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破困逃

勝知交,藐風濤,雙肩擔義情胸膽氣豪。

薦請高人破城壕,轉身有道天地小,誰拿我到?

——雙調·撥不斷

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他們的小船正好行到南門口東邊的河面上,于是便就近由此處上了岸,将船寄給一個撈蚬子的漁家。

走到離城門口子還有段距離時,就發現城門的裏外特別熱鬧。左鐵杠一掐日子,知道今天正好是通州城的人家每年請家神的日子。這是此地特別的一種風俗,在過完年後,每家都要請一位家神,用來鎮宅保平安。家神有好多種,比如鐘馗、老爺(關帝)、灰婆、米仙等等,各家根據自家需要去請。這天是過年後通州城最熱鬧的一個夜晚。

左鐵杠沒有回油坊,而是領着這幾個人直接往城裏走。他這是要把大家帶到城裏南大街頭子上最熱鬧的杏花邨酒樓去,尋尋找找再躲躲藏藏,整一天就這樣提着心度過,是該好好吃一頓壓壓驚。再者左鐵杠還另有打算,他想向魯一棄讨教一下,自己家祖輩到底和魯家有什麽淵源,守着的那個秘密到底有什麽意義。

南大街上人頭攢動,城門裏有一群人敲鑼打鼓舞龍燈,這也是請家神的儀式之一。這裏是條紅顏色的龍,叫落位龍,城外請神的地方還有條青龍,叫啓位龍。這叫二龍領路,家神順位到家。

左鐵杠走過舞龍隊伍時,眉頭突然緊蹙起來,他暗暗對幾個人說句“快走”,便低頭迅速鑽入人群往前一陣緊走。

到了杏花邨酒樓,左鐵杠先進去上下看了看,見都是認識的熟客,沒有什麽陌生面孔,這才招呼大家都往樓上去。

其實沒人真有心思好好吃飯,都只是草草填飽肚子拉倒。等大家都吃完了,魯一棄這才想起左鐵杠進城時的異常,但他不習慣問別人太多問題,所以便自語道:“舞龍的那點兒有些不大對勁……”說這話其實是提醒左鐵杠說說剛才是怎麽回事。

“通州城有兩條大龍,一條紅龍一條青龍,兩個龍隊的把式我都認識。但是剛才城門口舞紅龍的那些把式我一個都沒見過。”左鐵杠說道。

瞎子白眼一翻,脖子一梗:“那我們還坐這兒吃什麽飯,那些要是對家的伏子,我們這麽一大堆人沒可能不被瞄到。”

“要是對家伏子,這會兒應該把這裏紮捆子了。”許小指邊說邊站起來走到窗口,側身躲在陰影裏往外面瞄。

杏花邨酒樓是這南大街上少有的樓子,在它周圍全是小青瓦的平房,所以從這裏的窗口可以把下面街道和周圍房巷看個清楚。

許小指只看了一眼就馬上退了回來,然後迅速貓步輕聲地跑到樓底口,往樓下大堂看去。看他這樣子,其他人都緊張地站起身來。鯊口也迅速來到窗口,往外瞄看。

但是許小指很快就滿臉迷惑的走回桌邊坐了下來,嘴裏還不斷地在嘟囔:“奇怪,真是奇怪!”

“怎麽回事?”左鐵杠問。

“南面巷口貓了個舞龍把式,肯定是尾着我們過來的。可是下面大堂、門口都沒有異常,又不像是對我們困點子的,紮捆子更是沒影兒的事。”許小指說。

“那個好像就是個盯位的,對面巷子裏也有一個,不知道其他地兒有沒有貓黑(暗藏)的了,再有他們就是要困點子。”鯊口站在窗口接上話頭,他比許小指要查看得仔細。

“不會,要把我們這些人困點子,就憑一條大龍的把式數是辦不到的,更別說就兩個,這對家比我們要清楚。”瞎子的經驗是最豐富的,道理也推敲得透徹。

“那這是布的什麽坎,蹩不蹩,扣不扣的?”女人顯然對江湖套話了解不多,她說的還是坎子家的套話。

“逮個龜孫的問問。”左鐵杠說完就起身往下走,邊走還邊高聲嚷嚷着,“老板,結賬,不要給我玩虛的,送一個大菜再把零頭給去了。”

