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承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紅色跑車沖向杜鏡的一幕在他眼中仿佛成為了被人剪輯的慢動作, 那邊的杜鏡正邊關車門邊低頭給朋友回信息,壓根就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逼近, 這個畫面就像一把利劍刺痛了李星承的雙眼, 恍惚間他覺得自己好像曾經見過這樣的畫面,當時面前是年紀還小的杜鏡,雖然年紀小, 卻依舊是比他高大了很多,杜鏡和現在一樣就站在車邊,不遠處一輛車疾馳而來,眼看着就要……
那瞬間的心悸讓李星承屏住了呼吸, 仿佛烈火灼燒着他的瞳眸,疼得他幾乎要落下淚來, 大概是情急之中激發了身體的潛力, 體育每年都是堪堪及格的李星承也不知道是哪來的速度和力氣,在跑車離杜鏡只有不到兩米的距離時沖到了他的身邊,将他用力往旁邊一拉!
杜鏡順着他的動作往旁邊踉跄了幾步, 下意識伸手摟住了因為慣性差點直接栽倒的李星承, 手中的手機屏幕朝下啪地掉在了地上, 但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麽反應,就聽“砰”地一聲巨響在耳邊炸開!
一輛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紅色的跑車直直地沖着他剛剛站着的方向撞了過來,他在車位裏好好停着的車被那巨大的力道撞得半個車身凹了進去,整輛車歪着滑出去了兩三米, 直到撞上了酒吧門口的牆面才轟然停下, 而那掉在了原地的手機已經被那輛貼着他的車駛上人行道的跑車碾得稀碎,甚至不用看都知道已經四分五裂!
杜鏡只聽見周圍的行人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耳膜還在因為剛剛那炸在耳邊的動靜嗡嗡作響, 一時間甚至有些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 下意識把懷裏的人緊緊摟住,他的眼前是慌亂的行人和逐漸朝這邊聚集的圍觀群衆,杜鏡甚至清楚地看見了一個被他那輛突然撞飛的車壓在了鐵片和牆壁之間的路人,有什麽深色的液體從那人的身|下一點一點漫延出來,濕透了那一小片地方。
肇事的紅色跑車駕駛座上趴着一個看不清臉的人,在周圍亂糟糟的呼喊中一動不動,已經有行人打電話報了警,想要救人的已經沖上去了,拉拽跑車駕駛員的,試圖把被車壓到的男人從牆裏救出來的,酒吧裏聽到了動靜紛紛跑出來察看情況的……酒吧門口亂成了一團,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光下,那亂象仿佛帶着扭曲的光暈,讓人頭皮發緊。
這樣的事故,在他的身邊發生了太多太多次。
就算發生了再多次,那和死亡擦肩而過的感覺依舊讓人心生恐懼,那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令杜鏡的心跳驟然加快,特別是當他意識到這回逃過一劫并不是因為他平常的謹慎,而是別人幫了他一把的時候,他緩緩回過了神,低頭去看懷裏的李星承。
只見一雙焦急的杏眼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平常笑眼彎彎的模樣消失不見,李星承的眼裏滿是後怕和擔憂,甚至看起來就要哭出來了一樣,青年伸出微微發涼的手顫抖着抓住了他的肩膀,飛快地在他的身上摸索了兩下,确定因為自己拉的及時杜鏡的身上沒有半點傷痕後重新把臉埋進了他的懷裏,環着他的腰的手越收越緊,死死揪着他腰背間的衣料不松手,看起來像是被吓壞了。
沒幾步遠的地方就是事故現場,和那個出事的男人一起的同伴見到血肉模糊的朋友正在嚎啕大哭,那場景令人唏噓,杜鏡知道要是沒有李星承,躺在那兒的可能就是自己了,想到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被他家星星救了,他緩緩伸手,安撫地摸了摸懷裏的人微微發顫的背,溫聲道:“我沒事,別怕。”
李星承沒有說話,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緊了他的腰。
杜鏡在他的發頂落下一個吻,緩緩嘆了一口氣:“謝謝星星。”
“……嗯。”好半天後懷裏才悶悶地傳來李星承的回應,使勁在杜鏡的懷裏蹭了一下後他才擡起頭,眼角還微微有些發紅,就在杜鏡想要伸出手指抹一抹他的眼尾的時候,旁邊站了一會兒的男人突然開了口:“我還以為你為什麽到了還不進來,搞半天是在外頭談戀愛?”
