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水銀傷到了大腦的神經系統，前幾天見面講話還很利索的戚晖，這會兒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口吃上了。
一個“拿”字卡帶一樣在嘴裏來回翻着，話音遲遲落不了，配上那個“咕嘟”作響的喉嚨，聽着別提多難受了。
本來環顧四周尋找武器的商靜水，都忍不住擡眼仔細打量他。
然而定睛細看之下，他的頭皮頓時炸了。
戚闵家的一樓左邊挨着鄰居家，右邊是一條巷子，一樓兩個房間，除了門口玄關處的廁所，就是樓梯下去後右邊戚晖的房間。
所以整個一樓只有樓梯這邊能開窗。
但是不知道是建造的時候出了什麽差錯，愣是把這用來采光的窗戶遺漏了，一樓照明全靠廚房以及樓梯間的節能燈。
有時候商靜水晚上補課來得早，戚家沒有人，燈都關着，進門之後那就真的是兩眼一抹黑，跟進了地下墓穴似的。
這會兒戚晖雖然在家，不知道為什麽也沒有開燈。
一樓唯二的光源就是玄關大門處被商靜水打出的洞，以及半開着門的戚晖房間。
戚晖大半個人就淹沒在黑暗裏，只露出半個肩膀和四分之一的腦袋。
商靜水拿着門把手裝出不好意思的樣子，邊轉移着對方的注意力，碎碎念道：“你們這門把手也是有點脆……不是故意的……你之前花了多少錢，我再原樣賠——”
一邊不斷接近着對方。
然而随着距離接近，眼睛也漸漸适應了這昏暗的光線，戚晖的全貌暴露出來。
商靜水話說到一半就卡在了喉嚨裏，再也說不出口了。
……他總算知道，為什麽戚晖之前不開燈了。
面對着商靜水坐着的戚晖，除了左肩膀完好，其餘身體各處仿佛被什麽重物錘擊了一般塌陷下去，右肩膀更是只有一點點血肉連着。
他的右半邊臉消失了，原來是臉頰的地方只剩下一個大洞，這會兒正和左邊完好的眼球一起，死死盯着走過來的商靜水。
都傷成這樣了，換做一般人估計早就死了，但戚晖不僅能唠嗑，甚至還能站起來活動。
張嘴噴出一口黑紅的血液，仿佛完全察覺不到自己身上的異樣似的，坐在椅子上的戚晖緩緩起身。
“怎麽——麽了……商老師……不拿、拿、拿……”
随着他起身，更多黑色的血液從他身體各處流出。
腳底一陣黏膩，商靜水擡起腳，才發現地板上到處都是石油一樣的黑血。
本來只是略顯渾濁的空氣，頓時被濃烈的血腥味占據。
面對着這不明生物的逼近，他下意識後退，沒兩步就撞上了背後樓梯的欄杆。
就在這時，商靜水突然聽到自己身後傳來一陣的摩擦聲。
很熟悉的動靜，他在戚家補課了一個月，聽到這動靜好幾回，每次商靜水都以為樓梯上有人，但是擡眼去看吧，卻又什麽都沒有。
有一次還被小崽子陰了一把，推到了樓下。
感受着後頸直立的汗毛，安慰着自己這只是房子的老化擠壓所造成的聲音，商靜水緩緩轉頭。
只見昏暗的樓梯上，一個四肢扭曲的人形正大頭朝下，在階梯上蠕動着爬來爬去。
猝不及防跟對方貼臉的商靜水：“……”
似乎是感受到了商靜水的視線，那個人形物擡起頭。
極近的距離下，他清楚地看到對方結成一绺绺的長發向兩邊劃開，露出面部。
然而本來是是眼眶的地方只餘平滑的肌膚，反而是下面塗抹了口紅的嘴巴異常地大，幾乎占據了半張臉。
這怪物張開嘴，鋸齒狀的尖牙如同河床幹涸的鵝卵石一般顯露出來。
它震動喉嚨，發出悅耳的女聲：“看到了——看到了——我沒看到！！！”
說道後面語速加快，聲音也漸漸變得尖銳，最後成了高分貝的尖叫。
在刺人耳膜的尖叫中，它人立而起，越過欄杆猛地朝商靜水撲來！
戚闵走到戚家門口，發現戚家大門開着。
拉着門把手，他站在門口探頭探腦：“老姐，是你回來了？”
昏暗的室內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廚房的椅子對着門擺着。
戚闵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又喊了兩聲，依舊沒有回應。
似乎真的沒有人。
難不成是他早上出門匆忙？沒有關好？
皺起眉穿過走廊，戚闵踩着廚房幹燥的地面，走到樓梯下方把廚房和樓梯間的燈都打開，室內頓時大放光明。
他環顧了一圈，并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看着半開的大門，走過去把門關好，戚闵重新走回來，正想上樓看看戚文瑤回來了沒有，一陣手機鈴聲突地響起。
是那種經典老歌，聲嘶力竭的演唱方式打破了一室死寂。
戚闵找了找，在竈臺後找到了這部吼着歌手機。
……這不是戚晖的手機嗎？怎麽掉這兒了？
瞥了眼樓梯下半開半合的房間門，戚闵直接把手機接起來，剛放到耳邊就是一陣尖銳的鳴響，接着就好像是電流一樣的“滋滋”卡頓聲。
皺着眉把手機拉遠，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放回來。
戚闵聽到手機裏傳出一個男聲：“……啊！戚晖！你說你一把年紀了，不安安分分的，你搞什麽啊！……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當初就不該信了你的邪！讓你進學校！”
“……還去求老鐘，有用嗎？！你捅了這麽大簍子，老東西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現在人家掌握了切實證劇，說要起訴你！……對面也不是普通人家，學校壓不住了……”
“你等着坐牢吧！”
戚闵聽得眉頭就沒有松開過。
戚晖難道不是因為弄丢器材所以才被開除嗎？……聽這口氣，完全不像啊！
