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章節

然間失落了一些什麽東西一般令他感到異樣的怔忡。

姬瑤光凝視着他說道:“我之所以沒有去找一個溫泉之鄉住下來養病,僅僅因為我是姬搖花的弟弟。我是為了她才留下來的。”

唐夢生的心中又升起那種撲逆迷離、如夢如幻的感覺。他不知道他們之中誰說的是真話。

姬瑤光又道:“五年前,瑤花在修習巫山雲雨時發覺不能達到頂峰,便推測這是不是因為巫山武功分為十二峰、彼此之間隔絕不相往來的緣故。她推想也許融彙十二峰的武功,将可使她達到完美之境。”

他嘆息道:“瑤花太過聰明。世間聰明才智之士,是不可能滿足于尋常生涯的;他們必定要去為衆人所不敢為之事,成衆人所不能成之功業,否則,他們的才華将令他們瘋狂或是窒息。”

唐夢生一笑:“這也是你對自己的描繪吧?”

姬瑤光也是一笑:“是。瑤花的才華,用在了武功之上,而我則一心想修仙道。你知道,我自幼為病痛所苦,不能像瑤花那樣自由自在地往來于巫山之中,所以很想修得仙道,以求擺脫這皮囊的束縛,逍遙于天地之間。”

窗外風雨之聲已漸漸變弱,夜雨孤燈,正是最宜清談之時。

唐夢生深思地打量着他:“但是你卻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姬瑤光淡淡道:“你要知道,我和瑤花是雙生子。從小到大,我們沒有分開過一天。五年前當瑤花因為修習神女峰武功遇上魔障、幾乎走火入魔時,我就明白了我不能丢下她獨自去尋求解脫。”

他的目光一轉,注到了唐夢生的臉上:“當你的左手受傷時,你的右手也會感到疼痛。”

唐夢生但笑不語。

然而他的心中,卻微微牽動了一下。

姬瑤光繼續說道:“當瑤花受傷之後,我才醒悟到,天道即人道,沒有了瑤花,我不可能修練到圓滿無缺的境界。”

唐夢生不由得嘆了一聲:“所以你決定留下來幫助她。”

姬瑤光當初,若是真的下定決心去修仙道,巫山門也好,整個道門也好,都要清淨得多吧。

姬瑤光微微一笑:“是。”

唐夢生不解地道:“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一點?你若不說出來,我就算有些懷疑,只怕最終還是會接受令姐說的那個手足情深的理由,體諒你們的做法,甚至于全心一意地幫助你們完成心願。現在我知道了真相,只怕很有可能會做出另一個選擇。”

姬瑤光答道:“因為我不想你成為第二個方攀龍。”

唐夢生震動了一下。

停了一忽兒,姬瑤光接着說道:“方攀龍曾經對我說,瑤花的心就如那巫山雲雨,千變萬化,是他沒有能力把握的。他喜歡上了瑤花之後才發覺這一點,可那時已經遲了,他已無力自拔。方攀龍他修習土木機關之學,失之毫厘,便會差之千裏,所以他們這一脈的武功向來講求精确無誤,講求能夠把握住所有變化。可瑤花卻是這樣變化莫測,有時候我覺得連我都不明白她在想些什麽,她打算幹些什麽;方攀龍又怎麽能夠了解瑤花,怎麽能夠把握住瑤花的心思?我發現他的迷失與錯亂時,曾經試圖點醒他,告訴他瑤花并不是他最初喜歡上的那個可以為我犧牲一切的溫柔慈愛的姑娘,已經太遲。”

他感傷地轉過目光看着門口的竹簾:“聖女祠內的所有機關,都是方攀龍在那一段時間裏設置的;我所有的防身武器,也都是他在那個時候為我打制的。這是他的絕筆。”

唐夢生不由得問道:“他現在在哪兒?”

他擔心自己會聽到不想聽的答案。姬瑤光道:“他并沒有死,瑤花将他關在他自己打制的囚室中,鎖住了他的手足以免他在狂亂之中會傷害到他自己。閻羅王來看過,說是藥石無用,必須得另想法子。他答應替我們保守秘密,所以其他人還不知道方攀龍的情形。”

唐夢生暗自忖度,難怪得姬瑤光要警告自己。姬瑤花就如那峽江一般,看似風平浪靜,但誰也不知道她會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掀起令人粉身碎骨的巨浪,方攀龍就是前車之鑒。

姬瑤光回過目光來看着唐夢生:“瑤花曾經說過,你這個人,看起來随和可親,但是不動如山,無情若水的心法,你比其他太乙觀弟子都要領悟得更好。我本不必為你擔心。但是瑤花說起話來真能騙死人,如果你真的被瑤花說的話所迷惑,成了第二個方攀龍——我這樣說也許不太對,畢竟你很清楚瑤花現在的身份,而且你這個人也與方攀龍大不相同——不過我還是忍不住要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不能保持住一顆清醒心來面對這一切,我們所做的這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

唐夢生默然不語。

許久,他擡起頭來問道:“能否讓我見一見方攀龍?”

