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貴妃的話說出來,大皇子眯起眼睛,但還是不動聲色,這個女人果然是厲害,到這時候都絲毫不吃虧。他突然不想和祁貴妃說話,當然,祁貴妃也不想和他說話。
“二皇子也早些休息,本宮就先回去了。”祁貴妃邊說着便往出走,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外面層層把守,祁貴妃卻還是安然走了出去,無一人可阻攔。
大皇子看着祁貴妃的背影,臉色愈發陰沉。
再看簡陵和韋靜流這裏。
這些日子,簡陵都十分乖,這個韋靜流是清楚的,他沒說,但日日都看着。他乖的呢,有些不像是他所了解的簡陵了,事若反常必有妖,看他之前都一直想着逃走,想必現在也沒有放棄。不過韋靜流有耐心,既然簡陵裝的這麽好,他也不便拆穿他。
他習慣性地将一切都打點好,平日裏準備的也多。一輛外表平平的馬車,裏面放上了桌子,軟墊,想到的想不到的東西。簡陵舒舒服服坐在厚厚的軟墊上,斜靠着,十分舒服。韋靜流坐在前面趕車,他聽到稍遠的地方有打鬥的聲音。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韋靜流神色未變,也沒說什麽,繼續趕路。簡陵自然不知道前面還有人,在車裏懶洋洋地邊看書邊打盹,等到韋靜流拉開車簾進來,才意識到好像是出了什麽事。
“随我下來。”
車被放在了一邊,棗紅馬拴在車上。這次依舊是簡陵坐在韋靜流身前,他比韋靜流矮上一個頭,正好窩在他身前,不那麽礙事。韋靜流仍舊騎着他的黑馬。他右手半摟着簡陵的腰,拽着缰繩,左手按着劍柄,随時準備對敵。
簡陵因為之前經歷過了襲擊,有了一點經驗,也沒有之前那般害怕。不過他緊緊抓着缰繩的手還是暴露了他的緊張,他一緊張,就忍不住往韋靜流身上靠,韋靜流感覺到簡陵頭發上的清香,在他身後微微笑了笑。
“他們來了。”韋靜流道。
還是一樣的味道,一樣的衣服,不過這一次,來的人的武功明顯是比上次強許多,派來的人也多了許多,看起來,大皇子确實挺看得起他的。
“別怕。”韋靜流感覺到了簡陵的緊張,在他身後輕聲說了一句,簡陵聽到他的聲音,竟然就那麽安心下來。
“我還以為能一直跟着我到京城呢。”韋靜流大聲說道,話音剛落,就感覺到了來的人有動靜,他安靜地在那裏等,沒過多久,就有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韋靜流握着劍的手緊了緊,他之前沒有感覺到這個人的氣息,來人竟然有個高手,看來這次大皇子真的是有備而來,安排了一個挺厲害的角色。
“我們也是聽從殿下命令而來,若是韋公子願意改投入大殿下麾下,為殿下效力,我們自然可以化幹戈為玉帛,沒必要像現在這般撕破臉皮,刀槍相見,不知韋公子可有此考慮?”男人一身黑衣,蒙着臉,身材高大,一看便知是高手。
“江湖人講信義,幫二皇子是故師之托,我和靜水幫都未曾想要摻入朝堂争鬥。”韋靜流道,他是江湖人,非是朝堂之人,對于那些皇子的争鬥其實并不感興趣,“不過,既然是受人之托,當然忠人之事,若是轉投大皇子,這江湖人又如何看我?看閣下也是江湖人,不如用江湖人的方式解決。”
韋靜流平時說話還是不多的,此時說了幾句已經不少,自然不會再多說。他直接将劍□□,那黑衣的高大男人看着他,也拔出刀來。
他那邊除了他自己還有一衆黑衣人,而韋靜流這邊就兩個人,還有一個是累贅,說起來是頗為不公平,也不符合江湖規矩。但是,這時候還講究什麽規矩呢。
