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剩下瓶底的油桶,戚闵心說等到下一次就不能再用火燒法了。
在沒有足量燃燒劑助燃的情況下,楊聖羽的屍體沒法燒得太徹底。
而這玩意兒就像水蛭一樣,擁有着迷之生命力。
哪怕都燒幹巴了,都變成焦炭了,但只要血肉的殘餘接觸霧氣,就還會不斷複原。
必須燒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再把骨頭也搓成灰,才會失去那種再生反應。
雖然僅限于當天,但好歹能讓他們休息半宿。
戚闵燒火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
每一天霧氣的持續時間都比前一天變得更長,同時霧氣的濃度也在不斷上升。
到了昨夜淩晨時分,跟白天窗戶外見到的景色沒有什麽區別,你站在樓梯上,甚至看不到腳底的臺階。
戚闵都開始慶幸,每當房子彌漫起霧氣的時候,這屋子所有的出入口都會被封住。
不然那些在霧氣中來去自如的怪物,突然發現一個新的快樂老家,還不得蜂擁而至?
到時候他們面對的,就不止楊聖羽的屍體了。
這一番苦中作樂的心理安慰,讓面對絕境的戚闵放松了不少。
之後杜鵑依舊在廁所盯着那怪物,戚闵則心大地躺到沙發上睡着了。
起身後的戚闵看了看牆上的挂鐘,已經上午十點了。
轉動了下僵硬的脖子,饑餓的腸胃空無一物地蠕動着。
戚闵捂着肚子,走到正站在流理臺接水的杜鵑身後,準備也喝點水。
轉頭瞥了眼戚闵,端着碗接完第二碗水的杜鵑給他讓出了一個位子,然後繼續喝水。
戚闵拿起竈臺邊的碗沖了沖,接了半碗水慢慢喝着。
室內頓時一片此起彼伏的“咕咚”“吸溜”喝水聲,伴随着一陣陣腸鳴,就像開了演奏會一般的熱鬧。
戚闵:“……”
杜鵑:“……”
沉默間戚闵擱下碗,陶瓷碗接觸流理臺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看着依舊在睡覺的瑤瑤,背靠着流理臺的戚闵問道:“你當初進入房子之後,為什麽殺了我養父?”
這話問得很奇怪,這可是杜鵑啊!
殺死屋主,占據房子就是他的習慣,這也是這名號的由來。
杜鵑曾經一任受害者是個五口之家,最小的孩子才三歲。
在潛逃之前,這位兇惡的罪犯也沒有手軟,悉數屠戮了個幹淨,犯罪現場的兇殘程度可以止小兒夜啼。
但也正是這一點讓戚闵感到奇怪。
杜鵑是在十二天前入侵了戚闵的房子。
事發時戚闵正在房間裏看動漫視頻。
已經反複刷過無數次了,說實在有點無聊,但也沒有更多的事情可幹了。
他的眼睛在電腦屏幕上,耳朵卻聽到樓下傳來一陣交談聲。
戚闵以為是楊聖羽來了客人,并沒有在意。
然後是雙方上樓的動靜。
正當戚闵以為會就此安靜下來的時候,主卧裏突然傳來楊聖羽的一聲慘叫。
到戚闵出去查看,被埋伏在門口的杜鵑用凳子擊倒。
整個過程不超過十分鐘。
倒地的過程中,戚闵清晰地看見,伏擊他的杜鵑手裏攥着帶血的水果刀。
他當時以為自己會遭遇跟養父同樣的命運,沒想到被綁起來之後就沒有後續了。
那麽問題來了,入室後那麽果斷地殺了楊聖羽的杜鵑,為什麽要對另一個室主手下留情?有刀不用卻要退而求其次選擇板凳?
甚至之後面對接二連三入室的瑤瑤、鄰居姜阿姨以及戚闵反抗逃跑。
雖然再三威脅,但都只是嘴上說得嗨,并沒有真正下狠手。
是因為楊聖羽是個威脅較大的成年男子?
但是這樣一來,戚闵的威脅不是更大?
畢竟楊聖羽已經四十多奔五十,年老體衰,而戚闵還是二十來歲年輕力壯的小夥子。
力量對比上,怎麽看,都是楊聖羽更好控制。
如果說對方是個變态,留下三人是為了取樂,但實際上事後除了必要的控制,并沒有對他們多加以虐待。
唯一遇害的姜姝敏,還是死于死而複生的楊聖羽之手。
這很不符合戚闵對這一類歹徒的印象,跟那個屠戮了一家老小的杜鵑更是對不上號。
再說現在,面對如此詭異壓抑的狀況,處于法律不再發揮作用的封閉空間,普通人發瘋只是時間問題。
杜鵑本身是罪犯,道德底線低下,又是三人的食物鏈頂端,戚闵一直很擔心對方突然大開殺戒。
但對方卻出乎意料地守序,連食物也沒有自己獨吞,跟他一開場就殺人的形象差別很大。
相處越久,戚闵就越能察覺到這種違和感。
是不是戚闵一開始判斷就錯了,這家夥,真的是那個連環殺人的在逃犯杜鵑嗎?