許小指本來想跟着下去的,被瞎子盲杖一橫攔住。而瞎子自己卻起了身,跟在左鐵杠的後面,嘴裏還不住聲地說:“老左,等我下,帶我上躺茅間,今兒這湯喝多了。”

下了樓梯,左鐵杠和瞎子往大堂後面一轉,掀棉布簾子就到了酒樓後面的院子,兩人翻牆而去。

也就兩盞茶的工夫,瞎子和左鐵杠回來了。左鐵杠一上來就搶着說:“還真是要把你們困在這裏。那小子開始還嘴硬,我都快勒斷他脖子了,他都不肯說,虧得是這夏爺,一句話就讓他吐瓤子了。氣的我把他淹後面大缸裏了。”

大家見他話說得不靠點子,便都望向瞎子。瞎子雖然看不見,卻似乎明白大家的心情。他清了下嗓子,趁左鐵杠說話的空檔插進話頭:“那盯位的尾兒開始死不撬舌關,我後來吓他,說要啓他身上的毒種子(身上下的蠱毒一類的控制手段),這才被吓得倒罐。這些人扣子的确是海上尾着我們那兩條大舟子上的,本來卯着勁侯着我們啓寶他們奪寶。但是等發現我們真的沒啓出寶來,再加上大少的一番說叨,他們不知道該咋辦了。因為他們的正主子不在,說是南面他們的什麽老盒子(老窩點)被人生生闖破幾道坎,立馬過江往南去了。其他幾個領頭的都不敢拿主意,所以定下先将我們困在這城裏,等南邊信兒回了再行手段。”

說到這兒,站在窗口觀察周圍情況的鯊口突然說聲:“不好,對家好像是要下活圍子起兜(全部活捉)。”

“有可能,剛才我們動他一個尾哨,沒注意他們是不是哨鏈子。要是哨鏈子的話,一個盯着一個,那麽我們剛才的動靜兒他們就都瞧着了。曉得我們撩了幕底兒,當然會提前收扣定死位了。”瞎子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動有所疏忽。左鐵杠則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他覺得瞎子眼睛看不見,要有什麽閃失過錯,都要怪自己缺眼兒了。

“沖出去!”許小指惡狠狠地說。魯一棄感覺從他身上激蕩而出的彪悍兇狠的氣相,很難想象這樣的氣相會是出自如此薄小黑瘦的一個人。

“最好能避開。”魯一棄平靜地說,“在這城裏沖突起來會驚動官家,到時很難收場,而且左老板在這裏又是有家有業的人。”

也許魯一棄的話觸動了左鐵杠,他瞬間變得冷靜下來,緩緩坐回到條凳上,聲音低低地問了一句:“你們眼下有什麽打算?”這句話讓人聽來感覺他已經将自己置于衆人之外。

魯一棄雖然年輕,卻也是懂得人情事故,中西結合的教育給予他很好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他非常誠懇地對左鐵杠說道:“左老板,說實話,你們家和我般門真的沒太大關系,你祖上只是我魯家當年藏寶時雇的船家。藏寶未成,船毀寶散。我魯家先輩幾人誓死不肯離開當時的小島,也就是現在的狼山,只要求你家先輩有可能的話将魯家持弄斧玉符的人帶至寶散之處,并且給了你家弄斧的石頭樣式為信物。你家祖先幾人後來是紮木筏返回陸地,其後發生什麽事從那石壁上無從知曉。不過由你我們便可知,你家是世代忠信之士,一個承諾代代相傳。我在此替般門謝謝了。你家已經為我們做得夠多了,真的不該再受連累。我們就此別過,你先行回家,我們自己想法子離開通州城。”

左鐵杠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站起身來,快步走下樓去。

左鐵杠一走,魯一棄反倒舒了口氣。他掃了一眼其他人:“許大哥,你也與此事毫無瓜葛,還有鯊口大哥,本來也無需為魯家事情涉險,海上那趟已經讓你搏了幾場性命,很是過意不去。你們此時要能全身離去就趕緊走了吧。”

