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6 章 大明寫手馬可世

就來回坐了一趟馬車,孫元化愣是郁悶的回客棧睡覺去了。等着隔天早上六點,還躺在床上的他就聽到窗戶外傳來響亮的鐘聲——有個成語叫‘晨鐘暮鼓’,古代對于報時這事并不馬虎。可今天這鐘聲音量格外的大,實在令人費解。

孫元化睡眼惺忪的從床上爬起來,推窗朝外,這鐘聲更加吵人。聽着似乎是鼓樓方向傳來的。鼓樓本來就是報時的地方,可這擾人清夢的鐘聲是咋回事?

看樣子是沒法睡了。

孫元化只能起床,洗漱後拿了早上的報紙。才來天津兩三天,他就知道要多多看‘革命軍’每天發行的報紙,上面的消息很有價值。今天的頭版就是每天時刻改革,十二時辰間隔太大,被周青峰改成了二十四小時制。天津周邊城鎮也都将設立鐘樓,全天報時。

精确的時間對于生産生活是非常重要的。古人時間觀念差,計時難度大也是個困擾。周青峰也沒辦法一口氣拿出大量精确計時的手表來,他還是按沙漏計時,安排人手定時敲鐘而已。頂多是敲鐘的人吃飽了多些力氣,敲的更響。

除了時刻改革,其他消息涉及方方面面。甚至還報道了京城方面的不少信息,比如新登基的泰昌皇帝發布了一系列革除弊政的改革措施,撥亂反正,重整綱紀。對于此事,孫元化一大早看得興奮莫名,立馬有種大明從此中興的喜悅和期望。

‘革命軍’對這些敵人的消息并不強行蔽塞,可報紙上立馬就有宣傳科長穆思年寫的‘特別評論員文章’。文章直接指出新上任的明廷統治者朱常洛沉迷酒色,縱欲淫樂,身體羸弱只怕當不了多久的皇帝。明廷沉疴不起更不是靠區區一個皇帝就能改變的。

穆科長以戲虐的筆調歷數明廷最近的幾件荒謬之事,還特別采訪了不少投靠過來的明廷官吏,把過去大明朝廷內部的醜事都抖落出來。這些事更讓人覺着大明朝的振奮不過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為了強化宣傳,警察局長馬可世還以大明宮廷秘聞見證人的身份開設專欄,把自己知道的各種秘聞一件一件的寫成文章——我和明廷不可不說的故事。

明廷的皇帝,皇後,妃子,皇子,宦官,宮女,大臣,小吏,這裏頭的烏七八糟的事太多了。馬公公可是在東廠幹過的,皇宮大內的啥破事他不知道?歷年的陰私勾當他都清楚,朝中勾心鬥角,宮外黨同伐異。這些事情夠馬公公寫一輩子。

馬公公寫的第一篇文章便是泰昌帝朱常洛出身的典故,他是其父親萬歷皇帝無意中臨幸一名王氏宮女,不巧成孕。可萬歷皇帝最開始還不承認,甚至耍賴。被當時的李太後逼着,才讓這個倒黴蛋降生。

這等宮廷秘聞,外人從未獲知。馬公公這個專欄一開簡直就是打開了一扇天窗,天津城內一時紙貴。全城百姓無不轟動,争相傳閱。報社開足馬力印刷也滿足不了需求,社會上更是議論紛紛。茶館裏都擠滿了人,過去高高在上的皇帝,現在也被底層愚民熱鬧議論。

這專欄第一篇就讓人心中充滿好奇心,尤其是看到‘下回分解’幾個字,更是讓人心癢難耐。過去沒什麽事,誰會去找東廠的人聊天?可今時不同往日,馬公公也是司禮監內書房出來讀過書的人,手下妙筆生花寫的好故事,結果便是……

“馬公公,快出來更新哪!”

“馬公公,一天三章要有保證啊!”

“馬公公快寫,我們都等着看哪!”

“馬公公,我們要給你打賞!”

馬可世站在警察局的二樓窗口朝外看,驚訝到目瞪口呆。他心中暗想:“咱家投靠‘革命軍’時可從來沒想過會遇到這等狀況呀?有人給咱家送錦旗就是奇聞了,現在竟然還有一大堆人要看咱家寫的文章。看來以後退休,咱家寫回憶錄都有得賺了。”

這專欄造成的影響是誰也想不到的。

可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馬公公的揭秘文章,孫元化看玩穆科長的評論後就一肚子火,看到馬公公的文章更是跳腳大罵‘奸賊,奸賊,竟然敢如此編排我大明皇帝,我與爾勢不兩立’。只是罵完之後,他又把馬公公寫的文章逐字逐句看了遍,倒是對朝中之事有新了解。

看完當天報紙,孫元化氣得沒脾氣,覺着心裏空蕩蕩的沒了精神,什麽事都不想幹。他坐在客棧的大堂,聽着南來北往的旅客都在議論這天子家事,又覺着皇帝形象敗落至此,實在令人沮喪。他正有氣無力的發呆,忽而聽到客棧外傳來賣報聲。

“為順應廣大讀者的需求,報紙特刊,馬公公加更啦。”

“大家快來買呀,獨受萬歷寵愛三十年,鄭貴妃究竟有何等妖媚之力?大明皇帝的後宮秘史。”

“天子亦凡人,朱翊鈞的愛恨情仇。千年以來從來有過的帝王大揭秘。”

“鄭貴妃的後母生涯,她與兒皇帝泰昌之間不可說之事。著名寫手馬可世馬公公為您一一道來。”

卧槽……!