杜鵑轉頭看了他一眼,“喀”一聲放下碗。
抹了抹嘴,他挑着眉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其實當初是你養父邀請我進來的……”
“沒想到我進來之後,他就突然攻擊我,對我喊打喊殺……我是正當防衛才不小心殺了他。”
說完就笑眯眯地看着戚闵,攤了攤手:“沒辦法,我也不想的!”
完事兒還做作地嘆了一口氣,幽怨地看着他:“你看看,我就說了你不信吧!”
戚闵:“……”
戚闵:“……哈哈!我信的!”
我信你個鬼!
他就不應該跟一個犯罪分子鬼扯!
真屬于是屎殼郎爬糞堆——找屎!
戚闵神色變幻,笑容也略顯僵硬,忍不住陰陽怪氣道:“那你之前殺了那麽多人,該不會也都是正當防衛吧?”
杜鵑看了他一眼,移開視線:“那倒不是。”
走到沙發上坐下,杜鵑翹起二郎腿:“主要是大多數人在面對我的時候,都不太冷靜。要麽大喊大叫,拼命呼救;要麽痛哭流涕,不停反抗。”
“前者吵得我頭疼,後者麽,總是想着反殺,攻擊我……沒辦法,只好殺掉了。”
戚闵:“……”
他尋思一般人這反應不是很正常?你可是入室的歹徒啊!
難不成把自己當成親戚串門了還!?怎麽定位的啊!
接着就聽杜鵑道:“其實我只是想在房子裏住幾天,吃好的睡好的,完事兒也就走了……就當成來客人就好了!……但是他們實在是太煩了!遠沒有你來得識趣啊!”
戚闵:“……”還真把自己當親戚了!
……不過罪犯之所以成為罪犯,甚至連續不斷地犯下罪行,就是因為他們有一套內在的自我邏輯。
犯下罪行後為了不內疚,往往會對自己進行洗腦,以說服自己心安理得地享用犯罪所得。
就算一開始是正常人,到了最後,三觀也會扭曲。
如果沒有任何制裁,那麽就會徹底變成一個冷血扭曲人,對他人和社會都會造成巨大的危害。
所以犯罪之後進行改造,比如坐牢,那是很重要的。
犯罪改變人啊!杜鵑這樣三觀的形成,戚闵也并不覺得有什麽好意外的。
不過從杜鵑的話裏也反映了一點。
在一個封閉空間裏,自身已經被控制住的情況下,面對歹徒太過激動吵鬧,或者自不量力去攻擊攜帶兇器的歹徒,風險是巨大的。
幸運的話可能因為發出巨大聲響而吸引來其他人,最終獲救。
但大多數人只會因此激怒這些歹徒,本來可以茍活,卻提前升天。
這樣的情況下,最好是不要輕舉妄動。
如果狀況危急,向歹徒示好、談條件,姿态要低,不要表露出任何威脅。
最好能說服歹徒,令其相信你活着的價值比死了更大。
總之,不要硬碰硬,先保住命。
之後要麽原地等待救援,要麽在熟悉周圍環境後,抓住時機果斷逃跑。
思索一番,戚闵還是決定掰一掰,他小心翼翼道:“……你想吃好的、睡好的,為什麽不找個工作?而是選擇……”
頓了頓,他還是采用了相對委婉的表達:“……這樣高風險的短期獲利行為。”
“……高風險的短期獲利行為?”咀嚼了一遍戚闵的用詞,杜鵑臉上一陣抽搐。
他放下癱在沙發背上的手,捂住臉,肩膀抖動。
終于忍無可忍,最後神經質地放聲大笑了起來。
戚闵:“……”完了完了,又要發瘋了。
這人到底是哪裏有問題!
他說的話有這麽好笑?
要不是不好打斷,戚闵簡直要來上一句:你沒事吧?
最好能再來一個沖拳,送他嬰兒般的睡眠,以結束這種精神上的折磨。
這邊戚闵心裏默默吐槽着,那邊杜鵑邊笑邊點頭:“高風險的短期獲利行為!沒錯沒錯!可不就是嘛~确切的形容!文化人就是不一樣!”
說着還給戚闵比了個大拇哥。
戚闵:“……”他能說什麽?
只好謙虛道:“過獎過獎!我只是實話實說!”
然後就聽杜鵑自言自語道:“等我爸下次再打電話過來問我工作,哈哈!我也實話實說!就告訴他,我在從事高風險的短期獲利行為!”
戚闵頭上流下一滴豆大的汗,心說你可別刺激你爹了!
不過他也算是明白了,杜鵑并不是犯罪之後因為稀薄的良心開始不正常。
而是因為,他從來就沒有正常過!
接着只聽根本扭曲的杜鵑說道:“我從事……噗!這種短期的高風險獲利行為的原因麽……哈哈!也很簡單——因為懶啊!”
戚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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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罪犯不具備正常的三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