姬瑤光搖一搖頭:“他現在的情形,我想他并不希望讓別人見到。”

無論如何,他仍有他的驕傲與自尊。

唐夢生沉吟着道:“我想和他談一談。不過我希望你不要旁聽。方攀龍對自己設計的傳音通道一定很熟悉也很敏感,如果我們的談話會傳入別人耳中,他就不會對我敞開心扉。”

姬瑤光注視他良久,伸手在牆上一按,一道小小的暗門打開,裏面亮起了火光。

唐夢生走到門口,看看門內的地道,略一躊躇,低頭鑽入了地道中。

暗門在他身後合攏。

【十、】

小小的地下室中,通風良好,潔淨而幹燥,空氣中流蕩着淡淡的似花非花、似草非草的清香。

唐夢生一眼便看見了盤坐在石床上、手足都被鐵鏈鎖着的方攀龍。

出乎他意料的是,方攀龍并不是他想象中那種蓬頭垢面的狂亂模樣,而是面貌俊朗,衣服潔淨。即使在囚室之中,他的神态中也帶着一點天真的陽光似的爽朗,看上去簡直像個大男孩子。

唐夢生在他身前數尺處停下腳步。

方攀龍對他的出現并不吃驚,只看了他一眼,又以手代筆,在石床上畫着無形的圖案。

唐夢生注意到方攀龍的焦躁以及那無意識的、雜亂無章的圖形。他的內心是不是也像這無形的圖案一樣紛亂?

唐夢生沉思一會,說道:“這囚室之中,是不是也有傳音通道,可以讓方兄聽見我和姬瑤光的談話?所以方兄對我的出現一點也不吃驚?”

方攀龍終于訝異地擡起頭來看着他:“你是猜出來的,還是看出來的?”

這一回輪到唐夢生驚訝了:“真的有?姬瑤光并沒有提到這一點,也許連他也不知道吧。你為什麽沒有告訴他們?”

以方攀龍當初對姬瑤花的癡迷,不應這樣對她和姬瑤光隐瞞。

方攀龍的臉上掠過一陣迷糊恍惚的神情,驚異地道:“我沒有告訴過姬師姐和瑤光?我還以為我早就告訴了他們呢。”

唐夢生在石床的一角坐下,審視着方攀龍,說道:“方兄對自己的這種情形,是不是覺得很難忍受?”

方攀龍怔怔地道:“我為什麽要覺得難受?姬師姐每天都要來看我,她鎖住了我也就是鎖住了她自己。如果不是這樣,她出入無常,我經常十天半月也不能見她一面。”

唐夢生又是一怔。方攀龍這話,又像是癡狂,又像是清醒。

他停一停才道:“你其實早已知道姬瑤花是什麽樣的人,對不對?”

方攀龍的臉開始抽搐,他想伸手捂住自己的面孔,卻無法做到,只能咬緊了牙轉過臉孔去。

唐夢生注視着他,慢慢地說道:“我在少年時,曾經不可自拔地喜歡上了我的一個小堂妹。我想姬瑤光當初喜歡上甘淨兒時,也是同樣的情形吧。”

那樣純真的少年時代,初初覺醒的他們睜開迷蒙的眼睛時,身不由己地将眼前所見的那個人看作是世上最可愛的姑娘。

方攀龍轉過頭看着他,好奇地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唐夢生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那時候我的痛苦,也許比你更深吧。先父在池州任職時,将我送入太乙觀習武,是因為我體質太弱。人人都以為,我能夠改變自幼多病之軀,便已大幸。但是我後來卻在秀字輩弟子中如此之快地躍然出衆。每個人都很詫異,卻沒有人想得到,我之所以下如此的苦功修練,無非是想借太乙觀清心寡欲的武功,來忘記這不應有的愛戀。”

方攀龍不由得問道:“你成功了嗎?”

唐夢生一笑:“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成功。到今天我還記得少年時那苦苦掙紮的情形,甚至感受到當時的痛苦心情;可是當去年我回老家見到已嫁為人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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