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命運刀刀見血的懲罰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韓知臉上強忍憤怒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裂痕,他朝林溫走了兩步,看着林溫眼神裏藏不住的憤恨又強迫自己停下了腳步。
他在嫉妒之下失去的理智終于回籠,想起了自己今天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林溫……”韓知放軟了聲音,一向高傲的臉上甚至帶上了妥協的退讓。“我知道沒告訴你我訂婚了是我不對,我那天酒後失言,對你說了不少混賬話,但你知道的,就算我和別人結婚也不會改變我們之間什麽的。我跟白苒根本沒什麽感情,她去找你讓你離開的事我當時完全不知道。”
“林溫,我那麽喜歡你,我怎麽可能讓你走。”韓知上前一步拉住了林溫的手,語氣急切:“我承認我以前做的不夠好,讓你受了不少委屈。我可以跟你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可以不在乎你當年是怎麽離開我的,也不在乎你這兩年……跟誰發生了什麽。我們就當兩兩相抵,一切從頭開始。如果……如果你接受不了我結婚,等過段時間,公司的事情結束,我就去和白苒解除婚約行嗎?”
韓知說到後面,想起了以前林溫和他在一起時生活的惬意和溫柔,也想起了自己在林溫離開後的這兩年有多麽孤寂難熬,言語間的真情流露絲毫沒作假。他承認一開始他知道林溫不見蹤跡之後除了煩躁的焦急,更多的是不以為然。
他不相信林溫離開了他之後還能活得下去。
他很清楚自己剝奪了林溫的才華、自由、交際圈甚至是林溫獨立的人格,就連林溫僅剩的親人都已經離世。林溫除了他,根本沒有人沒有地方可以依靠停留。
他以為林溫很快就會回到他身邊。
但林溫一走就是兩年。
這兩年來林溫連一個電話都沒給他打過,而英國傳來的照片也昭示着林溫離開他之後的生活過的很好,可以說……是更好了。他每每看着照片上的林溫意氣風發笑容燦爛的模樣,都會想起他初見林溫的那個夏天。
少年人鮮活、恣意,打完籃球給他遞水時會偏過頭不好意思地笑,站上臺時介紹自己的專業又是那麽的自信飛揚。
他都忘記自己有多少年沒見過那樣的林溫了。
他花了三年的時間把林溫身上的傲骨一寸一寸打斷,把林溫囚禁在方寸之地變成一朵枯萎的花。可當林溫真的馴服于他之後,他又覺得這樣的林溫實在是索然無味。而林溫日漸失去的生氣也讓他感到一種沒由來的焦躁,所以他慢慢對林溫淡了下來,在別的溫柔鄉和甜言蜜語間沉溺。
他以為就像身邊朋友說的那樣,林溫只是他養的一個情人、一個玩物,為了豢養的一只寵物花心思不值當,林溫也已經對他失去了吸引力。
但當林溫打來電話說自己要離開他的時候,他那一刻心底卻是慌亂的。
可他想,林溫是根本不可能離開他的。林溫怎麽可能離開他呢?林溫那麽愛他,愛到可以為他放棄一切,怎麽可能會離開他呢?即使他要結婚了又怎麽樣,只要他告訴林溫他們的關系不會改變,林溫一定會乖乖聽話,再一次為了他妥協的。
可當他玩夠了、酒醒了,回去推開那扇別墅的門,卻已經沒有一個人會滿懷希冀、興高采烈地跑出來,接過他的外衫,問他累不累、餓不餓,然後為他襯衫上沾染的香水氣皺眉,一個人生悶氣耍脾氣不理他,但哄一哄又會願意相信他無條件愛他的人了。
林溫真的走了。
什麽也沒留下,什麽也沒說,就靜悄悄地離開了他的世界。
而自那以後,韓知看着自己身旁的莺莺燕燕,都忍不住下意識的和林溫相比,覺得他們身上都少了些什麽,覺得他們哪哪都不如林溫。
覺得他們都不能像林溫一樣讓他覺得踏實安心。
所以他今天是真心實意的想把林溫找回來,連神情都帶着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懇切:“林溫,你想要的事情我都可以做到的,我們回家好不好?”
櫃子上的隐秘監控照着房間裏的情況,在韓知沖上前拽住林溫胳膊時,一牆之隔的室內,坐在椅子上看監控的三人集體有了動作。
陳旗沒老板椅坐,坐在放花的小板凳上,起身的動作比較大,還撞了傅深一下,急道:“我們要去幫忙嗎?還是去叫保安?我就說讓他們倆單獨相見,韓知這畜生肯定不會放過林溫!”
方妤也站起身,拿着電話随時準備撥打:“想在我這兒把人強行帶走,他想得美他!我助理退役女兵,喊她吧,離得也近,馬上就能把溫溫帶出來。傅深,你說呢?”
“……不用。”傅深就着兩人急促站起身的動作,悄悄的把自己下意識緊張地捏緊的拳舒展開。他剛才一時心急,沒有留意到畫面裏的林溫看了一眼監控的方向,臉上沒有絲毫驚慌和怯懦的情緒。
僅僅只是隔着屏幕的一眼對視,傅深也迅速的反應過來林溫的打算。現在的林溫完全不懼怕韓知,他有和韓知抗衡的實力,不再是躲在人後需要依附別人保護的小白花。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擔心。
傅深在座椅上坐穩,為林溫脫胎換骨的改變勾起了唇,氣定神閑地喝了一杯茶,才對還處于茫然狀态的方妤和陳旗道:“相信他,他不會讓自己吃虧的。我們都沒有林溫了解韓知。更何況林溫兩年在英國學會的可不是簡單的吃喝玩樂,他懂得如何掌握節奏,如何拿回自己主動權,如何勾起韓知的憤怒、嫉妒,擊破韓知可憐的自尊心。”
“魚兒已經進入到他的海域裏了,”傅深戴上玻璃鏡片,眯着眼擡了擡鏡架。“撒什麽樣的餌,咬什麽樣的鈎都由他說了算。”
“可是……”陳旗還有些疑慮。“韓知不是那麽好應付過去的。他一個人,能行嗎?”
