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閃閃發光的水晶球
林溫沒多時就從店裏走了出來,垂着頭撇着嘴,一臉的苦大仇深。
傅深明知故問:“怎麽了?”
“先生,這是家黑店!”林溫有些忿忿,“結賬時的價格是标簽上的十倍。店員說是标錯了,可我前前後後都來看了七八次了,每次都是一樣的價格,這麽長時間都沒有發現标錯了,分明就是誤導顧客。”
“哦,這樣。”傅深佯裝低頭,藏住了嘴角的一點笑,問道:“那你買了嗎?”
“……買了。”林溫無奈地落下肩。“整個城區只有這一家店有這種樣式的,只能買了。”
聽林溫這樣說,傅深不免有些好奇:“買了什麽稀奇的東西?”
“這個!”
提到自己買的東西,林溫的眼睛唰地又亮起來,把購物袋裏的東西拿出來,捧在兩個手心裏舉起來給傅深看。
一個會發光的水晶球。
根本算不上什麽稀奇的東西,甚至普遍的滿大街都是。傅深只看了一眼,就了無興趣的收回眼神。但為了不掃林溫的興,他還是勉強随口誇了一句:“嗯,好看。”
然而他誇完後許久,林溫的動作都不曾變過,依舊睜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捧着水晶球放在他面前。
傅深疑惑地挑起一點眉,将視線重新放回水晶球上看了一會,才試探性地開口:
“這是……給我……的?”
“嗯!送您的!”
林溫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配合着他那身帶着兜帽的服飾,合像一只有着大大耳朵的垂耳兔,搖着腦袋把水晶球遞到傅深手裏。
傅深從小到大收到的禮物不計其數,下到商場裏常年賣不出去的機械玩具模型,上到馬德林港裏的瀕危南露脊鯨,他從來沒覺得哪個禮物像眼前這個普通的水晶球讓他感到燙手,怎麽拿都感到一股由內而外的心虛。
“咳。”傅深清了清嗓子,竭力讓自己忘記這是他坑掉林溫十倍錢的東西,問道:“送我做什麽?”
“之前在國內的時候,我看您總是望着客廳的一個空展示座出神,陳旗律師跟我說,那裏原本放着一個您特別喜歡的大水晶球,只是不知道什麽緣故後來不見了。”
林溫隔着水晶球裏的小雪人沖傅深笑了笑:
“我想您應該很想念那個水晶球,就按照陳律師的描述去找了找,只找到這一個款式看上去比較相近的。您看看,和您原來那個像不像?就是……我跑了很多家店,和您原來那個一樣大尺寸的只能做定制款,工期太長,我怕來不及。這個、這個雖然小了點,但是攜帶方便多了,哪怕以後搬家什麽的,也不用擔心看不見了!”
大水晶球?
傅深的腦海中塵封的記憶“滴”地一聲亮了起來。
啊……大水晶球……
他想起來了。
那不就是他第二次重生的時候,莫名其妙腳滑一頭撞在上面,把自己成功撞死了的物件嗎。
不知道什麽緣故後來不見了?
陳旗不知道,傅深卻清楚的不行。
因為他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把那個該死的大水晶球搬出去砸了,砸的碎碎的丢進了離他家最遠的垃圾場廢料堆裏,确保再也不能出現在他面前,危害他的生命安全。
傅深眼不見心不煩,為了避免意外,後來那個展示臺也再沒有放置別的東西,一直閑置在那裏。
至于為什麽總是盯着那裏出神?
傅深還真沒在意過。
可能是因為那段時間滿心計較着重生和利用林溫的事情,一步一步環環相扣都得他一人想的妥帖。思緒繁雜下意識望向舊物存放的地方,或許是內心不安和生怕又是黃粱一夢的忐忑。
他自己沒留意到,林溫卻替他放在了心上。
一直放到了現在。
水晶球的燈帶暖黃奪目。
林溫的眼底波光粼粼。
液體搖晃,顆粒大的雪花随着流轉的動作紛紛擾擾地落下來,覆蓋了整個晶球表面,又緩緩降落在水晶球中央的雪人身上,像是一場永不停歇的雪。
傅深就在這樣明亮的目光和暖意融融的氛圍裏,低頭透過雪粒望進林溫的眼裏。
在告訴林溫不需要有愧疚感和不配感時,傅深其實還有一句話沒說。
他覺得林溫最應該學會的,不是什麽金融理論人情手段,也不是什麽勤奮刻苦的大道箴言。人走的路會經過許多人的指點和指指點點,但人生卻是只有自己才能度過的。傅深那一刻其實是想告訴林溫,報複別人之前先學會愛自己。
但這句話在他喉嚨裏滾了兩圈,又被他咽了回去,到底是沒言語。
他不想給林溫說這種空洞的大道理。
因為愛自己這種事不需要別人來教,也沒人能教。
苦楚不由人,無人能渡己。
大道在前,可又不是每個人都能變成參悟己身的神。
傅深也有自己的私心,他需要林溫在複仇的道路上走的更遠更深,也需要林溫的仇恨更加的刻骨銘心,所以他從不幹涉林溫在這條道路上幾近于虐待自身的前進行為,只閑坐于高臺之上,冷眼看着林溫在荊棘叢裏鮮血淋漓的摸爬滾打。
不動一絲真情。
他原本認為沒必要,畢竟商人從來只關心自身利益幾何,誰會對自己随手投資的一只股票動真感情?