但是為了體現公平,兩人還是單打獨鬥,韋靜流單刀直入,黑馬仿佛知道主人的心思,不過瞬息便沖到黑衣人面前,劍尖直擊其頸項,然而對方實力也不弱,縱身一避,便躲了過去,穩了穩身形,回馬一刀襲向韋靜流。
然而這一刀只有力度和氣勢,卻不夠快,韋靜流輕輕巧巧便躲過。反而左手持劍,從他右邊繞到對方背後,舉劍刺過去。黑衣人右手持刀,打了個空,他穩住身形,收刀向後砍去,同時轉身躲避,卻還是被韋靜流的劍刺中,留下一個淺淺的口子,滲出血來。
簡陵抓緊了缰繩,屏住呼吸,就怕會拖累了韋靜流,絲毫不敢給他添麻煩。韋靜流呼吸仍舊很穩,持劍也很穩。他有些興奮,很久沒有遇見這麽強的對手了,但是也知道這會很麻煩,若不是這種情況下相遇該多好。
皇家的人是最不講道義的,來的一衆黑衣人若是發現自己這方處于劣勢,也不會放過他,他們需要遵守的便只有大皇子的命令。
唯一能夠破解當前局勢的,就是快,只要足夠快,能夠打敗領頭者,那麽其他人便都不是問題,韋靜流還不怕一群小喽啰。
接下來韋靜流的進攻依舊快速不拖沓,往往一擊不成便再來一擊,這樣的攻擊很容易重傷敵人,但缺點是,太過于消耗體力,不能持久,只能速戰速決。
對方顯然也知道這點,加上在韋靜流的攻勢下難以攻擊,便只是防守為主,在防守的同時鑽空子攻擊。韋靜流卻絲毫不手軟,抓住對方防守的空子攻過去,也總是能得手,不過是幾個回合,對方身上便添了不少的小口子,粗粗一看還有些吓人。
這邊韋靜流占了上風,旁邊的一衆黑衣人自然按捺不住了,紛紛拔劍欲加入戰鬥,只是缺了領頭者的一聲號令,他們還在等。
“你手下的人好像按捺不住了。”韋靜流聽到了其他黑衣人的動靜,說道。那領頭者聽了韋靜流的話,也是一愣,一個不防備,便被簡陵一劍刺中胸前。不過即使他們不仁,韋靜流還是講江湖道義的,并沒有用多大力氣,反而是将劍收了回來。
“你們退下!”那人大聲吼道,手下的人也不是很聽他的,不過既然現在還沒動手,那麽他的話就還有些用處。
韋靜流見其他黑衣人将兵器收了回去,稍微放了點心,手上動作不變,也沒有用太大力氣,反而是借着馬的力攻擊。又是幾個回合下來,對面又落了幾個傷口,他自己臉上挂了點彩,小口子往下流血,反而襯得韋靜流有種成熟的帥氣。
這過程中,簡陵并不能做什麽,就安靜的仿佛并沒有他這個人。
韋靜流擡手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微微眯起眼睛,對面黑衣人也稍微停下來喘了口氣。
“閣下好身手。”
“這話應該我來說才是,我之前還在想殿下訓練的死士是不是太弱了些,現在看來,不是他們弱。殿下來的時候還不太放心,我當時還覺得他是不是想的太多了。”那黑衣男人說道,語氣中帶了一絲笑意,想來遇見韋靜流這樣的對手很是開心。
“若是旁的時候遇見,我們還能一決勝負。然而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便只能是勝之不武了。”那人卻突然改口,韋靜流早料到這種情況,也沒有說什麽。反倒是簡陵覺得忿忿不平,很想出言損他大哥兩句,然而他記得韋靜流是不知道自己身份的,也不好開口。
那男人一揮手,後面的人便圍了上來,韋靜流笑笑,出手卻絲毫不留情面,每次都是直接攻向黑衣領頭人,但是當其他黑衣人過來圍攻他時,他便迅速轉移攻勢,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使得對面死傷甚多,反而是那領頭人毫發無傷。
韋靜流越戰越勇,并沒有因為體力的流失而降低速度,防守和進攻都十分嚴密,幾乎找不到任何的瑕疵,那領頭人雖然武功很高,也未曾找到突破點。韋靜流重傷對方大半人,正在想着如何從領頭人下手,卻看到那領頭人一刀襲來,雖然攻勢兇猛,卻破綻頗多,也給了他機會。
