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回到寺廟裏，鐘聲正好響了幾下，提醒已經是十二點。
“直接去吃飯吧。”郁斐帶着鐵柱往飯堂走，“正好和我師父他們一起吃。”
一進飯堂的門，鐵柱就看見一排不帶一絲毛茬的小光頭，跟太陽熱水器一樣，閃閃亮反射着窗戶外太陽光。
他愣了愣，正準備跟郁斐說一句好亮，就看見其中一個小和尚用着左手吃飯，右手縮衣袖裏，沒有露出來一點。
歐璜沒忍住盯着多看了一會，沒有想到這孩子一下就擡頭看向自己，臉上的表情冷漠了一瞬之後，又突然笑了起來。
“郁師兄回來了。”
歐璜這才反應過來将視線移開，這不是對着自己笑，是對着自己身邊的郁斐笑，而一開始的冷漠才是給自己的。
“進門的時候正好聽見鐘聲響，就趕過來吃飯了。”郁斐拉着歐璜走過去，“今天歐璜早上都沒吃東西，中午得多吃一點。”
胖師父呵呵一笑：“管飽管飽。”
“來了就快點坐下吧，等你胖師叔給你端飯過來。”旁邊一個瘦瘦的老和尚沖着郁斐一笑，叫他快點坐下。
幾個小和尚沒有說話，只是眼睛都落在歐璜的身上。昨天來的時候只見到郁斐胖師叔和師父，還有一個小師弟，今天正式見面，歐璜的背挺得比戴了背背佳還要直。
他面帶微笑朝着幾個小師弟點點頭，又聽見幾聲怯怯的hello。
不說別的，青山寺小和尚的基礎英語教育還是十分到位。歐璜禮貌地回了一聲hello，馬上就開始沖着他們用中文說今天天氣不錯。
雖然現在科技發達交通便利，小和尚們見過不少外國人，但是這麽好看的中國話說得這麽好的，還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
眼看着歐璜同小師弟們開始小聲聊天，郁斐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轉頭看向身邊的老和尚們開始小聲問他們最近的身體怎麽樣。
“都好都好，你不用擔心我們，自己在外珍重身體就是最好的了。”一個老和尚阿彌陀佛一聲，面帶微笑說：“你過得開心，我們才能安心。”
端着飯菜過來的胖和尚臉色變了變，他将碗盤放在郁斐和歐璜面前，咳嗽了一聲溫和說：“什麽外面不外面，小斐的爸爸媽媽在身邊，當然會照顧好他。”
坐在桌子頂端的住持和尚這時雙手合十點了點頭，打了個手勢示意開始吃飯，不要再說話了。
原本同歐璜叽叽喳喳說話的小和尚也驟然安靜了下來，開始老老實實吃飯。
“吃飯吧。”郁斐把筷子遞給歐璜，輕聲說：“吃完飯我帶你在廟裏逛逛，讓師弟他們跟着一起。”
歐璜笑了笑，湊在他耳邊小聲說：“我看着他們就一直在想你小時候的樣子，是不是也這麽活潑好奇。”
郁斐看他一眼：“那不是，我小時候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跟小啞巴一樣。”
一頓齋飯吃完，老師父們回到自己的位置繼續做今天的功課或者休息，小和尚們自己洗完碗擦幹手，回房間繼續做作業。
歐璜端着自己的碗站在最後面，眼神不自覺落在了那個用左手吃飯的孩子身上。雖然只有一只手在洗，但是動作幹淨利索，沒有一點停頓。
“在看什麽？”郁斐突然出聲問，笑着看他：“一直盯着別人看不太禮貌哦。”
歐璜轉頭看他，壓低了聲音有些不好意思說：“我只是在擔心他需不需要幫助，不過現在看來，好像不太需要。”
兩個人等前面的小和尚都收拾完，才端着盤子上前收拾幹淨。郁斐一邊洗碗一邊輕聲說：“淨悟一出生右手就是畸形，比平常人少了兩根手指。”
歐璜一愣：“所以就被遺棄了嗎？但是現在的福利政策完善，根本就不必要把孩子扔掉，而且如果情況樂觀後期也能通過手術矯正。”
郁斐笑了一聲：“不是每個人都幸運，擁有一對負責任的父母。這個廟裏的孩子，多少都有點不幸運，包括我。”
他擦幹淨手将紙巾遞給歐璜：“擦擦吧，我們去院子裏走走，今天早上起得早，你得睡個午覺，休息休息。”
“沒事，我不困。”歐璜見左右無人，伸手摸了一下郁斐的臉，将他黏在臉頰邊的碎發捋開，“只是你不要不開心。”
郁斐頓了頓，開口道：“抽到馬拉板車我确實挺不開心的。”
“那就撤資，咱不受這個氣。”歐璜笑着伸手攬住他，“撤資了我們再投個游戲，你雇我的工作室做美術，我給你打8折。”
