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心中若有了約束住七情六欲的念頭,一念既生,由心所至,那麽無論是放縱還是約束,無非自然之道,這又有什麽不對了?”
姬瑤花與姬瑤光對視一眼。
姬瑤光的臉上慢慢地浮起了欣然的笑容,姬瑤花的眼中則閃起了灼灼如烈焰的光采,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我已明白你的意思。”
她默然一瞬,又道:“倘若我能夠借用你們太乙觀一神守內、一神游外的練氣之術,将縱情之我與守定之我融為一體,要執著便執著,要飄搖便飄搖,縱使是天意難問,世情不測,人心多變,又豈奈我何?我自能在變與不變之間,來去由心。”
唐夢生心中不覺一震。
天意難問,世情不測,人心多變。
姬瑤花之所以遲遲不願踏入溫侯府,想必便是因為這個緣故吧?
她始終不能真正信任這個人世。她信任的,也許只有姬瑤光而已。
這個看起來七竅玲珑、千變萬化的女郎,其實從來就沒有真正走下神女峰。
但是自此以後……
唐夢生忽然覺得非常後悔。
自此以後,姬瑤花會不會掀起更大的風浪?而且看起來他只怕十有八九會被卷進去。
也就在這時,雲霧之中,一線簫聲自山林間扶搖而上。
姬瑤花微微一笑:“伏日升來了。他想必是來救甘淨兒的吧。”
姬瑤光若不可聞地輕嘆了一聲。
唐夢生聽得出他嘆息中的憂慮。姬瑤花剛剛有所領悟,便想要在伏日升的身上一試鋒芒,只怕會冒很大的風險。
但是她若不去一試鋒芒,只怕就不是姬瑤花了。
唐夢生嘴角不覺又浮上一絲笑意。
【十二、】
一曲終罷,祠門外有人笑道:“姬師妹,我已來了,為什麽還不打開祠門?”
姬瑤光伸出拐杖在石階上某處敲了一敲,祠門悄然打開。
伏日升大步而入,在庭中站定,一揖到地,說道:“三位早安。”
他輕輕地敲着手中那枝黝黑中帶着點點暗紅、如血色斑斑的鐵簫,向姬瑤花說道:“多日未見,姬師妹你可安好?”
姬瑤花莞爾:“我當然很好。你為什麽不問淨兒師妹的下落?”
伏日升只一笑道:“我知道姬師妹并不會對淨兒怎麽樣。所謂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姬師妹要對付的始終是我而不是她吧。”
姬瑤花嘆息般說道:“伏師兄,你文采風流,在我們之中,本來你是最有希望将講求靈性與悟性的巫山武學發揮到極致的,所以自從知道你的身份後,我就對你寄予了極大的期望,希望伏師兄你能夠與我合作,共同參詳巫山武學,尋找到一條完善之道。但是……”
但是他們卻成了勢不兩立的對頭。
伏日升凝神注視着姬瑤花,良久,搖搖頭道:“姬師妹,今天的你真讓我不明白。你為什麽突然間要對我說這些話?”
他記得姬瑤花好像習慣在動手整治某人之前,都會好言好語的安撫這人一番,告訴他這一刀下去不會太痛。
姬瑤花是不是終于打算與他來一個了斷了?
姬搖花的神情之間,始終帶着若隐若現的溫柔情意,輕聲說道:“伏師兄,我想知道,你究竟要怎樣才肯将上升峰的心法借給我?”
終于攤牌了。
伏日升苦笑道:“看樣子今天我若不是給你一個明确的回答,是休想離開了。好,什麽時候你能證明給我看,你已找到了完善之道,我就什麽時候将上升峰的心法借給你!”
姬瑤花緊盯着他:“一言為定!”
伏日升心中略一遲疑。他是不是又上了姬瑤花的當了?但是此時此刻,由不得他說一個“不”了,當下慨然答道:“一言為定!”
姬瑤花微微一笑,向後飛掠而去,沒入大殿之中,再出來時,手中已經多了一柄尺許來長的晶瑩短劍。
姬瑤光皺起了眉頭。
姬瑤花輕聲說道:“伏師兄,這柄短劍,名為‘斷玉’。”
伏日升微異:“斷玉——削金與斷玉,好像是內廷供奉黃中天收藏的一對寶劍吧?”
姬瑤光在一旁悻悻地道:“也是黃中天送給小溫侯的訂婚賀禮。”
所以落到姬瑤花手中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們都知道,神女峰的武功有這麽一種禁忌,所以姬瑤花幾乎從來不用金鐵之類的兵器。
小溫侯送她這柄劍,更多不過是一點心意罷了。
因此姬瑤光理直氣壯地将這柄短劍收了起來,免得看着礙眼。
但是現在,姬瑤花卻似乎打算用這柄劍與伏日升動手。
她想嘗試駕馭的,不僅僅是神女峰武功的這一點禁忌,還有她心中對自己的忌憚。
伏日升注視着她:“我記得姬師妹你從未修習過劍法。”
姬瑤花眉尖輕揚,嘴角含笑:“這個就不勞伏師兄你操心了吧?”
