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方不過是一個年近半百的阿姨, 兩人之間也只是普通的互動,但李星承微妙地不高興了。
對着個陌生人笑的那麽好看做什麽?有什麽好笑的?
他氣鼓鼓地瞥一眼樂呵呵的大媽, 又看一眼視線已經落到了自己身上的杜鏡, 在兩人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好像被燙到了一樣又縮了回去,視線飄忽了一會兒再擡頭,就見杜鏡又攀着樹幹繼續向上爬去。
動作不急不緩, 看起來居然還挺輕松。
杜鏡穩穩踩着榕樹主幹上像青筋一樣纏繞着的氣根,身影已經逐漸沒入繁茂的枝葉裏,白色的衣角在滿眼的深棕和綠色裏若隐若現。
眼見着這人離最頂端的紅布條越來越近,李星承的心也提了起來, 看着杜鏡到了一個合适的高度後停了下來,一只手扶着樹幹, 另一只手伸向了那都條都已經快要爛掉的布條。
輕輕拉扯了一下後, 他停下了動作。
就算當年已經故意留出了樹木的成長空間系的松松垮垮,但紅綢布這麽多年來綁在樹枝上,還是和樹木纏在了一起, 一側已經和枝幹黏在了一起, 差點就長在了樹皮上, 再加上風雨的侵襲,剩下顫巍巍地飄蕩着的部分已經脆弱到稍微一用力就有可能被扯斷。
剛剛只是那麽輕扯了一下,綁着的那個結的邊緣就已經開始有撕裂的趨勢,杜鏡透過枝葉的間隙看向了正仰着腦袋眼巴巴瞅着自己的方向的李星承, 随後有了動作。
樹底下的李星承就見杜鏡挪動了一下位置, 兩只腳分別踩在了主幹旁長出的樹枝底部,站穩了之後甚至放開了另一只原本扶着樹幹的手, 以一種旁人看起來有些危險的動作朝着紅布條伸出了手。
李星承一句“小心”差點脫口而出。
但理智及時阻止了他。
本來杜鏡在樹上穩穩當當的, 萬一自己突然開口讓他分了心怎麽辦?要是一不小心踩空掉下來了怎麽辦?從這麽高的樹上摔下來肯定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啊!
想到杜鏡那古怪的運氣, 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徹徹底底好了不再倒黴的李星承滿臉糾結,向前邁了一小步後又退了回去,急的在樹底下轉起了圈圈。
杜鏡小時候運氣這麽差,爬樹這種危險的事根本就不可能做過,大不了讓整天上蹿下跳的小表哥來一趟去爬就是了,為什麽非得自己去啊?
還有,小表哥也真是的,又不屬猴,爬那麽高做什麽?現在這東西挂在那麽遠的地方,杜鏡摔倒了怎麽辦!
越想越緊張,李星承選擇性遺忘了當年明明是自己央求着自家小表哥把那條自己眼中的破布條綁的越高越好,一口黑鍋直接甩在了不在場的秦鎏身上。
在心裏暗暗給小表哥記了一筆,李星承決定今晚回去就唆使小姑姑扣光秦鎏接下來三個月的零花錢!
癱在床上玩手機的秦鎏突然覺得背後一涼,猛地打了個噴嚏。
手一抖,游戲裏正你來我往打的激烈的角色動作一卡,一個大招朝着草叢放了過去,緊接着死在了對手劈面而來的大刀下。
畫面一黑,游戲裏近聊出現兩個白字:“菜逼。”
看見死對頭這明晃晃的嘲諷,秦鎏嘴角一抽,剛想解釋是因為自己手抖才不是技術菜,就見那頭又輕飄飄地冒出一句:“願賭服輸,再也不見了。”
想到自己和死對頭輸了就删號的賭注,秦鎏慘叫一聲,轉頭往被子裏一紮,整張臉都埋進了枕頭裏,他活像一只被人摁住了殼的王八,四肢在床上亂劃了幾下,悶着臉嗷嗷叫了兩聲才鑽出來。
咬牙切齒地回了句“老子說到做到”,他退出登錄界面,看着自己花了得有小十萬的游戲角色,想哭的心都有了。
他為什麽要手賤!為什麽沒事提出删號戰!為什麽要把空調開這麽低!這下好了吧!他全服前十的裝備號嗚嗚嗚……
花了十分鐘才點下了删除角色的按鈕,秦鎏一臉郁卒地看了一眼呼呼吹着的空調,把手機一丢把臉埋進了被窩裏,不想再面對這悲慘的現實。
根本不知道之後還會有更悲慘的現實等着他。
這邊的杜鏡站在樹上,很小心地摩挲了那個緊緊綁着的結,擡眸仔細看了看後,才伸出手指順着布條糾纏的走向一點點把這麽多年來死死系着的紅布給解了出來。
手中握着這條手感過于綿軟的布條,杜鏡低頭看向正仰着頭緊緊盯着自己的李星承,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後很快就平安從樹上下來了。