韋靜流輕輕踢了踢馬腹,瞬間往右躲了過去,然後照着對方的心口一劍刺了過去。對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被直接刺中胸口,鮮血噴湧,不過瞬息,已然說不出話來。
韋靜流絲毫不遲疑地将劍拔出,趁着對方毫無還手之力,又一劍刺進去,這一劍更深,幾乎要透過黑衣領頭人的後背,任是誰都再沒有生機。那黑衣領頭人氣息逐漸微弱,從馬上摔下來,一動不動,韋靜流見狀松了一口氣。
然而,這時有人趁着韋靜流沒防備,從他身體右側攻過來,而韋靜流左手持劍身體也向左扭轉,并沒有看到他。簡陵看到那從右側攻來,直直向韋靜流心口刺去,一時情急。
“小心!”他大聲喊道,同時擋在劍來的方向,試圖為韋靜流擋下攻擊。那黑衣人從右側來,劍是往左側去的,此時簡陵擋上去,那劍若是刺過來,便正是對準了心口。好在韋靜流聽到簡陵的聲音,便抱着他往右急轉,向後退了幾步,躲過了攻擊,同時一劍飛出,殺死了偷襲者。
簡陵剛才幾乎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去擋間,此時雖毫發無傷,卻也是驚魂未定,之前的那些勇氣被抽了出去,整個身體都虛軟了。韋靜流從偷襲者身上拔出了劍,将剩餘的人也清理幹淨,才抱緊了簡陵,找地方去休息。
“沒事了,別怕。”韋靜流輕聲道,還在簡陵背上拍了拍,他生病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拍,簡陵就會安靜下來,韋靜流的聲音溫柔地能出水。簡陵縮在他懷裏,也想不明白剛才為何會就那麽擋在韋靜流身前,他是知道危險的,卻并沒有絲毫的猶豫。
簡陵不知道為何,或者說他未曾考慮過為何,但韋靜流卻知道,他看着蔫噠噠的簡陵,心裏的溫情仿佛要溢出來。他為何以身為自己擋劍?自然是因為喜歡自己啊,就好像,若是現在有人要來傷簡陵,他也會擋上去。
平心而論,他知道這段時間他對簡陵不夠好,最好的時候,也就是一個鞭子一顆甜棗。韋靜流的脾氣并不夠好,他平時不會表現出來,就只是沉默,但是對惹了他的人不會手軟。簡陵的性子又不是那麽好,可謂是有仇必報,他心裏必定是恨死了自己,卻能在這種時候舍棄自己的生命來救他這樣一個仇人。
看來是中毒不淺啊。
韋靜流雖然心裏清楚是怎麽回事,卻并不想告訴簡陵,現在還不能将兩人的關系變得更複雜。簡陵仍舊是他的俘虜,如果自己喜歡上他,說不準會出什麽問題,還是等他到了京城,知道了簡陵身份之後再說。兩人投入的少,若是分開,也不會那麽痛苦。
簡陵被吓的不輕,一直沒說話,就低着頭。韋靜流将他抱到馬車裏面,讓他坐好,兩人一起到了前面的城鎮。到了之後,簡陵就木木地跟着韋靜流進客棧,吃飯,上床睡覺。
這一夜他做了很多的夢,從小到大的,模模糊糊,他夢見小時候跟着老師讀書,和母妃一起玩兒。七歲的時候,母妃有天和他說,自己的好友要帶着一個和他同年的孩子來玩兒,他要叫他哥哥,因為他比他大幾個月。
那天他在練習射箭,不過說是射箭,其實是在玩兒,他年紀小,力氣也小,箭也射不出多遠。他便磨着老師幫他拉一拉,老師也不敢違逆他,便幫他将弓拉滿。
他記得他很随便地瞄了瞄,就松了手。
然後那箭就射中了一個比他還要小些的孩子,沒入他的右肩,那鮮豔的血吓得他哭了起來,而那個小孩子暈了過去。
後來,父皇罰他跪了好幾個時辰悔過,結果他中途就發了燒。
他夢見,那個孩子,叫做小流。
小流,韋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