許小指臉皮子一皺,笑得很意味深長:“我早就料到老左那個石頭沒那麽簡單,裏面肯定有料作好挖。我是肯定不走的,你們不是還要找其他寶貝嗎?我跟着分杯羹嘗嘗。”

鯊口依舊咧着嘴,一副笑彌陀模樣:“該走時我自然會走。”

魯一棄看看鯊口沒說話,轉頭再看看許小指:“許大哥,我們尋的寶可能和你想象中不一樣,不但要拼着性命,恐怕還沒什麽羹兒好分。”

許小指面色一正,慨然說道:“人活一世,就是以命搏食。我決不謀正寶,你們尋的這些數千年前的藏寶地兒,我落些邊角料也可以省了我海泡日曬地受罪。”

正說着話,樓梯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大家齊齊跳起,槍口、家夥一起對準了樓梯口。

上來的是左鐵杠,他一擡頭,被眼前這些對準他殺人的武器吓了一跳。但他馬上就意識到這些不是針對他的:“快跟我來!”就這樣一句簡單的話,然後轉身就往下走。

大家一起将目光望向魯一棄,魯一棄堅定地點了點頭,他從左鐵杠的眼光中感受到的是真摯和坦陳。

許小指第一個跟了下去,其他人相繼下去。從大堂門口挂着的棉簾子縫裏可以看見,門外大街對面已經堆聚了十幾個人,有些穿着舞龍的裝束,有的是平常衣着。

“往這邊。”左鐵杠說着就往酒樓後面的一間大房子裏走,其他人都緊随前後。大堂裏幾張桌子上吃飯的人都詫異地看着這群人,店裏的老板、夥計卻是像根本沒看見一樣,這肯定是左鐵杠打好招呼了。

那間大房子是倉庫,倉庫往後還延伸出一個小套間,這是酒樓值夜夥計睡覺的屋子。左鐵杠從倉庫裏走過時,順手拿起一個蓋酒壇子口的棉蒲團。

來到小套間裏,左鐵杠直奔東牆的北角處。他将棉蒲團墊在牆面上,然後左臂一揮,重重的一拳砸在蒲團上,牆面發出很沉悶的一聲響。随後,他不斷将蒲團移動位置,對牆面進行了一連串的砸擊。

等後面的人全都進了小套間時,兩層疊砌的牆面上,已經有三尺見方一塊的青磚全松散了。左鐵杠回頭對緊跟前後的許小指說:“把磚塊挖開。”

許小指手指往松散了磚塊縫中一叉,沒兩下就将大疊的磚塊挖取出來,牆面上現出一個匾筐大小的洞。

洞外是一條只能單人通過的狹長小巷。

“快跟我出來,出了這條無門巷,他們再要想困住我們就很難了。”左鐵杠邊說便率先鑽出了洞口。

果然,左鐵杠沒有瞎說。出了這個巷口魯一棄看到更多的巷口,旗杆巷、東小巷、汾家巷、端印巷、藕花池巷……,魯一棄才走過兩個巷口就暈向了,分不清東西南北。他這才發現在這通州城裏,河道的縱橫交錯還有道可循,可這裏的巷弄卻絕對是個無規無距的大坎面。這都是随意建屋造宅形成的,雖然是人為卻是無意的,沒有任何一個局相陣法與之相似,所以也沒有任何破解的路數。除非是常住此處的人家,知道道路房屋不同特點,能順利出入,外來人一到這裏準暈,更不要說像現在這黑天裏。此時的魯一棄很能理解對家哨鏈子為什麽沒繞到這酒樓的後面,因為他們自己繞不進來,也估摸魯一棄他們從這裏繞不出去。

左鐵杠帶着幾個人在東小巷尾頭敲開了一座平常磚房,開門的是白天在油坊裏見過的那個和左鐵杠喝茶吃缸餅的笑臉老頭。

老頭家裏像是個銅錫匠鋪,到處擺滿了銅、錫做成的香爐、燭臺、湯婆子(冬天灌開水,放在被窩裏取暖用的),這些東西做工都很是精細,打磨得也好,都散發着爍爍的光澤。

進門後,魯一棄并沒有被那些銅錫器吸引,而是被屋子正中神櫃架子上的一件東西鎮住了。看不出那是件什麽東西,因為用一塊很大的紅绫蓋着。但魯一棄能從那東西上感覺出的煞氣,是層層疊疊騰躍不息的。

難怪這屋裏沒有請家神,難怪別人都去請家神,這老頭卻眯在家裏。這家中有帶着這樣濃重煞氣的一件物什,還怕什麽妖邪鬼魅?