傅深放下了手裏和林溫剛才拿走的一套的茶杯,向後傾了傾身子。無框鏡片襯着他狹長銳利的眼神,和不容置疑的态度。他說:
“我選擇他。”
“我信任他。”
會客室裏的林溫甩開了韓知的手。
“我當年是怎麽離開你的?”
林溫垂下的眼眸擡起來,笑意在觸及韓知身上時像帶刺的冰。
“你囚禁我,派人看守我,不允許我離開房間半步,切斷了我與外界的所有聯系,甚至……”
林溫重生之前斷裂的右腿又開始隐隐作痛。
他望着韓知不知悔改甚至有些茫然的臉。
那一刻林溫忍不住怨恨——老天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明明他是受害者,明明是他絕望的從那座高樓一躍而下,明明死了七次的人是他。憑什麽他帶着所有痛苦的、懊悔的、血與恨交纏的記憶一遍一遍的不得往生,而加害者卻可以忘記所有的施暴經歷,這麽趾高氣昂好像什麽都沒有做過的模樣出現在他面前。
憑什麽呢?
在宴會打完韓知巴掌後的一周,林溫幾乎每天都在應付各種各路對突然之間冒出來的他很感興趣的人。有天夜裏,也就是上周的某天,林溫從聚會喝多了酒回來,怕被傅深罵沒敢進家門,坐在庭院的草地上吹風醒酒數星星看月亮。在他數到第一百一十八顆的時候,傅深從屋子裏走了出來,一臉黑線的來拖他回家,還不忘數落他:
“大陰天的哪來的星星月亮,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林溫,一個人喝成這樣淩晨才回來,我以前真是小瞧了你。”
其實那晚還是有月亮的。
只不過林溫确實喝的頭暈眼花,已經不能分辨傅深的挖苦裏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打了個酒嗝,昏昏沉沉的跟随着傅深的動作東倒西歪,一時間又不知道混想到了什麽,在傅深要把他背到背上的時候突然開口問道:
“先生,您說老天安排的重生究竟是什麽意思啊?怎麽偏偏就選中了我們呢?”
傅深先讓林溫倚在院子裏藤椅的邊緣站穩,然後半蹲下身,轉頭示意林溫趴到自己的背上。林溫的大腦已經被酒精麻痹的完全無法思考,只是遵循本能乖巧地湊過去,讓自己的前胸緊貼着傅深的背,卻不敢把自己身體的重量加之上去,雙手高高的舉起,像是打了敗仗的求饒狀。無論傅深怎麽言語,都不肯放下來讓傅深背他,只虛虛搭着傅深的肩。
傅深拿這小酒鬼沒法,只能轉過身,半抱不抱的簇擁着林溫,就着林溫高高擡起的手,把人小心翼翼的往屋門的方向挪。路程擡到一半,林溫幾乎整個人都醉倒在了傅深懷裏,傅深的耐心也接近耗盡,趁着林溫暈乎的閉眼,直接把人橫抱起來扛在肩上,二話不說送回了房間裏。
把林溫在床上安置好後,傅深擡起頭,透過林溫房間的窗戶,終于看見了被薄雲遮擋的月亮,朦胧的像林溫剛在他耳邊的呼吸。
傅深看了一會,又轉回林溫臉上,喃喃自語般地回答了林溫剛才的問題:
“也許這也算老天的一種眷顧吧……”
而第二天宿醉頭疼醒來的林溫,完全不記得前一晚自己是怎麽回房間的,只模糊的記得傅深對他說的一句——“重生也許也算老天一種別樣的眷顧。”
而時至今日。
他卻想說,
不,先生。重生不是幸運之神的眷顧。
是命運刀刀見血的懲罰。
老天讓他回到過往,讓他一次次在重溯的時光裏眼睜睜看着自己生鏽發黴,變得鏽跡斑駁,卻什麽也做不了。傅深的出現為他掃清了人生表面的灰塵,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內裏早已潰爛發炎,是再好的金瘡藥也治不了頑疾。
他空空蕩蕩的只剩一副驅殼。
而韓知卻說:
——“我那麽喜歡你。”
多令人惡心。
林溫幾乎要抑制不住幹嘔的生理本能,他背過身去,強壓下去自己想要嘔吐的沖動,努力控制着自己顫抖的聲音:
“你說你喜歡我?好啊……”
林溫攥緊了陶瓷茶杯的邊緣,圓弧的瓷片在他掌心留下泛白的印痕。
“那你能帶給我什麽?韓知,你還可以帶給現在的我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只要你跟我回去,”韓知幾乎沒多想就脫口而出:“我什麽都可以答應你。”
“呵——”
林溫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什麽都可以?真巧,我剛好缺點東西,只要你能給我,我就願意跟你走。”
林溫笑意盈盈地望過來,給韓知一種仿若回到初見的錯覺。
韓知立馬追問:“是什麽?”
林溫挑起半邊唇,一手撐在兩人之間隔着的桌面上,滿眸都是譏诮:
“我要韓氏集團所有的股份,你能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