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灼雲
傅深是個行動派,說要培養林溫,就實打實的落到了實處。他的年假往後延了又延,前前後後湊出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停留在倫敦,手把手的教林溫騎馬、射箭,在冬獵場上擊殺獵物,在拳擊場上奮力搏鬥。
商業方面他沒有大包大攬,完全給林溫制定好行動路線,讓林溫按照他的想法去處理,反而給了林溫絕對的自由權。他沒有幹涉林溫從詹姆斯那裏打通的人脈渠道,放任林溫去參加各種各樣的富家聚會,見識各種圈層養出來的紳士和笑面虎。也沒有急着讓林溫快速上手金錢交易方面的事務,只是在酒會上給林溫引薦了幾位在炒股方面頗有心得的人,然後給了林溫一筆錢,讓林溫自己自由的去買一只股票。
傅深其實是個急性子的人,他不想陷入長期的等待,花上漫長的時間來培養一棵樹苗成材。他在金融市場上快速收割的工作作風也延伸到了對林溫培養中,雖然傅深覺得自己所有步驟的都能算得上是徐徐圖之,但實際上他已經把林溫的所有空閑時間都安排的滿滿當當。
林溫倒是沒覺得這樣的繁忙有什麽不好,他來英國後時間上的安排一直很滿,與傅深完全覺得休息時間沒用的工作狂行為竟然剛好吻合。加上林溫一直對傅深畢恭畢敬的感激态度,以及對傅深的話奉為金科玉律的盲目崇拜心理,讓他對傅深所有的安排都心甘如饴。
直到林溫的冬假都已經全部結束,初春的第一茬新草都已經長了起來,詹姆斯想邀請林溫去打馬球的簡函連發來了三封,傅深才終于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和林溫日夜相處的時間,竟然都已過了一個多月。
………………
英國的郊外空氣清新、綠樹成蔭,開春天氣回暖的緣故,時不時還能看見鳥雀振翅高飛,草野的原住居民在荊棘叢裏來回蹦跳。大自然在春天的柔風裏呈現出一片祥和繁茂、生機勃勃的景象,可同樣開在這裏的馬球比賽卻沒沾染上一點其樂融融的和諧氛圍。
馬球比賽說是娛樂活動,其實也是富家交際圈的一個小型社交場,誰和誰配合得當、誰單槍匹馬可做先鋒、誰馬球技術精湛、又該和誰組隊參賽,在場的人心裏都有一筆數。
林溫作為今年額外被加進來的外來人員,從一進會場就格外受人矚目。人脈廣的人已經從這幾個月大大小小的私下聚會上對林溫混了個眼熟,知道他背後的關系也知道詹姆斯對他青眼有加。與傅深熟識的好友上來熱情的和他打了招呼,其他沒見過的也多多少少虛情假意的來客套了一番。
林溫撐着一張八方不動的溫和模樣,笑到最後臉都僵了,冗長的外國人名在他腦海裏繞成亂麻漿糊,直叫他頭昏腦漲。來時他還忐忑初來乍到過于緊張怕露洋相,一番成人往來的人情世故結束之後,他的內心已經沒有一點緊張的波瀾,只剩下疲累的困頓。
“撐不住了?這才哪到哪啊,馬球都還沒開始打呢。”蔣越和一群熟識的美女們熱情地聊完天,轉頭看見林溫撐着馬球杆嘆氣,走上前來搭住林溫的肩膀,笑道:“你就是脾氣太好,誰來找你聊兩句你都笑着聽,這一點都不像傅深的風格。傅深從來都不在這種無聊的寒暄上浪費時間,你學學他,下回再遇見繞着彎子嘲諷你套你話的,你也甩臉子走人。”
蔣越跟傅深留學時期便認識了,是多年的好友,這幾個月林溫也與蔣越混熟了一些,聞言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笑了笑:“也沒都聽,一些人閑聊的時候我都在出神。只希望別無意間得罪了誰,平白給先生惹麻煩。”
