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章節

的烏光卻不是對準甘淨兒,而是射向房頂。

甘淨兒聽到身後風聲射向房頂,心知并非對着自己而來,頭也不回地繼續向殿外掠去。

唐夢生正在奇怪,房頂某處“叮”地一聲響,殿門上方随即彈出一張大網。

收不住身形的甘淨兒徑直撞上了大網,她縱身躍出之際,卻有數十道細細的烏光自大殿頂部射出,“哧哧”之聲不絕,甘淨兒失聲驚叫着攀住大網向殿外蕩去,躲開頭頂的烏光,但身形已被大網縛住。

她正待揮刀割斷網繩,一個大鐵籠自頭頂罩下,将她困在裏面。

姬瑤光伸手一扳神案上的機括,殿門處的地板裂開,縛在網中的甘淨兒和鐵籠一起掉了下去,地板重又合攏。

姬瑤光轉向唐夢生道:“我本應該多謝唐兄替我擋住了她才是,不過她是趁我打開祠門讓你進來的機會跟進來的,所以嘛……”

唐夢生無話可對,只能一笑。

姬瑤光的外表如此文弱,卻在舉手投足之間,不動聲色便擒住了甘淨兒。

即便是憑借了方攀龍設置的機關,也得要操縱機關的人心思足夠靈敏才行。

自己也許根本就只是一個誘甘淨兒入甕的香餌。

姬瑤光又微笑道:“我們現在可以安安靜靜地說話了吧?”

他正待開口,夜空中忽然一聲驚雷,電光照亮了殿中每一個角落。姬搖光的面上微微抽搐了一下,嘆口氣道:“又要下大雨了。”

他的神情之間,似乎雷雨是一件令他難以忍受的事情。

唐夢生的目光落到他的腿上,全天下人都知道姬瑤光的腿有問題,雷雨之時,也就是他腿疾發作之際,但是他仍然要留在雷雨頻仍的巫山。

姬瑤光的手握緊了輪椅的扶手,勉強笑一笑道:“唐兄請稍候,我進去服過藥再來與唐兄說話。”

他轉動輪椅,隐入了神女像後。

唐夢生望着他消失,心中忽然生起一種飄忽不可捉摸的感觸。

今晚所見的姬瑤光,似乎斂起了他在東京城中的鋒芒,有意無意間,總帶着幾分倦怠與無奈,與人争鋒之心,幾乎隐沒不見。

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麽事情呢?

【七、】

姬瑤光服過藥之後,臉色不再那麽蒼白,略有了紅潤之氣;神情之中,也稍少了一些看透世事的淡定與倦怠。

殿外風緊雨急,殿中燈光搖曳,令得四壁陰影幢幢。

姬瑤光看着唐夢生道:“你心中有哪些不明白的地方,盡可以先問一問我。”

唐夢生沉吟着,心中太多的疑問令得他一時不知從何問起。

他的目光觸到粉牆上的詩句,轉念問道:“這首詩當真是李商隐的親筆嗎?”

姬瑤光沒有想到他會從這首詩問起而不問他最關心的問題,有些驚訝地看看他,說道:“應當是吧。聖女祠建于唐初,有唐一代,因為皇室奉老子為祖先,道風大熾,聖女祠雖僻處深山,香火仍是極盛。對外人雖不開放,對修道之人卻大開歡迎之門。李商隐早年入蜀時也曾修過道,他會到聖女祠,并不奇怪。”

唐夢生思索着道:“據說聖女祠當年不但是巴蜀湘楚之地的道家重祠,也曾是整個巫山門的根本重地。”

姬瑤光的神色之間更是詫異:“不錯。只不知唐兄又是如何知道這件湮沒已久的往事?”

唐夢生一笑:“并不是只有姬兄一個人懂得翻遍典籍、尋找沉淪數百年的往事。”

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他可是做足了功夫在了解巫山門的一切。好在前頭有一個姬瑤光,很多時候,他只需追着姬瑤光的腳步去找就是了。

姬搖光默然一瞬才道:“我并沒有看錯唐兄,果然能夠洞燭先機。”

唐夢生轉而說道:“只是,我找不到任何證據說聖女祠是建于唐初。因此未免對其他一些問題也不太明白。”

姬瑤光微微笑起來:“典籍未載,只不過因為巫山十二峰當時剛剛歸于一統,尚未成氣候,入不了史家的法眼。要斷定聖女祠初建的年份,其實也很簡單,不說別的,就看這神女塑像,也可以印證這一點。”

唐夢生的目光轉向巫山神女的塑像。

姬瑤光道:“神女塑像并無年號。但是塑像與雕像之術,始于佛教東來之後。魏晉之時的塑像,往往飄然出塵,有林下風氣;唐初之際,既有漢魏遺風,又有初唐風氣,塑像往往眉宇開朗;盛唐氣象,豐潤雍容,是他時他朝所不能仿效;大宋開國以來,神像往往多有文秀之氣,但未免失之纖弱。”