那真是太可笑了。
他教林溫騎馬、射箭、掌控人心,都只不過是花邊手段,能讓林溫在荊棘叢裏學會保護自身的本領。
但他從來、從來、從來……都沒有動過,要把林溫從荊棘叢裏拉出來的念頭。
即使是現在。
他故意讓店員報高價把林溫打工掙的錢全部坑掉,本想是給林溫一個教訓,以免林溫又在無足輕重的小事上犯傻,卻沒想到林溫是為了買給他。
這讓他長時間拿來當擺設的良心,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了出來,刺的他竟隐隐作痛。連話都梗在喉間,怎麽也無法說出聲。
有那麽一瞬間,傅深忍不住地想,如果他有一只能渡人跨越仇恨的船,他其實是很樂意帶上林溫的。
可是……連他自己都還在仇恨的深海裏被禁锢,又能在片刻的心軟間拉誰上岸呢?
傅深想起姐姐死之前打給自己的那通電話,想起當年傷心欲絕的母親,想起無數個夜晚他被噩夢所驚醒的時刻。
那些軟下來的心髒觸角又被他一點一點親手砍去。
菩薩心腸。
清澈心思。
那是他永遠也不能擁有的。
也是他将從林溫身上摧毀的。
玻璃球體在燈光照射下流光溢彩,傅深單手握着水晶球,看了許久,卻避開了林溫灼灼望過來的視線,偏着頭輕聲答道:“嗯,很像。和我原來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我很喜歡。”
“那就好!”林溫高興地拍了下手,眼眸裏的欣喜不摻帶一絲作假的成分。他沒看出來傅深眼底湧動的複雜情緒,只單純的覺得送的東西能讓傅深喜歡就好。他彎着眉眼,向前走了兩步,說道:“那我們回去吧,我沒有什麽要買的了。”
然而他最後一步沒能向前邁出去。
傅深拉住了他的手臂。
水晶球裏的雪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覆蓋了最底端纏繞的燈帶,把最後一點變幻的光都給淹沒。
寂靜的長街上,接觸不良的路燈忽明忽暗,像是一首無聲的變奏曲。
林溫疑惑地回頭去看傅深。
傅深卻沒看他,只看着空中被殘餘的北風吹卷的落葉出神。
好半天,林溫才聽到傅深的聲音重新響起來。
他問:
“林溫,你想不想提前回國?”
雖是問句,但傅深的語氣裏沒有一點詢問的意思。
林溫看着傅深偏轉回來望向他的目光。
就知道,答案已經很明了了。
回去的一路寒風簌簌,到了小別墅門口,傅深卻沒下車,就着林溫拉開的車門遙遙望過去,問林溫:“若是……若是今晚我沒有讓你下車,沒有對你說那一番話,你還會把它買給我嗎?”
“當然啊。”林溫毫不猶豫道:“本來就是打算買來送您的。”
傅深心頭驀地一軟,眉宇随即松開,張口想要對林溫再說些什麽。
車內燈光昏暗,林溫沒看清傅深的動作,只有些遺憾地繼續說道:“只是前些日子我想着它過段時間說不定會打折,才一直觀望着沒有買。誰知道它不降反升,早知道何必猶豫那麽久。”
傅深從林溫的話語裏聽出了明顯的肉痛和懊悔,他眉心一跳,默了一會,不死心的又問:
“所以你是嫌它太貴了才一直沒有買給我?”
林溫一點頭,實話實說:“對啊,不然我早就送給先生了。”
傅深:“……”
剛才說什麽來着?心軟?想帶着林溫一起渡船?
誰說的?!
反正絕對不是他說的!
傅深挪過去,砰的一聲關掉林溫那邊的車門,把林溫隔絕在車外。
過了一會,他猶覺得不解氣,又把車窗降下來,對着外面一臉莫名其妙的林溫喊道:“我只給你半年時間,盡早把你學校的功課結了。事情處理妥當,給我回國去!”
“啊?”
林溫完全不懂為什麽:“可是先生,您在車上的時候不是說一年後回去嗎?怎麽又提前了?”
回答他的只有嗖地開走的車尾氣。
林溫看着身後的別墅,一臉不解。
“不是都到家了嗎,還開去哪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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