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基建狂魔, 在荒無人煙的深山裏架設高壓電線塔都是基本操作,更別說在這種附近有個小景區和村子的山上, 為了游客和村民的需求, 網絡不但存在,還非常通暢。
雖然這個道觀看起來又破又舊,還沒什麽信徒, 但因為建築的年代久遠,有研究價值,在幾年前申請了文物保護單位,還是個國家登記在冊的道觀, 雖然常駐的只有寥寥數人,但方道長的名聲大, 官方也願意賣他面子, 據說除了他自己之外,兩個徒弟和一個徒孫也都是在冊的道士。
為了保證住在道觀裏的人的生活需求,電肯定是有的, 至于網絡和自來水這種東西, 杜鏡表示, 能花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什麽問題。
方清和剛結束高考,被本市的一所一本院校錄取,就等着九月份入學,他們來的時間正好, 要是再晚幾周估計就見不到他了。
道觀在深山裏, 離學校實在太遠了,別說下山走到能搭乘公交車的地方, 光是坐車轉車就得好幾個小時, 等到了上學的時候想要繼續住在道觀裏不太現實, 他很快就要搬到自家師父在市區閑置的房子裏去,那個小區離學校不遠,離他将要去的學校步行也就十來分鐘的距離,是方清和的師父早早就準備下的。
方清和簡單說明自己目前的情況的時候,李星承正在偷偷地觀察他。
明明之前在杜鏡的描述裏,這人是個被方道長撿到,在襁褓裏的小嬰兒,長大了也是那種會幫着自家師父和師祖把那條黑黢黢的路上落葉掃幹淨的“乖巧小孩”,在李星承的腦補裏,他會是個笑起來有些腼腆,性格安靜不愛說話的類型,可沒想到……
默默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少年,在察覺到他的視線後,少年側過頭給了他一個爽朗的笑容,那一口白牙在深色的皮膚的襯托下,顯得更加顯眼了。
可可愛愛的弟弟消失了,只留下了黑皮健氣少年。
這和他想象的,半點都搭不上邊啊!
在李星承還傷心着現實和自己的想象完全不一樣的時候,那邊杜鏡和方清和的談話內容,已經從普普通通的閑話家常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方清和:“這是已經想起來了嗎?”
杜鏡:“還沒有,就是帶他來看看。”
方清和:“真的就只是看看?”
“不止。”杜鏡看了一眼旁邊盯着牆上貼着的獎狀似乎看着正入神的李星承,頓了頓後開口道:“事情已經到這份上了,就想找你師祖問問,現在是不是個好時機。”
好時機?什麽好時機?
李星承的注意力立刻從獎狀和桌上的舊書上收了回來,默默豎起耳朵試圖聽到更多東西,他們這明擺着就是在說他的事,只是沒想到話都說到這兒了,他們突然就停了下來,方清和拎起了桌上放着的可樂和零食,拿出幾樣後把剩下的随手往自己放零食的櫃子裏一塞,道:“你們走了這麽遠的路應該也渴了吧,我早上剛做了一壺水果茶,要喝嗎?”
李星承:“……”
有什麽事就直接說啊!為什麽話要說一半留一半!
因為突然中斷的話題,李星承覺得好氣,忍不住拿那雙本來就比平常人大的杏眼去瞪他們,方清和恰好擡頭,對上了他那炯炯的視線,畢竟這麽多年沒見,他們也不太熟,他只看出了李星承的眼裏微妙的怒氣,頓時一臉問號:“???”
不高興?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他突然不高興了?
在方清和的一臉茫然中,杜鏡上前一步把人攬在懷裏,揉了揉快要炸毛的李星承的腦袋:“走吧,先去喝茶。”
方清和的師父和師祖一個去了鎮上,一個去了陸家村,都是在清早出的門,他們的道觀和小香山的溫泉景區歸為同個社區管轄,但陸家村是屬于隔壁鄉鎮的,兩個地方離道觀大概都需要兩小時左右的路程,誰也說不準誰會先回來,方清和領着兩人去了隔壁專門用來招待客人的院子,真的從冰箱裏拎出了一大桶冰鎮水果茶,還擺上了一整個果籃。
在兩人的視線落在這裝滿了各色水果,不但包裝的薄膜沒掀開,籃子上甚至還紮了個塑料花,像是下一秒就能提着進醫院看望病人的水果籃上時,方清和拆開了一包杜鏡帶來的薯片,順口解釋了一句:“前幾天有個客人帶上來的,不知道從哪兒聽說師祖視金錢如糞土,不敢用‘臭錢’侮辱他,就拎了個果籃上來,跟探病一樣。”
杜鏡聽了這話忍不住沉默了,據他所知,方道長雖然住在深山的這個破道觀裏,但本人非常有錢,就算大半的錢財都已經捐了出去,想要給道觀配個私人飛機都是輕而易舉的事,畢竟“一卦萬金”。
至于視金錢如糞土這件事……
那邊方清和已經直接吐槽道:“明明師祖最喜歡這些人的‘臭錢’了,事越多,收的越狠。”
杜鏡默默喝了一口果茶,視線飄到了牆上挂着的一幅古畫上,假裝沒有聽見方清和吐槽自己師祖的這番話。
李星承滿臉好奇,手裏捧着冰涼涼的茶,忍不住流露出了吃瓜的表情。
那完全喪失表情管理的模樣沒有半點掩飾,這自來熟的模樣讓方清和對他的那點生疏感終于消失不見,想到李星承對自家師父師祖都不太熟悉,方清和就挑了自己跟着師父師祖見到的幾個故事說給他聽。
雖然方清和年紀不大,但七八歲開始就跟着師父出山辦事,偶爾會跟着師祖出去見見世面,當個抱八卦盤拿朱砂物品的小童。雖然太危險的活不會帶他,但去富豪家看看風水批批命,遇到怪事也是常有的事,随便拿出來一個都能讓根本沒接觸過這些事的李星承瞪圓眼睛發出驚呼。
