包掏出護照,解釋說,“趙秘書讓我來給葉總送護照。”
挪威天氣陰冷,葉瑾泫從衣帽架上拿了件羊絨大衣,見到陳助理,頗有些意外。
葉瑾泫想起上次出國,護照被他随手丢在辦公室抽屜,趙秘書心思細膩,凡事都考慮的周到。
司機在門外等着,葉瑾泫走到門口,拿了護照便出門去了。
見陳助理沒動,葉瑾泫問:“陳助理還有事?”
陳助理一路打車到門口再小跑來的,滿頭大汗還喘的厲害,他尴尬的笑笑:“葉總,我可以借洗手間用用嗎?”
葉瑾泫示意一樓側廳,随後出門趕往機場。
十個小時後,航班抵達奧斯陸國際機場。
出口處,弗洛伊帶着三四個人來接機,其中一人高舉接機牌,放眼望去,“葉瑾泫”的名字,在人群中格外亮眼,還閃着粉色的燈光。
葉瑾泫随着人流走出來,身材高挑樣貌出衆,就連身側同行的外國人都忍不住多看兩眼,哪還需要接機牌。
“嗨!哥們兒,歡迎來到奧斯陸!”弗洛伊激動地伸手擁抱,“希望你能在奧斯陸度過一段愉快的旅程。”
葉瑾泫禮貌回應,指了指他身後,“把這個牌子撤了,我會更愉快。”
“哈哈哈。”弗洛伊示意,身後幾人立馬收了起來,“我這不是為了表現我作為東道主的熱情嘛!”
行李箱被接過去,弗洛伊往後看,“你就帶了一個行李箱?我還帶了這麽多助手來幫忙。”
“我來辦事的。”葉瑾泫跟着弗洛伊往停車場走,說,“又不是來旅游。”
弗洛伊笑笑:“你會喜歡這座城市的。”
十一月底,奧斯陸天氣寒冷,弗洛伊安排了一輛高檔商務車,車內暖氣十足,葉瑾泫上車後脫了大衣。
由于時差關系,挪威時間才下午3點,葉瑾泫做事講求效率,他問:“什麽時候能見裴女士?”
“我先帶你去個好地方,來了我的地盤,必須讓你……你們中國話怎麽說來着?”弗洛伊摟了下葉瑾泫的肩膀,打了個響指,“滿載而歸!”
這是他在中國學到的為數不多的成語,他很喜歡。
“你知道我的原則。”葉瑾泫表情帶着笑,語氣卻不容置疑,“這件事對我來說很重要。”
弗洛伊哈哈大笑,說:“都知道葉總說一不二,我本來想着挑戰一下,看來還是失敗了,這世界上怕是沒人能讓你打破原則吧?”
葉瑾泫腦海中閃過一張俊俏的臉,他眉心舒展,說:“也不一定,凡事沒有絕對。”
弗洛伊拗不過葉瑾泫,叮囑司機先去酒店。
“今天肯定是見不了的。”弗洛伊說,“裴女士住在斯特林,離這裏200多英裏。”
葉瑾泫作罷,聽從安排,一行人驅車前往酒店。
辦好住宿,服務生幫忙将行李送回房間,弗洛伊最後勸說他:“你真不去玩?這可是倒時差賺來的時間,白白浪費在酒店多可惜!”
葉瑾泫晃了晃手中的房卡,謝絕好意:“等事情辦成了,一定客随主便。”
第二天一早,葉瑾泫起了大早,因為時差的關系,他沒有休息的太好,眼下挂着淡淡的烏青色。
酒店不提供早餐,不過附近五十米就是餐廳,葉瑾泫按照當地人的标配,點了烤面包,配上棕色的羊奶酪,一份烤火腿,再加一杯咖啡。
自從上次胃病住院後,葉瑾泫很少吃西餐,陡然吃起來,如同嚼蠟,還是山藥鳕魚粥比較合胃口。
弗洛伊準時到達,今天的行程只有兩人同行,兩人驅車前往斯特林。
途中景色優美,沿着蜿蜒曲折的海岸線和陡峭的山林,但越往北走氣溫越低,一路驅車五個小時,終于到了斯特林,居然還下起了小雪。
裴女士給的地址位于斯特林河邊,是一處靜谧的鄉村小木屋,紅牆黑頂,被一層白雪覆蓋,給這棟小房子增添了些神秘感。
兩人下車,弗洛伊敲門,裏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葉瑾泫咽了咽喉,情緒的波動暗藏在深邃的眸光中。
大門打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探出身,用挪威語問:“哪位?”
弗洛伊表明來意:“我是弗洛伊,我們之前通過電話,約好今天見面的。”
裴女士這才緩緩擡頭,目光與葉瑾泫相交。
葉瑾泫有些意外,原來裴女士是位混血兒,雖然頭發全白了,但能看出來是有中國血統的。
葉瑾泫禮貌的點頭:“裴女士,您好,我是葉瑾泫。”
弗洛伊不僅當司機,還充當了翻譯的角色。裴女士笑笑:“都進來吧。”
小木屋內壁爐炭火正旺,旁邊的木椅子上放着沒織完的工藝品,木桌上擺着一臺老式的咖啡機。
兩人進去後,裴女士招呼他們坐在長凳上,然後走到咖啡機前煮咖啡。
弗洛伊也是第一次見這位神秘的親屬,兩人寒暄了一陣,裴女士煮好兩杯咖啡端過來。
葉瑾泫接過:“謝謝。”
裴女士主動問葉瑾泫:“你是怎麽知道我的?又是從哪裏得知我的故事?”
