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曉幾乎感覺到腳下有着細微的震動。
被禁锢已久的水流從水閘中奔湧而出,像是被囚禁已久的野獸終于獲得了自由一樣,以一種無人可擋之勢湧向不久前還一副安寧祥和的河道。
狂湧而出的水流勢不可擋,方才在河邊嬉戲的幾頭大象在這股水流中被瞬間淹沒,這副場景讓同行的小孩子吓得驚叫起來,直到那大象高高的豎起鼻子瞪着四肢,從水中露出頭的時候被驚吓到的小孩子才收起了擔心的叫鬧聲。
遠處停留着橡皮艇的河岸可能是因為角度原因沒有注意到即将來臨的水流,任然一副歡騰笑鬧的模樣。
直到有幾個船夫像是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飛快的向橡皮艇中的人打着手勢示意他們好好坐下确保自己安全鎖挂好,然後便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然後在那白色的水流出現在視野中,身邊的水流愈發湍急的時候,橡皮艇上的人才停下了他們的歡鬧。聲音在瞬間被按下了停止鍵,轉而,一片驚叫起伏不斷。
那一個個橡皮艇像是被水流卷走的細碎花瓣一樣被沖的四散開後,順着河道的方向向下飄去。橡皮艇上的船夫執着輕便的劃槳,用自己的技巧和蠻力控制着橡皮艇的方向,在湍急的水流中個個争相沖往隊伍的前頭。
漸漸的,橡皮艇全都順着水流離開,流向了山後他們所看不到的方向。
“所以,我們除了要等橡皮艇全部回來,還要等到這裏的蓄水池再一次蓄滿為止。”克裏斯一邊解釋,一邊帶着她們向懸崖餐廳的方向走去,“很刺激的游戲不是嗎?”
“确實……”林暮像是被剛剛開閘放水那一幕震撼到了一樣,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臉上的陰霾被對接下來流程的期待給驅散,林暮一瞬整個人都因為剛才震撼的場景而興奮起來,看上去一副恨不得現在就跳水裏去的樣子。
林暮習慣性的拽着文曉的手臂,滿臉期待的說:“文曉!這個好有意思!等下我們要不要……”
“我可以放棄這個項目麽?”文曉說的飛快,不難聽出話語中有些不穩的氣息,說完後才反應過來林暮的話被自己就這麽截斷在一半。
林暮像是在腦子裏重新過了一邊文曉的話之後,才反應過來她到底說了什麽。
克裏斯像是早就料到文曉會這麽說一樣,并沒有表現出太意外的樣子。林暮卻率先對文曉發出質問。
“為什麽?這個很有意思啊,錢都交了你現在說不去?”林暮有些着急的,直接用只有她們兩人才能聽懂的母語說。
文曉皺着眉,強忍着胸口一陣一陣窒息的感覺和喉嚨裏發癢的惡心對林暮一字一頓的說:“林暮,我怕水。”
林暮不依不饒的說:“又不是叫你下水游泳!只是橡皮艇漂流而已!而且還有救生服啊?有什麽好怕的!”
“你不怕,你去,我怕,我留下。”文曉說着避開了身邊的林暮,想繼續和克裏斯說接下來放棄項目的問題。
“文曉!”林暮氣急,伸手拽住文曉的手腕,“好不容易出來玩一次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和我鬧脾氣!”
“我沒有和你鬧脾氣。”
“那你這是什麽意思!這個說沒興趣那個又說不想玩的你到底……”
“你嘗試過被淹死的滋味嗎!?”
文曉的聲音突然間拔高聽上去幾乎有些凄厲,語調中帶着濃濃的憤怒和一種莫名的哀戚。
兩人之間的争執很快引得周圍的人對他們側目而視,林暮在短暫的失神和震驚中突然感覺到一陣窘迫。
而文曉則一臉蒼白,急促的喘息讓她看上去怒不可揭。而那讓林暮害怕的氣息再一次從文曉身上散發出來,可怕的,甚至是陰森滲人的。
這樣的文曉讓林暮下意識的松開了手,而文曉也趁着林暮松下來的力道狠狠的甩開了她抓着自己手腕的手。
“夠了吧?”文曉似乎也感覺到自己有些異常的狀态再度出現,退後了幾步和林暮保持着疏遠的距離。
“我覺得你們兩個人還是先冷靜一點比較好。”克裏斯見文曉和林暮終于有緩和下來的跡象,适時的擋在她們中間。
雖然說兩人半天用他完全聽不懂的中文在争吵,但憑文曉開始的時的話,克裏斯大概也猜出個前後了。
“而且我個人也比較建議文曉不要參加這項活動。”克裏斯冷靜的對明顯還處在生氣狀态的林暮說,“大概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在剛剛看到的河岸邊集合,領取救生衣還有做活動前的安全指導。這之前在這附近自由活動,文曉的話……麻煩你和我去簽一個取消項目的聲明。”
文曉蒼白着臉,在克裏斯的帶領下向懸崖餐廳邊的露天咖啡座走去。臨走時文曉留給林暮一個壓抑而痛苦的眼神,但還在憤怒中的林暮卻絲毫沒有明白這一眼中沉重的情緒。
文曉坐在咖啡座的楊傘下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她覺得自己的情緒似乎越來越不受自己的控制,自己甚至有種被那些陰暗的負面情緒漸漸主導的傾向。她隐約察覺到這大概是為了什麽,可是……
這種漸漸失控的感覺,比從昨天開始就一直糾纏着她神經的那種一次又一次在水中窒息的掙紮的感覺還要可怕。
“感覺好點了嗎?”克裏斯端着兩杯果汁坐在文曉對面的座位,在她面前放了一杯芒果汁,“常溫的,應該不會太刺激你什麽都沒怎麽吃的胃。”
“謝謝。”文曉雖然這麽說着,但除了将桌上的芒果汁往手側的放心挪了挪,便再也沒有碰過。還沒一會又恢複了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但那雙眼睛卻還是看着栅欄外,下意識的尋找着那個熟悉的身影。最後終于在堤壩邊上看到舉着相機時不時拍攝着風景的林暮之後,那四處游移的眼神才算是安分了下來。
“這裏是取消活動項目的旅客聲明,取消之後旅社不會退回相關金額。”克裏斯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文曉面前,順便遞上了一支簽字筆,“在這裏簽個名,中文名和英文名都需要。”
文曉聞言轉過頭,結果克裏斯遞來的文件粗略的看了一遍,在簽名處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後,将文件連同簽字筆一起還給了克裏斯。
克裏斯收下文件随手塞進了自己的包裏後,一手支在桌子上托着自己的腦袋就這麽直直的盯着文曉看。
“我總覺得,你和林暮之間有點不像是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