抱在一起的兩人扭頭去看聲音傳來的方向,那兒站着一個戴着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穿着件淺藍色的襯衫,表情微妙極了:“你們是怎麽做到能在車禍現場抱在一起的?”
見突然出現了一個自己不認識的陌生人,李星承的第一反應是朝着杜鏡的身後縮了縮,杜鏡揉了揉他的腦袋,對着來人問道:“你怎麽出來了?”
“誰讓你電話突然關機了。”男人探出頭看了一眼他身後露出半張臉的小可愛,忍不住笑了,“這就是你跟我們說過今天要介紹給我們認識的小嫂子吧?”
聽見這個詞的李星承嘴角一抽,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杜鏡的腰,給了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杜鏡抓住他作亂的手,開始介紹人:“這是我男朋友,李星承。”
“這個看起來假斯文的叫游樂林,是我大學同學,酒吧就是他開的。”
“你好你好,早就聽鏡子說過你的事了,你年紀比我小,叫我樂林哥就行。”游樂林壓根就不在乎杜鏡對他的評價,熱情地伸出手和李星承輕輕握了一下,有些好奇地多看了他兩眼。
燈光下青年的頭發烏黑細軟,看起來也很乖,又甜又軟,還帶着一種少見的青澀的少年氣,讓人很有伸手去摸一把的沖動,沒想到看起來就非常性冷淡的杜鏡居然會喜歡這種類型,游樂林在心裏默默感嘆了一番,站到他們身邊朝着出事的方向看了過去,他聽見動靜了後從酒吧裏出來看看情況順便找人,一眼就看到了馬路邊那個跟戀人抱在一起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的杜鏡,只知道是出了車禍,這不仔細看還好,仔細一看這才發現了問題所在:“嗯?被撞爛的那不是你的車嗎?發生什麽事了?等等?這是……不會出人命了吧?”
游樂林的臉瞬間就苦了下來,外邊出車禍也就算了,撞到的牆還是他家酒吧的,這會兒居然都見血了!要是出了人命那還得了!?誰還敢上門啊?就算有些人不在意這種晦氣事,接下來一段時間的生意肯定得受到影響!
杜鏡聞言抓緊了李星承的手。
……要是沒有他家星星在場,這會兒卡在牆邊生死不知的說不準就是他了。
游樂林讓他們先等等,自己一個人跑去了人堆裏,等過了幾分鐘後又擠了出來,一臉慶幸:“還好,還有氣,據說只是壓到了下半身和腿,應該有救,救護車馬上就來了。”
但他們都知道,就那人還算有救,光是那兩輛車撞過來的力度和嚴重的出血量,以後還站不站的起來那就不一定了。
捏了捏李星承的手,杜鏡幾句話把剛剛發生的事解釋了一下,兩步遠的地上還躺着他顯然已經壽終正寝的手機,當說起原本出事的人應該是自己,是李星承救了他的時候,杜鏡眼中對出事的那人的歉意幾乎是一覽無餘。
游樂林微微偏頭看了他一眼:“你不需要自責,如果不是小嫂子救了你,按照車被撞飛出來的角度而言,那個人肯定還得出事,躺在地上的也得多一個你。”
李星承用力點點頭,表示認同他的觀點。
“做錯事的明明就是肇事者,聽說酒味很重,應該是酒駕了。”提到這個游樂林咒罵了一聲,顯然因為這個話題感到非常不愉快,“喝酒不開車這道理誰都懂,但總有那麽些不要命的腦癱總是不當回事,我一開酒吧的提到這事都覺得火大,前段時間有個小腦殘喝的醉醺醺地想自己開車回去,被我們這兒的保安攔下來了還撒潑,仗着自己是個富二代不聽勸非要上車,正好明朗在,火氣上來把人揪住拖到巷子裏揍了一頓,就為了這破事我還花了一筆醫藥費。”
見李星承探出個腦袋聽的很認真,游樂林順口還解釋了一下:“明朗是我對象,也是鏡子的朋友,以前是個校霸所以看起來脾氣不大好,你不用怕他,有你老攻在他護得住你。”
……老攻?