在他落地後,一直都在圍觀的幾個人第一時間湊了過來,那和杜鏡搭過腔的阿姨看起來簡直比自己的願望實現了都高興:“好多年沒看到這麽舊的紅布條了,這願望的時間得很久了吧,能實現真好啊。”
杜鏡謝過周圍的人的恭喜,朝着李星承看了去。
李星承沒動,就這麽看着杜鏡一步步走向自己,然後伸出手遞了過來。
他的手上握着那條看起來皺巴巴,褪了色顯得十分破舊的紅布條,手掌側邊還沾着樹幹上的塵土和蕨類被碾壓的綠色汁水,李星承默默看他一眼,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許願成功後的布條一般有兩個處理方式,要麽和之前那對小情侶說的一樣,帶回去好好保存,要麽就去廟裏正兒八經還個願。
那個還願的地方就在往度假村去的方向大概三四百米的位置,是一座用泥瓦砌成的半新不舊的小廟,沒有大門,高度也就兩米,面積也不過只有五六個平米大,甚至比不上他們公司要入住的度假村酒店裏一間套房的廁所大,一個已經斑駁到看不清的泥塑立在插香火的小鼎後面,看起來倒像是個舊物,除了左右兩面牆上挂滿了新舊不一的紅布之外,整個就像鄉下山裏的路邊偶爾會看見的土地廟,沒什麽人氣。
看起來是個就連當地人也很少會來的地方。
李星承捧着個爛布條,在車經過小廟的時候伸着脖子往裏看了看,見滿面牆密密麻麻的都是紅色,想了想還是決定自己帶回家,找個好看的盒子收起來,然後塞進杜鏡收集的那堆東西裏。
……好歹是個紀念品嘛。
杜鏡微微側過臉,看他小心翼翼地把破的不成樣子的紅布條努力疊成一個小方塊,眼裏閃過一絲笑意。
小香山在這座山的深處,也不大,除了有個天然溫泉池和幾座山的桃樹之外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C國有很多同名的地方,所以不是很出名,度假村就在溫泉池邊上,好多民宿也有人工溫泉,從天然溫泉那邊引流到客房,明鑒科技的同事們去的就是那邊。
但杜鏡并沒有帶李星承去度假村,而是在入村前的那個路口左拐,開上了小路往桃花山那邊去了。
李星承扒着車窗,感受着山風沁涼地吹過,盯着路邊慢慢變多的桃樹不放。
茂密的綠葉裏一個個桃子格外顯眼,有些被果實套袋保護了起來,還有一些被游客扒去了紙袋子采摘,遠遠看去紅彤彤的,路邊離得近的果樹故意去掉了套袋來吸引游客,李星承甚至還能看見球形飽滿的桃子上細密的絨毛,連空氣裏都是甜的。
在他的記憶裏,當年來的時候似乎是春天,這一片都是漂亮的桃花,他好像還吵着要去摘花來着,還有一件記憶深刻的事,好像在那天晚上泡溫泉的時候,自己還被一根突然斷掉的桃花枝狠狠砸了一下,差點沒被砸懵。
不過不對啊……天然溫泉池那邊種了桃樹?不都在這邊嗎?
這個疑問在李星承的腦子裏飄了一下就滑走了,根本沒被放在心上,車又往前開了幾分鐘,終于到達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坐落在桃花林附近的一個別墅區。
說是別墅區,其實只有靠裏的那幾棟才是正兒八經的別墅,主人大多是偶爾才來這邊度假的外村人,也有村裏在外做生意很少會回來住一段時間的有錢人,靠外側的房子都是村民的自建房,也有不少後建的小別墅,杜鏡熟門熟路地把車開進最後幾棟房子旁的一個小停車場,從後備箱拎出了兩人的行李箱,牽起了正左右張望的李星承的手,朝着一棟十分眼熟的房子走了過去。
李星承剛踏進院子就聞到了淡淡的硫磺氣味,這會兒才發現,除了度假村那邊的天然溫泉池外,這裏似乎也有泉眼,而這棟房子他應該是來過的,院子裏的路,房子裏的家具都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确定自己來過的李星承在屋子裏溜達了一圈,轉到後院的時候終于看見了一個半露天的溫泉。
那溫泉用石頭砌成的,正冒着熱氣,靠近房子的這一邊用架子挂上了半透明的紗布,另一側則是種上了茂密的樹木遮擋,阻止了外部窺探的視線,而一顆很大的桃樹長在灌木牆的外頭,幾只枝桠伸進了牆內,雖然沒長果子,但一看見那桃枝,李星承就覺得腦袋疼。
沒錯了,當年砸他的就是這棵樹沒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最近幾天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