對面還在叫罵，那口氣那叫一個氣急敗壞啊，然而罵了半天愣是沒有說到正題上。
戚闵聽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打斷道：“……我爸……戚晖他……幹啥了？”
“……”
“……喂？”
“嘟嘟嘟……”
對方直接挂斷了。
戚闵：“……”
他就是問問，什麽機密？至于麽？
逃的了和尚逃不了廟，戚闵翻出通話記錄，找出最近的一個回撥過去。
還沒“嘟”兩聲，又被挂斷，他锲而不舍地繼續回撥。
似乎是被他狂轟濫炸的電話打怕了，也可能是想要罵他一頓，對方最後還是接了起來。
然而還沒等接到電話的戚闵露出笑容，視角拉遠，商靜水滿臉是血地出現在戚闵背後。
他拿着扳手的左手高高舉起，正對着戚闵的後腦勺！
“這裏是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不對不對，你又是怎麽回事？”
天色陰沉晦暗，窗外不遠處的大橋馬路車來車往，鳴笛聲越過河流，被河水吸收，到了戚文瑤的房間裏，顯得格外遙遠。
戚闵還沒睜開眼，就感受到後腦勺一陣刺痛。
身前有人不斷來回地走動，伴随着讓人聽不懂的自言自語，腳步聲踩在松脆的木地板上，發出淩亂的噪音。
把左眼打開一條縫，戚闵看到面前人影晃動。
又把眼簾睜大了點，往上看去，商靜水沾滿血的側臉展露在有限的視野中，而自己則被綁在他身前的一個靠背椅上。
戚闵：“……”
……怎麽又來……咦？他為什麽要說“又”呢？
摒棄那些雜七雜八的想法，歪着頭重新閉上眼，戚闵暗暗繃緊了肌肉。
不知道是沒有經驗還是心不在焉，商靜水的繩索并沒有系得很牢固，很快戚闵的左手手指就從裏面脫了出來。
就在他繼續想要把手腕也拿出來的時候，商靜水自言自語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
只聽他對着某個方向大吼道：“出來！我看到你了！”
說着腳步聲開始朝門外移動。
戚闵心裏一驚，想道，壞了！
他也不知道昏了多久了，這會兒該不會是戚文瑤放學回來，被發現了吧！
有點着急地睜開眼，就見商靜水正倒退着往門外走，一張面無表情的臉正對着他。
而睜開眼的戚闵正好跟他對視。
戚闵：“……”
商靜水：“……”
戚闵嘴角一抽。
鬼迷日眼了！玩陰的是吧！
不是、你這有必要嗎？！人都綁着，你叫他兩句他難道還會不睜眼嗎？！
戚闵：“……”
……還真的不會。
哪怕是大耳刮子用上了估計他也會裝死到底。
畢竟傷在後腦勺，昏迷成什麽樣兒都有可能的，趁這個時間在繩子上搞點小動作不好嗎？睜眼睛幹啥啊？
不僅拖累解繩子的進度，還要直面情緒不穩定犯罪嫌疑人，傻子才睜眼呢！
暗自嘆了口氣。
啥也不說，這波是他大意了！
主要是商靜水之前神神叨叨的，一看就是精神不正常的樣子。
現在看來，精神好的好吶！還有心思搞這些花裏胡哨的！該不會之前也是演得吧！
看着戚闵變幻的面色，商靜水眯起眼，拿着扳手走上前，一下一下打着戚闵的腮幫：“小樣兒！願意醒了是吧！”
“還在老子面前裝！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麽屎！”
這話聽着怎麽這麽不對味兒呢？
砸吧砸吧嘴，不甚在意地将之抛之腦後，商靜水拖過一張椅子在戚闵面前大喇喇坐下：“說說，之前為什麽要襲擊我？”
戚闵：“……”老哥，你人設崩了吧！
而且什麽叫我襲擊你！？是你襲擊我啊！！！
也許是戚闵臉上真誠的疑惑打動了對方，商靜水的怒氣值肉眼可見地上升：“別跟老子耍這套！你敢說之前推花盆的不是你！？推我下樓的不是你！？”
“？”
“周日井蓋爆炸？周一用石頭砸我腦袋？”
“？？”
“周二釣魚線，今天煤氣爆炸還有電梯短路？”
戚闵：“……”
釣魚線是什麽鬼？
……不對，這不是重點，他算是明白商靜水為啥抓他了！
哎呀！這誤會大了！得趕緊解釋解釋！
清了清嗓子，戚闵開口道：“……老哥，你最近經歷的這些确實是很倒黴，也許真的是有人整你……但是、真的跟我沒關系啊！”
話音剛落，戚闵就覺得這話莫名耳熟，似乎最近才剛跟誰說過。
商靜水也有所觸動。
他的眼睛瞟向左邊，一幅回憶的樣子，随即就是一臉暴怒：“少特麽搞這些花裏胡哨的！我可不像你那傻比同學那麽好糊弄！”
“給老子好好交代，不然現在就結果了你！”
戚闵：“……我冤枉啊！”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冤有頭債有主！你去找真正陰你的人，綁架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學生、祖國的花朵，算怎麽回事！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平時千萬別撒謊！
就跟狼來了似的，你撒謊撒多了，等到危急關頭你真的說實話的時候，還就沒人信了！
就比如現在……這也太致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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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命：狼來啦狼來啦！
商靜水：噠噠噠！小臂崽子老子打不死你！
七命：狼來啦狼來啦！
商靜水：去死！
七命（被打的滿頭包）：……這不公平！他根本都沒信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