竟然還有人寫這玩意?

客棧裏的人來自天南海北,本就為馬公公的文章所吸引,聽到這幾句話全都蹦了起來,齊刷刷的朝店外擠。十多人同聲大喊,“賣報的,給我來一份。”“馬公公吉祥,好人一生平安。”“馬公公多寫點,我們要看**。”

看着人們齊刷刷的朝外跑,孫元化坐在客棧堂內當即傻了眼。他身邊的壯仆都伸長脖子朝外看,好半天又對孫元化說道:“老爺,我們要不要去買一份?這可是特刊哪,馬公公那個太監出宮啦!”

孫元化當即暴怒,對仆人罵道:“買什麽買?你又不識字!”

剛看到這‘革命軍’的報紙居然還報道京城的消息,報道大明皇帝振作自強的信息,孫元化還覺着這夥反賊是不是腦殼有問題。現在看來這夥反賊确實腦殼有問題,有大問題——別人都想不到的事,這幫反賊是怎麽想到的?他現在反而希望報紙上沒京城的消息。

“颠倒黑白,憑空污蔑,這夥反賊的心思何其毒也!”孫元化就覺着腦子氣得發木,都已經無法思考。他的仆人看他失魂落魄的,倒是自己掏了四厘錢買了一份特刊。

這特刊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名宮裝女子的正裝畫像。其頭戴龍鳳珠翠冠,穿大袖衣加霞披,衣服上有龍鳳紋。這赫然就是鄭貴妃的樣貌,經過馬公公确認的——對于皇貴妃啥模樣,尋常百姓還真是頭一回見。光是這一幅畫像就值了今天這特刊的價錢。

看報的人一個個啧啧稱奇,對着畫像評頭論足,興趣盎然,過足了對皇室意淫的八卦瘾。壯仆買來特刊就對這畫像看得目不轉睛,再看自家老爺面色陰沉。他又連忙收斂,将特刊奉上,問道:“老爺,鄭貴妃真長這樣?”

“天子後宮,豈是我等臣子所能窺視?”孫元化大義凜然的呵斥,卻還是忍不住朝報紙上瞄了眼,心裏嘆了一句:“啊……,原來獨寵後宮,蓋過皇後,攪的大明朝廷一團糟的鄭貴妃就長這樣啊?”

因為奪取立嗣權力,鄭貴妃在萬歷朝的存在感一向極強,孫元化想不知道都難。可他只是知道,卻也從不清楚對方長啥模樣。

壯仆低語道:“馬可世可是出身司禮監的人,這上頭寫着此畫像由馬公公确認,這定然是真的了。”壯仆說完又啧啧樂道:“沒想到我這無名的仆人竟然有天也能見到皇貴妃的相貌,這‘革命軍’真是什麽都敢幹。”

孫元化翻了個白眼,嘆了聲後将特刊接過來細細閱讀。他心裏想:“這‘革命軍’連造反都敢,還有什麽不敢的?也真虧他們能想出這種事,竟然把帝王家事寫成話本刊印發行。”

馬可世雖然是個閹人,可他還是節操滿滿。也不需要他胡編亂造,畢竟皇宮內奇事多多,他只要照實了寫就足以令人驚奇。孫元化看了他這特刊,心頭不禁真是沉甸甸的——按照馬公公的描述,泰昌皇帝朱常洛的身體是真的很不好,福薄之相。

孫元化長嘆一聲,要去城外看新式農具的念頭只能又再推。反正他今天是沒力氣出門了。他将報紙和特刊收好,回了房間,在桌面上鋪開筆墨紙硯,就給自己的老師徐光啓寫信。問候之後,他就将這兩日見聞和感觸一一寫上,也問詢老師的意見。

現在天津和通州雖然分成敵我兩界,可雙方商貿人員往來非常密切。孫元化把信和報紙送出後就沒再亂竄,他每天看看報紙,等着馬公公的更新,就覺着在天津這日子過的也輕松。

‘革命軍’的近海捕撈量是越來越大,天津這裏的魚蝦供應非常充足。大沽口外就有一支船隊進行捕撈,每天都有大量漁獲送來,價格還便宜。孫元化就這麽吃吃喝喝,潇潇灑灑,等着老師的回複。

等了四天,回複從通州來了。

徐光啓開頭就痛責自己得意弟子到了賊營心思混亂,不勤于王事卻專注于反賊之惑衆妖言,以至于自亂陣腳,毫無益處。孫元化被老師罵的汗流浃背,心中愧意深重,自覺有負師尊教誨,罪孽深重。

只是到了信件末尾,徐光啓又加了句——據聞反賊勤于教化,著述頗多,可多多收集給為師寄來。馬可世那閹人品格敗壞,心情卑劣,可他寫的故事卻頗為有趣,于宮廷秘聞所知頗多。他若更新,不忘給師尊也送一份。師尊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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