方清和很少會和師父師祖以外的人提起這些聽起來不太科學的事,雖然以前也會和杜鏡簡單說一下最近的情況,但因為杜鏡總是反應平平,對這些事不好奇不追問,方清和也只是在說說近況而已。
但李星承不一樣,聽見什麽都覺得有趣,方清和到底年紀還不大,見他這麽捧場,眼神越來越亮,講完一個故事後也沒停下,喝了一口可樂之後把手裏的薯片遞給了李星承,在他高高興興地接受小夥伴的零食分享後,想了想,又從記憶裏挖出了一個久遠的故事。
那是五年前的冬天,一個海市富豪找上門,說是家裏鬧鬼,三個月裏已經花重金陸陸續續請了不少大師,沒有解決不說,情況反而越來越嚴重。
後來也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方道長的存在,按照他的階層來說還不至于能聯系上方道長這種身份的人物,就抱着“師父那麽厲害徒弟應該也不會太差,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師父說不準會出面收拾徒弟的爛攤子”的想法,退而求其次,欠下了幾個朋友的人情找到了方道長的徒弟,也就是方清和的師父。
那富豪在海市的名聲不怎麽樣。方家雖然只有師徒三人,但因為幫有錢有勢的人解決的事很多,就算是普通人受到他們恩惠的也不少,想要了解一個人的情況,随便一打聽就能知道對方是個什麽貨色。
方清和的師父本來是不準備接下這個單子的,但對方可能是走投無路了,不顧面子死纏爛打,甚至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了方清和的信息,好幾次出現在他的學校門口攔他,試圖在他面前刷刷好感度,以此來給自己加個分。
師徒倆不堪其擾,再加上恰好方清和的師父那段時間沒什麽事,而那富豪家出的事确實挺讓人感興趣,趁着周末,他就帶着方清和去了一趟海市。
出事的房子是富豪的一棟別墅,早年在房價還沒大漲的時候買的江景房,據說花了幾百萬,到現在和他的身價一樣,市價漲了至少十多倍。
這裏也是他最常住的房子,和他同住的是他的第二任老婆,以及前妻留下的大兒子,現任妻子生的小女兒。
不提他在生意上的百無禁忌甚至有些不擇手段,私生活裏,這人除了男人的通病好色之外沒別的什麽愛好,就喜歡文玩,沒事往家裏帶手串、核桃、葫蘆和擺件之類的東西,還有一個房間專門用來展示這些東西,東西一多自己就盤不過來,後來就開始花大錢買一些已經被盤的包了漿,看起來就有年頭的東西。
文玩這東西北方更常見,海市人大多對這些東西的興趣不大,和他聊得來的不多,某次他從朋友那兒聽說京北那兒有一對清代極品獅子頭核桃要拿出來拍賣,直接飛過去,花了兩百多萬拿到了手。
那對核桃不知道經歷了多少任主人,早就被盤的光澤如玉,比一般的極品核桃的绛紅還要深上一個色號,看起來就不是凡品,拿到手後他愛不釋手,幾乎就沒有離身,沒事就拿在手中盤上幾下,一副舊時地主老爺的做派,剛開始一切如常,但在他老婆過完生日沒兩天,突然就發生了不少詭異的事。
先是房間裏半夜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就像有什麽小動物在衣櫃床底拖拽什麽東西,之後這動靜從他的房間蔓延到了幾個孩子的房間。
一開始他以為不過是鬧了耗子,讓保姆用了老鼠藥和粘板,甚至請了專業的滅鼠公司,那動靜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越演越烈,甚至還出現了一些難以用科學解釋的事。
浴室裏下水口裏出現的大團頭發,鏡子上的血手印,突然開合的櫃門,還有随時可能猛地拽一下腳脖子的無形的手,吓得幾個孩子整晚都不敢睡覺,全部擠到了他們夫妻的床上,根本不敢一個人呆着。
察覺到不對後,這富豪第一時間找了個附近挺有名氣的半仙,結果等人來了一趟,那在他家鬧事的東西像是被激怒了,第一次現出了原形,據他幾個孩子說,那是個眼神兇惡的女人。
之後幾次,從外頭請來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除了激怒那東西,讓家裏奇奇怪怪的動靜驟增之外沒有半點用處,他也試過搬到別的房子裏去,可那東西像是認準了他一樣,無論他去哪裏都會跟着,雖然并沒有做出什麽實質性傷害的舉動,可富豪忍受着揮之不去的精神折磨,兩個月暴瘦30斤。
方清和的師父幾乎是剛邁進別墅就看出了問題出在哪裏,就是那對富豪天天帶在身邊從不離身的文玩核桃。
那核桃并不是拍賣行說的清代的東西,據說還要早上百年,照理來說雖然是個老物件,但換了不少主人,留下的氣息駁雜,不應該那麽兇才對,深挖下來才知道,這東西的前一任主人愛好有那麽點特殊,下手還有些沒輕沒重,不小心把自己的情人弄死了。
說到這裏,方清和對上了李星承驚訝又有些不可思議的目光,像每一個說故事的人一樣賣了個關子:“你知道為什麽那核桃那麽紅嗎?”
李星承隐約猜到了答案,但還是決定十分給面子地回一句“為什麽”,還沒等他把話說出口,一個身影邁步走了進來,冷清的聲音在屋內三人的耳邊響起:
“不過是沾了點血和怨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