葉瑾泫小抿了一口,咖啡入口絲滑,醇香濃烈而纏繞,猶如一道看不見的引線,将他的思緒拉回到三年前。
三年前,葉瑾泫為了追随愛人的魂靈,墜入懸崖,醒來時卻發現身在一個陌生的世界。
前世,他原是世家公子,錦衣玉食還有良人相伴,兩人本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卻因人挑撥心生嫌隙,愛人對他的癡心被誤會成移情別戀。
自那以後,他因愛生恨,為了報複對方四處留情,甚至親手喂對方喝下毒藥。後來家族衰落,又遭仇家追殺,最後關頭,他的愛人為了保護他,擋了致命一刀。
胸口被鮮血染盡,直到呼吸停止,那個愛他如命的人,一句都沒有怪他。愛人已逝,葉瑾泫幡然醒悟,以前做的那些混賬事,樁樁件件都是在對方心口捅刀子,但一切都晚了。
葉瑾泫悔不當初,徹夜醉酒如行屍走肉,他祈求上天能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直到他再次醒來,發現自己穿越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
醒來之前,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一直有個聲音指引他,完成他該完成的事,等時機到了,他要找的人自然會出現。
三年的時間,葉瑾泫從抗拒到逐漸相信,再到主動出擊,他活在這個世界設定的故事裏,只為找到上輩子遺憾錯過的伴侶。
他厭惡趙宇哲,卻又不得不遵循既定的軌道,舞臺表白是一個轉折點,他以為他馬上就要成功了,但卻被喬沅打斷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夢裏指引他的聲音越來越弱,取而代之的,是不斷出現的寺廟和天機玄人。
據說天機玄人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他查閱了大量的文獻,果然發現了天機玄人存在的科學依據,雖然概率極低,但研究學者确實在幾十年前探尋到他們的蹤跡。兜兜轉轉大半個世紀,如今存活于世并能找到的,就是眼前這位耄耋老人了。
費勁千辛萬苦找到裴女士,葉瑾泫相信是他的真誠感化了前世愛侶,他想在這裏,找到他要的答案。
葉瑾泫手中的咖啡溢着香,裴女士願意等他開口。
只是弗洛伊不明所以,擡手在葉瑾泫眼前打了響指:“嗨,哥們兒,發什麽呆。”
葉瑾泫眼神中的混沌逐漸閃開,他喉頭滾動,像是重新走了一趟來時路,他說:“一切都是因果循環,我能找到您,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弗洛伊聽不懂,更無法準确描述,但裴女士卻堪透其中深意。
她坐在木椅上,繼續織着手裏的工藝品,露出慈祥般的笑容,輕聲道:“孩子,回去吧。”
葉瑾泫不明白,他跨越山河海峽,不遠千裏而來,對方一個字不願意透露,便打發他走。
“裴女士。”葉瑾泫起身,走到她身側,蹲在她跟前,像極了走丢的孩子尋求慰藉,“我前世種的因,這一世承了果,但我不會放棄,我的愛人還在等我,我希望您能為我指明方向。”
“孩子,你知道嗎?我的眼睛看不見了,但我依然願意,為你親手煮一杯咖啡。” 裴女士笑着說,“心中有便是有,心中無自然無。”
葉瑾泫心中一顫,仔細端詳着老人的面龐,果然像她說的那樣,她深邃的瞳孔中已然沒了生機。
這一切他在剛進來時卻沒有發現,葉瑾泫頓覺百感交集。
可是。
葉瑾泫不甘,他承認他是凡人,他沒有通天徹地的本事,光有誠心又有什麽用。
葉瑾泫試圖争取:“你說,心中有便是有,心中無自然無。那他呢?是不是真的哀莫大于心死了。”
裴女士摸了摸他的頭,安撫他:“孩子,記得你的簽文,那是最好的指引。”
以若所為,求若所為,猶緣木而魚也。
回奧斯陸的路上,暴雪肆虐橫行,葉瑾泫腦海中不斷反思,他是不是做錯了,還是執念太深失了本心?
弗洛伊一路不敢說話,葉瑾泫神情凝重,卻在沉默了幾個小時後,陡然苦笑一聲,雙拳也不自覺緊握起來。
裴女士既已提起簽文,又何嘗不是給了他指點。
他陷在前世的痛苦裏無法自拔,卻企圖在這一世尋求治愈的良藥。
可不就是緣木而魚。
弗洛伊吓一跳,以為他是因為被裴女士拒絕而心生怨氣,緊張道:“哥們兒,你別沖動!雖然我也很遺憾她沒幫到你,但她畢竟是跟我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如果你們打起來,我肯定是幫裴女士的,你知道吧?”
葉瑾泫被弗洛伊無厘頭的邏輯逗笑了,緊繃的神經也莫名放松下來,說:“沒想到你們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人民也這麽看中血緣關系,我們中國人也是。”
而此時,大洋彼岸的中國,喬沅卻正在面臨唯一有血緣關系親人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