左鐵杠介紹那老頭,大家這才知道他叫利鑫,這名字一看就知道五行中缺金。老頭還有個外號叫笑佛兒,這和他的面相倒是相合。但是當介紹到老頭的職業時,大家都很是意外,他的本職竟然是官家的劊子手。

通州這地界的劊子手和其他地方不一樣,他們都是挂衙職的。什麽意思呢,就是平常都在家,無需到官家走值,有紅活(殺頭)時才出差。官家平時也不付奉饷,紅活結了後的第二天,挑根扁擔,一頭挂上頭天做活的刀,一頭挂個匾筐,通州城中轉一圈,凡是使刀用刀的店家,都會在匾筐中放下幾十個銅板到幾塊錢不等。要在其他地界,這樣的差事也算是個足吃足喝的好差事。但通州這地方風調雨順民風淳樸,很少有兇盜之事,只是偶然有外來兇徒做下案子被判紅活,所以這行當的收入很微薄。幸虧利老頭還有一手銅錫匠的手藝,平時不出差事就做這個營生,這才能夠溫飽無慮。

“利爺,這幾位是……”左鐵杠準備向笑佛兒介紹魯一棄他們,被老頭擡手止住。

“不用多說了,我知道些,就說說你們下一步準備怎麽着吧。”老頭說話很直接。

“我們要想法子偷偷出通州城,讓墜我們尾兒的人掉引子。”魯一棄見老頭言語間很爽氣,也就沒拐彎抹角。心裏想的倒也幹脆,自家跟別人無情無誼的,能幫忙是自己福氣,不願出力也是情理之中。但他卻是疏忽了一點,這老頭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來歷的?

“行,今夜我帶你們從北面過河出通州,那邊巡河差兵我熟悉,就是後半夜過去都不會有什麽為難話。過了北牆外濠就是我往常做紅活的查家大墳,從大墳拐到西面的百花灣,再從通揚壩子繼續往北,這樣走估摸能将尾墜兒給甩了。”老頭說着話用手抹了把絲毫不亂的頭發。

“那太謝謝了,那太好了,我從北面南下而來,對家扣子一般不會想到我們又重新往北行。”魯一棄覺得這樣的路線很合自己心意。

“通州城北面沒有城門沒有橋,城牆外就是濠河最寬的一段水面。而且官家早就有規矩,夜裏頭不準擺渡,追蹤你們的人肯定想不到你們今夜能從這裏出去。”左鐵杠也覺得這樣的安排極好。

“天白無鬼,平白無惠,利爺,說說你的條件吧。”瞎子突然在旁邊陰恻恻地冒出一句。

“好!江湖行得老,醜話說得早。既然這位老哥把話挑了,我也就明攤吧。我知道你們從這裏一離開,往後還得走寶字。所以條件很簡單,就是讓我跟着走一趟,流血搏命我當先,讓我多少沾點寶料就行。

“你怎麽知道我們走寶字……”“自己冒現兒,是不是對家暗點子……”“先定住,別讓他偷摸着放了哨子……”

利老頭的一番話引起鯊口、許小指幾個人一陣騷亂。

“先別急,聽老爺子再說道說道。”魯一棄雖然依舊用非常平靜的語氣制止了那幾個人。但此時也突然意識到,這老頭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些,他又是怎麽得知的?