唐夢生不禁嘆息了一聲。巫山神女的塑像,秀逸脫俗,與姬瑤光的人一樣,令人想見舊時王謝大族那些不入凡塵、飄飄然如淩雲氣的子弟;但眉宇之間,又迥然不同于漢魏時代的蒼涼與南朝時的纖柔,而是明麗開闊,有俯視衆生之勢。

這樣的區別,經姬瑤光點出,令人不能不注意到。

他沉吟着道:“當年一統巫山門的人,正是神女峰弟子吧?所以才會選定将巫山神女的塑像樹在十二峰共同膜拜的聖女祠中。”

姬瑤光一笑默認。

唐夢生喃喃自語般說道:“天下一統……唉,天下一統……姬氏祖先的夢想,再不能行諸于天下,就只好行諸于巫山這一隅之地了。”

姬瑤光的眉尖微微跳動了一下。

唐夢生霍然一驚。他原以為姬瑤光是聽不見他這番對姬氏與神女峰大大不敬的喃喃自語的。

姬瑤光又道:“巫山十二峰的武功,流派雖異,其實均與道家淵源深厚。我推測今天的十二峰武功,都經過了當時聚集在聖女祠的修道人的訂正。譬如飛鳳峰的射日弓穿雲箭,其實最早淵源于巴人的射魚獵蛇之術,神女峰一統巫山後,則選擇了另一個對神女峰更有利的傳說來解釋飛鳳峰的射術來歷,這傳說道,當初楚霸王在巫山炫耀武力、一箭射透了一座山峰,驚動巫山神女,強迫楚霸王留下他的弓箭與射術。但實際上,這樣的強弓勁箭與射術,也得益于唐初某個修道人想自由來往于巫峽兩岸的嘗試。他以帶着倒鈎的穿雲箭射向對岸山峰,箭頭釘入對面山崖之中後,箭尾所系的長繩便是他過江的索橋。瑤花在巫峽兩岸的山崖上發現了不少尚未完全腐蝕的箭枝,箭身上的年號标記足以證實我的猜想是正确的。”

姬瑤光說得輕描淡寫,唐夢生卻深知其中暗中摸索的艱辛,不覺肅然起敬,說道:“外人傳說姬兄與令姐不擇手段要得到巫山各峰的武功,原因便在你們想尋出巫山武學的源流,才好加以訂正?”

姬瑤光笑而不語,顯是默認了。

唐夢生随即皺起了眉,說道:“以我見來,巫山武學,另成一體,與道家所講求之空明寂滅相去甚遠,源出于道家,只怕多為托辭;用來說十二峰的來歷,倒不算錯;用來說它們的武功來歷,只怕……姬兄自己不也說,飛鳳峰的射術,淵源于巴人而非上古道家?”

姬瑤光嘆息道:“空明寂滅,那是融入了佛理的道家境界;追本溯源,道家所求的,更重于自然而然、任性逍遙。只是巫山武學太過偏重‘任性’二字,以至于走入了歧途。”

唐夢生心中升起強烈的不安。太乙觀武功心法,歷來講求的便是“空明寂滅”四字,姬瑤光卻認為它并非正途。

更要命的是,他熟讀道家典籍,當然知道姬搖光說的極有道理。

姬瑤光的目光轉向他,問道:“唐兄既然對巫山門的一切下過如此苦功,不知唐兄有何看法呢?”

唐夢生略一思忖,笑道:“我對巫山武學不敢置評,但對巫山弟子的彼此敵視、自相殘殺卻印象深刻。”

姬瑤光深思地看着他道:“你認為其中原因是什麽?”

唐夢生嘆口氣:“你們能夠擊敗天下人,卻擊不敗自己心中的七情六欲。愛憎之念一生,心魔大張,到這個時候,甚至由不得你們自己了。”

姬瑤光沉吟不語。過了片刻他才說道:“的确如此。巫山門歷來講求至情任性,以情馭氣,選弟子時,便要看他是何等性情之人,才能決定他應當習練哪一家的武功。譬如生性矜持莊重之人,就絕不能習練淨壇峰那種巧于媚人的武功;生性溫柔文弱之人,就絕不能習練飛鳳峰的射日弓一類的武功。而一旦習練了哪一家的武功,也就身不由己了,就如甘淨兒不得不媚,伏日升不得不風流,明翠屏不得不萬念俱灰。”

他提到明翠屏,唐夢生不由得想到明春水,心有所感,說道:“翠屏峰的弟子,似乎一開始都很熱心親近世人啊。”

姬瑤光一笑:“正因為他們對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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