聽到這個詞李星承的臉瞬間就紅了,他悄悄瞥了杜鏡一眼,見他微微勾起嘴角因為這話心情變好了不少的樣子,剛剛杜鏡差點出了事的後怕和慌張突然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也忍不住咧開嘴笑了。
這一笑深深的小梨渦就出現在了他的臉上,透過那彎起的嘴角還能隐約瞧見裏頭的一點小尖牙,惹得游樂林“咦”了一聲,甚至躍躍欲試地想要戳一戳:“嚯我可從來沒見過笑起來臉上有小坑的,這也太萌了吧。”
“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杜鏡伸手把游樂林伸過來的鹹豬手拍掉,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這充滿了占有欲的神情讓游樂林甚至懷疑面前這個男人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一臉冷淡平日裏表現的無欲無求的杜鏡,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後,他突然笑了,後退兩步撿起了地上被碾碎了的手機:“行行行,我不碰你家寶貝,幫你撿撿手機總行了吧。”
手機就算壞了,裏面還是有電話卡和各種文件記錄,不可能就這麽随手丢在一旁,接過游樂林遞來的手機後,杜鏡直接掰開碎成幾瓣的外殼,抽|出了裏面的電話卡,取出可能還有救的內存卡之後把其他部分往垃圾桶一丢。
出了這麽大的事,再聚聚也不可能了,游樂林一個電話把酒吧裏等着的幾個人全部叫了出來。
郤明朗是個比杜鏡還要高出幾公分的高大男人,五官棱角分明,薄薄的T恤穿在他的身上繃得緊緊的,那一身的肌肉讓他看起來帶着幾分兇悍,面無表情地看過來的模樣确實能吓哭小朋友,據說職業是私人保镖,自己也在投資一些産業,芮川的職業是畫家,看起來很溫和,陶嘉容是律師,長相在這幾人的眼裏算是比較普通,存在感也比較弱,但游樂林稱,這人打官司的時候用詞之狠毒能活生生給對方當事人撕下一層皮來,是這裏頭最不能招惹的一個。
這次的聚會本來也是為了給杜鏡送一下生日禮物,順便認識認識他對象,見到人後這幾個人也心滿意足了,把要送給杜鏡的禮物全部塞進了李星承的懷裏,陪在兩人身邊閑聊着等着交警過來。
先來的是救護車。
車上下來的醫護人員快速将人從被撞散架了的鐵皮和牆壁之間解救了下來,送上擔架後帶着受害者的其中一個同伴上了車,直接送回醫院搶救去了,等救護車離開不久後交警也随之趕到,作為受害者之一,杜鏡說明了當時的情況,登記了自己的姓名、電話和住址,李星承站在一旁看着那名撞了車卻毫發未損的肇事者被交警帶走,這才松了一口氣。
游樂林靠在郤明朗的懷裏笑着安慰了他一句:“沒事,就他那個運氣你應該也知道,你要想這是在鏡子生日前過的,就像渡了個劫一樣,說不準這事過了之後就逆天改命一帆風順了呢?”
那頭正和陶嘉容讨論要怎麽讓肇事者賠償經濟損失的杜鏡聽到這話後動作一頓,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想起了什麽非常糟糕的事。
陶嘉容:“怎麽?不行?”