“害,這圈子裏天天都有麻煩,傅深早見慣了,你用不着擔心他。”男人的天性作祟,見到林溫平時對傅深又軟又溫順,蔣越忍不住犯賤:“我說你這性子容貌,怎麽會選擇跟着傅深這個要錢不要命的人?我記得當年他一工作起來什麽都顧不上,這你也能忍?換我我可忍不了,縱使傅深長得再好看錢再多,冷冰冰有什麽意思。”
“……”
最初傅深給蔣越介紹林溫的時候,林溫在旁喊了傅深一句先生。就這麽一句簡單的稱呼,讓蔣越直接斷定他倆關系不一般,從頭誤會到尾,一廂情願的認為林溫是傅深的小情人,怎麽解釋都不聽。
林溫默默推開蔣越搭在他肩上的手,不得不又一次正色地解釋道:“我跟先生真的不是您想的那種關系,先生幫了我,我只想好好報答先生。”
“我懂我懂,不就是……”
蔣越調笑的話還沒說出口,馬球場內突然傳來一陣喧鬧,他正了神色望過去,只看到一匹脫缰了的馬飛也似的滿場亂竄,似乎還把什麽人從馬背上揚了下去,登時掀起了全場的躁動。
看樣子是哪家的公子哥新得了一匹烈性寶馬,還沒馴服好就着急忙慌地拿出來炫耀,開場騎上先摔了一個大馬蹲,揚鞭喊人要教訓馬,又被馬蹄一腳揣進了邊緣沒修繕好的泥濘地裏,從頭到尾的丢了一遍人。
主辦方詹姆斯急匆匆的從人堆裏往外擠,着急忙慌地喊着馬場裏的常駐醫生。
“看這情形有人被馬摔傷了啊,看來這馬球比賽得清清場子之後才能開始了。林溫,你……嗯?人呢?”蔣越怕馬兒突然發瘋沖出來傷到人,準備交代林溫離遠點別上前去,可他左右環顧了一圈,發現原本站在他旁邊的林溫不知道什麽時候沒了人影。他走了幾步找了找,再一擡頭,差點一口氣梗在嗓子眼:
“真是個活祖宗!你跑上去做什麽?!你要也斷了腿傅深不得活撕了我!”
傅深來時便看見這一幕。
他今天有一筆生意在附近的私人會所裏洽談,合同一應事宜結束後,他看了看還早的時間,婉拒了合作方的晚飯邀約,幹脆吩咐司機來了這裏的馬球場,準備順便看看林溫怎麽應對這種場面。
他沒想到會看見這樣的場景。
烈馬奔馳,紅棕的毛色像一團灼燒的雲彩,在落日未降之際彌漫于草地,似一場分割天幕的祥火線。衆人都在驚慌逃逸,有人卻在火一般的雲彩間破塵而出,果斷地疾跑上前、翻身上馬、繞繩掌間,将那嘶吼天地烈馬勒脖而起,在郁草之中騰空,耗盡了犟馬的桀骜。
傅深離的不算近,卻剛好能看到那早上起來還迷糊着眼沖他軟聲軟氣打招呼的人,此刻雙眸間全是冷靜與沉着。原本總喜歡抿着嘴帶一點笑和怯然望着他的人,現在面容沉穩,眉宇緊鎖,看不出來一點畏縮不前的樣子。傅深甚至能清楚地看見,林溫握着缰繩的手還在小幅度的顫抖,但夾着馬背的腿卻死死的不肯松勁,緊皺着眉在場內縱馬奔騰。
像一團灼燒的雲。
林溫騎着烈馬在場上奔馳了四五圈,直到原本還有些不服的馬徹底敗下陣來,漸漸地慢下速度,才長舒了一口氣,從馬上跳了下來,把缰繩遞給了匆匆趕來的馴馬員。
沒人想到林溫會有此動作,還能一把勒停疾馬。滿場有一瞬間默契的沉默,後又不約而同的喧鬧開。
林溫還沒看見不遠處的傅深,倒是詹姆斯驚叫着跑過來,二話沒說先給了林溫一個激烈的擁抱,激動地叫道:
“林,你簡直太棒了!你幫了我大忙!你簡直就是我的救星!我都沒法用言語來表達我對你的愛!”
說着,詹姆斯仿佛情難自抑,吧唧在林溫側臉上親了一口。
傅深上前的腳步一頓。
好不容易擠到前面來的蔣越看着眼前這一幕,又一扭頭看見了面色不佳的傅深,悄悄地捏了一把冷汗,嘀咕道:“這場面可真是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