伏日升心中暗嘆一聲,身形一轉,向右側飄開,兩人同時伏下身來,如鷹欲擊,如虎欲搏,注視着對方。
唐夢生向後退了一步,站到姬瑤光身邊。
對視片刻,伏日升驀地縱身飛起,鐵簫呼嘯着淩空擊向姬搖花。聖女祠中的鳥兒,被簫上的勁氣所迫,都驚叫着飛向祠外的山林。
姬搖花不退反進,斷玉劍在伏日升的鐵簫上一搭,身形如風中落花一般輕輕飄起,翻轉到伏日升身後,斷玉劍随即點向了伏日升的肩頭。伏日升肩頭一沉,讓過短劍,身形随之側轉過來,鐵簫帶起一股旋風,迎上了姬搖花的短劍。
姬搖花右手回收,左手長袖拂過,如流雲出岫,卷住了鐵簫。
伏日升向後疾退,抽回鐵簫,訝異地贊道:“搖花你今日這一招‘流雲飛袖’大有自然飛揚之意啊!”
姬搖花一笑,左手張開,如拈花枝,柔柔地掃向伏日升的臉孔。
伏日升的神情變得凝重,橫過鐵簫迎擊。
唐夢生凝神注視着姬瑤花和伏日升。
神女峰的武功,向來以綿柔見長,所以有“十丈軟紅縛仙索”之名。
但是剛不可久,柔不可守。
伏日升的鐵血簫施展開來,的确令人有風雲變色之感;姬瑤花若一味以柔自衛,只怕在伏日升攻勢頹喪之前便已失守。
所以她要搶攻。
伏日升連連讓過拂雲手的數次攻擊,一邊招架一邊說道:“搖花,你為什麽不再用斷玉劍來迎戰了?是不是因為你對自己還沒有把握?”
姬搖光皺了皺眉:“瑤花在玩火。不論別的,單只是情之一字,又豈是那樣容易把握住的?瑤花明白你所講的道理是一回事,要将這道理化為武功招式又是另外一回事。自古以來,知易行難。”
唐夢生道:“如果你覺得她的情形不對,就趕緊提醒我去阻攔他們再打下去,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
姬瑤光轉過頭來道:“是啊,免得瑤花若是出了什麽問題,你的經書也要完了。”
唐夢生笑一笑。姬瑤光的心情不太好。這也難怪。
他轉頭望向姬瑤花。
的确,無論姬瑤花如何天資傑出,又怎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裏,将自己的心得化入招式心法之中,用以對敵?
他是否該阻止他們打下去呢?
可是身在戰局之中的姬瑤花向他搖了搖頭。
他心中大為吃驚。
姬瑤花似乎已頗得太乙觀那“一神守內,一神游外”的心法之要;即使面對着伏日升這樣的對手,她的心境也仍舊保持着清明冷靜,有閑暇來關照局外的動靜。
姬瑤花又已回過頭去,向伏日升嫣然笑道:“難得伏師兄一直惦記着我的斷玉劍,我又怎敢不讓伏師兄見識見識。”
一邊說着,她已攻出一招。短劍如林中青蛇,蜿蜒游動着,纏向伏日升的鐵簫。
伏日升霍然一驚:“這是集仙峰的分水蛾眉刺的路數啊,姬師妹,你兼學兩峰的武功,不能不讓人擔心會走入岐路。”
姬瑤花一笑道:“是嗎?”
鐵血簫尖銳如閃電的呼嘯聲中,夾雜着斷玉劍與拂雲手那細密纏綿有如春日細雨的攻擊。
伏日升的攻擊越來越迅猛,姬瑤花的神情也越來越溫柔甜蜜。
斷玉劍與拂雲手的招式也逐漸變得如綻放的花枝一般絢麗多姿。
暴風雨般的鐵血簫,本應輕易摧折這花枝;然而每當姬瑤花将要陷入柔弱無力的境地時,斷玉劍便會突然間變得如鐵血簫一般狂野。隐隐然帶着龍門觀劍式中那種黃河湍急、魚龍百變的奔騰之勢。
伏日升的神色之間,更見驚異。
唐夢生心念微動,出神地注視着姬瑤花的招式變化。
姬瑤花臉上的神情是如此溫柔甜蜜,但她的眼神卻始終保持着天空般的明淨無塵。
斷玉劍的招式是如此變化多端,姬瑤花卻能自如地把握住從纏綿到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