杜鏡回過神:“沒事,就這樣吧,等賠償到手捐一半給出事的那個人。”
陶嘉容:“沒問題,還有嗎?”
杜鏡:“最好能把那小子丢進牢裏清醒一段時間。”
陶嘉容:“放心,這事你不說我都會做,保證量刑最大,就是可惜不能讓他牢底坐穿。”
等他們讨論完具體事宜後,幾人重新約了個時間再聚,游樂林親自開車把兩人送回了家。
游樂林早就聽說了杜鏡為了戀人買了棟老房子重新改造裝修的事,停在他們倆的新家面前時因為那非常土豪的占地面積忍不住吹了聲口哨:“鏡子,這院子不錯啊,下次聚會幹脆直接約在你家得了,能來個露天燒烤,還可以順便幫你慶祝了喬遷之喜,一舉兩得。”
“可以。”杜鏡直接答應了這件事,下了車後沒急着進門,轉身敲了敲車窗。
游樂林放下車窗擡頭看他:“還有事?”
“今天謝了。”
“客氣。”最不耐煩聽他說這些的游樂林揮了揮手,給了一旁站着的李星承小可愛一個wink丢了句“回見”就驅車離開了這裏,杜鏡低頭看了一眼正仰着腦袋看他的李星承,牽起了他的手:“進去吧。”
新房子的大門是電動感應的,裝了芯片的車進出會自動開門,旁邊有一扇雕花小門,這會兒他們只能從這邊通過,進了門之後要先經過車庫,再沿着石子路朝前走個幾十米才能到達主建築的大門位置。
院子是真的大。
但李星承被杜鏡牽着手,一步步走向他之後可能要住很久很久的新家,只覺得心裏有什麽正要拼命地破土而出,那種甜的發膩的感覺帶着令人酥麻的悸動,從心髒一點點爬向了兩人十指緊扣的手,李星承覺得自己的喉嚨不由自主地幹渴起來,催促着他去做點什麽。
想要親親杜鏡。
想要做點更親密的事情。
他怎麽就那麽喜歡這個人呢?為什麽會那麽喜歡他呢?
晚上杜鏡差點遇見車禍的時候,他只覺得自己快要被吓死了,驚吓之餘他又有種似乎很久以前也遇見過這樣的事的感覺,可自己又對這事毫無記憶,早就認定爺爺他們和杜鏡肯定有什麽瞞着自己的李星承并沒有因為這點隐瞞鬧起脾氣,他相信他們,只是覺得他們不說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難道還得等自己想起來?
要是想不起來怎麽辦?
在李星承胡思亂想的時候兩人回到了房子裏,他被牽着上了樓,又被牽着進了房間,等杜鏡拿着換洗的衣服牽着他進了浴室,幫他脫掉了上身的衣物,某個神游天外的梨渦精終于回過了神,目瞪口呆地看向了正準備解他腰帶的杜鏡。
李星承抓住了自己的褲腰噌地朝後退了一步,仿佛一只受到驚吓的小奶狗:“你……你幹嘛!”
“總算回神了?我在幫你洗澡。”杜鏡的表情似乎依舊平靜,仿佛這種事非常正常他只是順手那麽一做——前提是忽略他顯得越發深沉的眼神的話。
對上那雙黑沉沉的眸子,李星承整個人都發燙起來,燈光下白皙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漂亮的粉紅色,嗓音因為害羞也有些發緊:“不,不用了,我自己來……”
杜鏡深深看他一眼:“剛剛在想什麽?”
李星承:“什麽都沒想!”
那急于否認的模樣讓杜鏡突然低笑了一聲,在李星承因為他少見的笑容而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的時候輕輕摸了摸他的臉:“放心吧,我今天不會做什麽。”
“畢竟明天還要忙一天,我也不想讓爺爺和爸媽他們看見你爬不起來的樣子。”
李星承:“……”
——嘶。
作者有話要說:
李星承:……我已經開始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