笑佛兒滿臉的笑未曾有一絲收斂,他用和魯一棄同樣平靜的語氣繼續說道:“老左的那塊石頭就讓我覺得不一般,總感覺是尋什麽寶窩子的鈕兒。今天白天一見你們幾個,特別是這位魯小哥,我知道要來大響動的事了。于是遠遠盯着你們後頭走了趟狼山,聽出你們行的事和寶貝有關。我剛才一人在屋裏還在想,怎麽才能伴上你們也去闖趟寶窩子,沒曾想你們就自己找來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原來這利老爺子雖然衣食無慮,但身後卻有個寡婦女兒。這女兒兩個兒女才八九歲就守了寡,那邊家裏還有個多病的婆婆。為了那婆婆,女兒又不肯改嫁,日子過得很難。老頭雖然平常也幫襯着,但瞧着那對外孫兒外孫女心裏老也疼得慌,總想趁自己還耍得動時候,給他們留下些保得住前程的好東西。所以他把跟上魯一棄當作一個絕好機會。

見大家對他還是滿臉的疑慮,笑佛兒退兩步到了屋子正中神櫃架子前,将上面的紅绫輕輕掀開……

紅绫蓋着的是一把閃着淡藍鋒毫的鬼頭刀,寬刃利尖兒,八邊菱形護手,鯊魚皮條纏柄。刀背鬼頭是笑臉鬼頭,柄尾是拇指粗的鋼環,上面系着一塊很大的紅绫,剛才這刀正是用柄環上的大紅绫蓋着的。這笑臉鬼頭刀一現,屋子裏的那些銅錫器一下子全沒了光澤。

“狼山腳下那兩個被摘了蓋子的屍體是你下的手!”鯊口只看了一眼那鬼頭刀的刀型和鋒口,就立馬下了這樣的定論。

利老頭點了下頭,目光卻始終注視在魯一棄的臉上。

魯一棄卻是一直盯着那把刀,不,準确說應該是那刀柄尾環上的大塊紅绫。他沒有想到,剛才感覺中的濃重煞氣竟然大部分是來自這塊蓋刀的紅绫,只有極少些是從刀上散發出來的。不過他沒有問這是怎麽回事,他知道別人該讓他知道時自然會讓他知道,不想讓他知道的問也白問。

見魯一棄一直沉默,左鐵杠倒是有些沉不住氣了:“魯門長,怎麽樣?”

“有些話需說清,我們啓寶是為了行天事造人福惠子孫,正寶你們誰都不要觊觎,那樣的話你我之間也是個濺血搏命的結局。如果有其他什麽邊料那是你們福分,可以随取,沒有的話,你們權做行一場大義。”魯一棄說話的腔調很平靜,但是幾個高手都隐隐能從他身上感覺出無形的氣勢和壓力。這話當然不止是說給笑佛兒利老頭聽的,也是說給許小指和其他人聽的。

說老實話,魯一棄也是沒有得選擇。不是他沒有接受前兩次的教訓,而是眼下形勢迫在眉睫,另外也實在是需要人手。他的心裏想得很清楚,先過了眼前的坎兒,回頭自己再慢慢摸這幾個人的底料。自從在海上逼得老叉顯形後,他對江湖虞詐之事越來越有信心了。

雖然是請家神的大日子,但到了午夜将至時分,通州城中已然是漆黑一片、悄無人聲,只偶爾聽見角落裏的貓叫和遠處的犬吠。幾條黑影在房角巷陌間悄聲快速穿行着。幾個人安全通過了寶帶橋和中大街這兩個較開闊的地段後,又沒入到天寧寺周邊蛛網狀的巷陌中。只要過了天寧寺,再轉向北面,就可以到達北城牆外的渡口。

就在此時,幾個人停了下來。左鐵杠和利老頭用一種根本無法聽懂的語言小聲說些什麽。魯一棄在洋學堂見識過許多種語言,在琉璃廠接觸過天南地北多少古董客,卻從沒聽到過這樣的地方話。

許小指大概怕魯一棄誤會,就湊到他身邊小聲解釋着:“這通州話只有此地城裏城外很小範圍中的人說,和周圍地界的腔調都不相同。我起先也聽不懂,後來經常到通州城販海貨才慢慢學會的。”

“可我聽這裏人的官話都很正呀。”魯一棄說。

“這通州城學堂多,有錢沒錢都不虧孩子上個學。所以官話都說得好。”許小指雖然對魯一棄在說話,耳朵卻注意着左鐵杠和利老頭說什麽,他的臉上顯出了焦急的神情。

終于,許小指也按捺不住了,走過去用通州話加入了那兩人的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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