“那不行。”郁斐想起這一季度的報表，嘿嘿一笑：“他們賺的錢實在是太多了，我覺得我還可以忍耐。”
歐璜見他又笑起來，繃緊的心才一松，跟着小聲說：“你覺得忍耐就行，實在不行你把舒襄叫出來暗示一下，讓他給你走個後門，發點好東西。”
“那不行，這不是對別的玩家不公平了。”郁斐撞他一下，“但是我的确得給舒襄打個電話，悄悄問一下接下來的劇情要怎麽走。”
歐璜聽得點頭：“确實，快點問到了快點告訴我，也給我一個機會去論壇裏發第一手資料，當一次舅舅黨。”
“那當然。對了，你就不好奇我是怎麽到廟裏來的嗎？”
兩個人走到院子裏的樹蔭下，郁斐微微擡頭看着歐璜臉，“好奇都寫在臉上了還能忍住，這就是紳士嗎？”
“這不叫紳士，這是尊重和喜歡。”歐璜咳嗽一聲，“我不會主動提一些讓你不高興的事情，你告訴我我就聽，你不告訴我也沒關系。”
郁斐在石凳子上同歐璜挨着坐下，主動一歪頭靠在歐璜的肩膀上輕聲說：“确實不是什麽能夠讓我高興的事情。”
“那就不說了。”歐璜左右看了眼，發現着附近沒人才放松下來，調整了下姿勢讓郁斐靠得舒服一點。
郁斐看着他的側臉，挑眉問：“這麽緊張幹什麽？搞得像怕早戀被抓一樣。”
“我是擔心你師父他們看見，老人家年紀大了，一下接受不了。”歐璜阿彌陀佛一聲，腦補一下郁斐師父看見他們兩個搞對象被氣到開口怒罵一聲孽障，那畫面太美他不敢看。
郁斐笑了一聲：“那不會，我師父還有幾個師叔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以前年輕的時候也是網上沖浪達人，現在人老了心也不老。”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地上爬來爬去的螞蟻，突然開口道：“我是被人販子拐到這裏來的。”
“我也……啊？”原本想附和自己也是網上沖浪達人的歐璜當場愣住，緩緩轉頭看向郁斐将剛剛的話吞了進去。
他之前的想法果然沒錯，王老八的确不是個沒有故事的男同學。
“小時候的事情記不太清了，我只記得他們一男一女突然吵了起來，然後女的帶着我出門。”郁斐聲音越來越小，“街上好多人，人擠人我和那個女的就被擠散了。”
歐璜摸了摸他的頭，溫聲問：“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肚子好餓，就偷了師父買的蘋果，然後就被他帶回廟裏了。”郁斐啧了一聲，“師父說當時帶我去報警，我可能是吓壞了，閉着嘴一句話不說，都以為我是個啞巴才被遺棄了。正好我師父也是個啞巴，大啞巴帶小啞巴，我就跟着回廟裏了，再然後……”
“別說了。”歐璜伸手抱住郁斐，手指穿過他的頭發按着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不要再說，我覺得好難過。”
郁斐被他抱了一會，突然感覺到肩膀上有點濕熱，他一愣，連忙開口說：“我也沒有吃什麽苦，那時候廟裏我最小，天天作威作福還不用上學。後面人販子被抓住了，我爸媽也找過來了。”
正在腦補郁斐一個人颠簸吃苦的歐璜立刻打住，他擡頭看向郁斐問：“叔叔阿姨是什麽時候找過來的？”
“大概過了1年吧，這個地方的網絡太次了，信息反饋不及時，當初胖師叔來這裏出家就是沖着這裏網不好，過來戒網瘾的。”郁斐摳了摳腦袋，“不過除了點意外，我也是聽師父說，我那時候不記得爸爸媽媽了，看見他們要帶我走還以為師父不要我了，氣得開口說話說自己不回去，這個時候廟裏的和尚才反應過來我不是啞巴。”
歐璜：……
他把自己擠出來的眼淚全部吸了回去，擡頭看天說：“你挺有毅力的，一年不開口講一句話，耐得住寂寞，應該給你頒個獎。”
郁斐點頭：“确實，我當時撒潑打滾不肯回家，只肯跟師父在一起，後面他們來看我我也躲着不出來，傷了我爸媽的心。等又長大一些懂事了才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但也不知道怎麽去彌補，就随它去了。”
“不過我和我的兩個哥哥關系很好，他們也很照顧我。”郁斐沖他一笑，“所以你不用覺得我很可憐……”
“啊！師兄和那個外國人抱在一起！”
一聲尖叫劃破長空，大師兄の戀愛秘事曝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