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掀翻天真的伊甸園
據說人在瀕死之前,暖流和寒冷會彼此争鬥,直到一方戰勝另一方,奪走身體的掌控權,人的生死就有了定論。
在象征着死亡的冰冷墓碑前,活人的體溫顯得格外的單薄。沒多大一會,林溫環抱裏的溫度就降了下來。傅深聽見自己清晰的心跳,和林溫缭繞尚有餘溫的呼吸交融在一起,證明着僵硬軀體下還活着的生命。
等到溫度和莫名暧昧的情緒湧動降下去,理智和尴尬就開始回籠上升。環着別人自己也被環着的林溫突然反應過來這種姿勢實在是過于親昵,小幅度的掙了一下,但沒掙動。傅深不知道是不是沒感受到林溫的動作,總之沒松手,就着這樣耳鬓貼近的動作柔聲問道:“你剛才……怎麽了?”
“沒怎麽……”
林溫想往外掙的動作停下來,腦袋耷拉在傅深的肩膀上,任憑傅深在他耳邊輕聲細語的再三詢問,他都垂着眼搖着頭不說話。
其實真的沒怎麽。
林溫在心裏回答。
就是覺得這些年,傅深一定也過得辛苦極了。
一個覺得是自己害死了親姐姐的人、一個在十八歲就寫好了遺書的人、一個懲罰了自己數十年的人。
一個……用複仇做幌子強迫自己活着的人。
他心機百出,把利用和冷血明晃晃地寫在臉上,把周遭的一切都變成自己棋盤上的棋子,除了利益不能悍動他分毫。
但沒人知道。
他也曾捧着一顆愧疚自責的真心,把自己溺斃在海裏。
死了個徹底。
林溫在傅母那裏聽來了一段往事。
故事的開頭與傅深曾經講的完全相同,幼年喪父,母親為了家族企業常年在外奔波,姐弟倆只能彼此相互扶持、支撐長大。幸運的是,姐姐擁有出色的商業天賦與才能,在畢業後迅速的成長起來,幫公司渡過了種種難關,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接班人。在她的庇護下,弟弟可以不用承擔任何關于家族的責任,不用乖巧聽話,不用懂事,想做什麽都可以做,喜歡什麽都可以選擇。母親也終于不用再積勞成疾,可以輕松卸任,把肩上的重擔換人承擔,去過自己想過的休閑生活。
所有人都覺得十分幸運。
公司有了出色能幹的接班人,家裏有了可以支撐一切的中流砥柱。雖然這個接班人患着心髒病,但病情穩固,幾十年間從來沒有出過意外。
所有人都覺得幸運。
但不幸的是,這個肩負重任衆望所歸的女孩不是神。她會生也會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傅慧不像她成日裏把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的弟弟,也不像她生性愛自由凡事都想得開的母親。她大抵繼承了早早去世的父親沉默寡言的特點,從不抱怨,從不訴苦,任何事情都憋在心裏,一個人承擔所有。可從不喊累也會累,不奢求愛的人卻也想得到愛。肉體凡胎七情六欲作祟,她也想找一個知冷知熱能和她分擔一切的人。
她遇到了韓天明。
一個雖然家境一般但上進吃苦還對她好的人。
她很快墜入了愛河,在雙方父母的見證下走入了婚姻的殿堂。婚後她也過的相當幸福,丈夫有才華不求回報的幫她管理公司,雖然不能生育但收養來的兒子懂事又貼心。她人生圓滿似乎并沒有什麽遺憾,直到心髒病突發意外的死去。
她死在了弟弟成年禮的前一天。
十八歲的少年還在自己的鮮蔥歲月裏興高采烈地慶祝自己邁入成年人的大門,等着姐姐一早就答應了自己的生日禮物。
他在零點時分如期等到了姐姐的電話。
姐姐在電話裏如約對他說了生日快樂。
可眨眼間山崩地裂,他還沒能讨巧賣乖的從姐姐的話語裏套出一點關于禮物是何物的線索,命運就毫不留情地掀翻了他的伊甸園,讓他直面姐姐去世的消息。
天真的幼果紛紛落地。
鮮活的生命歸于虛無。
沒人知道傅慧的那通電話打給傅深說了些什麽,也沒人知道聰明如傅深又能從那通電話裏猜到什麽。但醫院的死亡時間證明揭露了一個殘酷的真相,那通電話是傅慧留在這個世上最後的聲音。
傅深錯過了這個世界上,唯一一次能救自己姐姐的機會。
十八歲。
一個被姐姐庇護了十幾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爺,面對傷心過度病倒的母親、外界媒體鋪天蓋地陰謀論的報道、和自己手上白紙黑字印着死亡時間的通知書。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醫院的走廊上,拎着姐姐早早給他預訂好的生日蛋糕,發現自己竟然無處可去。
也無路可躲。
海邊搭建好的生日宴會臺成了他的索命鐘,每一句不知情者對他祝賀的生日快樂都成了奪魂鈴,背地裏外人議論的那句“聽說他姐姐死的時候他還在外面花天酒地呢,你說人家都給他打電話了,他怎麽就沒聽出來哪裏不對”一步一步地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
放滿水的浴缸,劃破的手腕,過度食用的安眠藥,和溺入其中斷絕的呼吸成了他的歸處。
十八歲的傅深太過膽小,他沒有能力面對親人的離去、外界的聲音和內心的自責,所以懦弱的選擇了自己面對死亡。
他初見林溫時那句譏諷的話說的發自真心。
眼淚和死亡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傅深親自試過了。
它們只能為你帶來別人毫無用處的憐憫、親人朋友痛苦的目光和無知無覺的你自己。
死亡可以讓一切都煙消雲散。
但那些抱憾而終的人,還需要活着的人去為他們報仇雪恨。
傅深被搶救過來,在病床上睜開眼,得知韓知的身份作假的那一刻就想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得活着。活着才能找到真相,活着才能贖罪,活着才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于是以後的數十年間,畫筆和顏料被封存,笑容和回憶被隐藏。當年只想做個流浪畫家的公子哥,穿起了西裝革履,學起了算弄人心,帶着手腕上那道再也消除不了的疤,坐上了曾經姐姐坐過的位置。
活成了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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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晚了,我漂移過來滑跪orz,下午覺得上一章後半部分寫的太崩拿回去回爐重造了,辛苦大家往前翻一點看看o(╥﹏╥)o(下載了的可以清一清緩存)感謝大家,明晚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