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神女,這處舊址,也就任由它荒廢了。
閻羅王選中這個地方,想必看中的就是它的荒涼與開闊吧。
十三日下午,姬瑤花一行早早便到了楚陽臺舊址。
暮色漸起,楚陽臺周圍的山林,煙霧凝結,空中水霧,沾衣欲濕。
姬瑤花凝望山林許久,向站在一旁的梁氏兄弟說道:“這便是巫山八景之‘陽臺暮雨’。若有若無,恰如神女欲去還留。”
梁氏兄弟心中不覺生出一種恍然的迷茫,不知道此時此刻,身在何處。
日暮時分,閻羅王羅山如約而來。
閻羅王接掌藥王廟時不到三十,此時應該年近四旬,只是他膚色黑褐,神情嚴肅,滿面風霜,論外貌看上去比他的實際年齡要蒼老許多。一身短褐衣,腰間別着一柄長不過三尺的藥王鋤,如若再背上個藥簍,便和山野間常見的藥農沒有區別了。
站定之後,他打量着姬瑤花一行。
姬瑤花站在最前面,她身邊緊跟着便是甘淨兒。
姬瑤光坐在輪椅上,石頭與孫小香分立左右。端公被閉了穴道,外加一道牛筋繩捆住手腳,放在一張竹擡椅上,兩名仆婦看守着。
站得稍遠一點兒的,是鳳凰與梁氏兄弟。
姬瑤花向閻羅王斂衽施禮,微笑道:“羅師兄,鳳師姐和兩位梁公子是我請來的見證人。不知羅師兄請了哪幾位見證人呢?”
閻羅王環視四周一遍,慨然答道:“山川草木,都是我的見證!”
他面貌蒼老,但言語舉止之間,自有一種傲視衆生的豪邁氣度。
姬瑤花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過了一會才道:“羅師兄單刀赴會的氣概,的确非凡,大有王者之風啊。倒顯得我請來三位見證人,太過小家子氣了。”
甘淨兒嫣然笑道:“大有王者之風——姬師姐給羅師兄下的評語真是精當啊,我心裏想的也是這麽回事,只是一時間說不上來呢!羅師兄,我不知道姬師姐想要你做什麽,我只想請你給我配藥,不知道羅師兄你肯不肯答應呢?”
閻羅王“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姬瑤花一笑道:“至于我嘛,羅師兄,我想請你去鬥鬥巫女祠,如何?”
閻羅王哈哈一笑:“坐山觀虎鬥,這是姬師妹你的拿手好戲吧?”
姬瑤花微笑着答道:“有誰願意去鬥兩只老虎?當然是坐山觀虎鬥來得輕松。羅師兄,藥王廟與巫女祠世代為敵,自羅師兄與韓師姐接掌以來,似乎敵意更深,以至于每年引發的械鬥規模越來越大,春節大祭,本是普天同慶之事,卻令得巫山縣城變成了人間地獄。為什麽你們兩位不親自做一個了斷,以免傷及無辜呢?”
閻羅王上下打量着她:“這種悲天憫人的話從姬師妹你的口中說出來,倒煞是奇怪。”
姬瑤花含笑道:“看來羅師兄對我成見甚深。不過,羅師兄可曾想過,上一次多有得罪,我為的也只不過是想從師兄手中求得九轉還魂丹去救齊師妹啊。”
閻羅王冷哼一聲:“然後再讓齊師妹将集仙峰的典籍送給你。”
姬瑤花揚起了眉:“各取所需,這又有什麽不對?羅師兄,我只問你,你是否答應?”
閻羅王向後一退,右手握住藥王鋤,伸出左手道:“要想将我呼來喚去,你先拿點真本事出來看看,請!”
姬瑤花嘆了一聲,說道:“這個時間和地點都是羅師兄你選的,接下來該我選這一局的賭法了對不對?”
閻羅王沒有回答。
姬瑤花當他是默認了,徑自說道:“羅師兄,松巒峰培養弟子,歷來是十年選種,十年育種,十年煉種,一出道就比我們這些師弟師妹多了十年的功力。羅師兄出道之後又是十年磨砺,更不是我們能夠相比的。所以,我絕不敢托大要與羅師兄你單打獨鬥,就讓我和淨兒師妹聯手接羅師兄一百招如何?百招之內,我們若幸而未敗,那就要請羅師兄分別答應我們兩個的要求了。待羅師兄鬥敗巫女祠之後,我自會送回端公。唉,羅師兄,能夠鬥敗巫女祠,這不也是你藥王廟樂意見到的嗎?為什麽羅師兄你好像心存忌憚、不肯出手一戰呢?我們都怕巫女祠的毒蟲,羅師兄你可大不必害怕啊!”
姬瑤光在一旁若有所思地聽着他們的對答。
閻羅王為什麽一直不肯親自出面去對付巫女祠?
姬瑤花已翩然躍出,甘淨兒緊随其後,握着新月刀,帶點歉意地向閻羅王施了一禮,輕聲說道:“羅師兄,多多得罪了!”
說完右腕一抖,新月彎刀劃然出鞘,帶起一片寒森森的刀光,竟率先向閻羅王攻了過去。
【十四、】
暮色漸深,梁氏兄弟燃起了四枝松明,插在四角。
松明畢剝燃燒之際,散發的松香,淡淡地飄入夜風之中。
夜風中飄揚的,還有山林特有的草木清香。
閻羅王選在日暮時分動手,必定有他的用意吧。
姬瑤光沉思着。
姬瑤花手中一道淡紅細索,在夜色中盤旋飛舞,将閻羅王纏在松明火光所及的明亮之處。
甘淨兒的身形飄忽如同鬼魅,新月刀如同一痕秋水,緊緊纏住閻羅王手中的藥王鋤。
她們要的只不過是不敗。
只要能纏鬥一百招,便大功告成。
梁氏兄弟看得搖頭嘆息。
姬瑤花的這種打法,跡近胡攪蠻纏。偏偏閻羅王自居身份地位,被她用話拿住,無法與她和甘淨兒這兩個巧笑嫣然的小師妹計較太多。
雖然他們也希望閻羅王落敗,但還是忍不住要為閻羅王抱不平。
梁世佐向鳳凰道:“姬姑娘手中那道細索,是不是就是當初纏住你五哥将他扔下峽江的那道繩索?”
鳳凰的語氣很是不快:“正是。那是神女峰的秘門兵器,全名長得很,叫做‘十丈軟紅縛仙索’,我們都叫它‘縛仙索’。據說是用天蠶絲混雜細金絲織成的,堅韌無比,我一直想削一刀試試,可惜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梁世佑忍不住別過頭偷笑。
但是這一回頭之際,突然望見巫山縣城方向奔來的幾道人影。
凝神注視片刻,他一拉兄長,低聲說道:“你看看走在前面的是不是小溫?跟在他後面的那個胖子是不是伯父府上的管家梁老東?”
梁世佐定睛細看,吓了一跳:“不是他們還是誰?想必是伯父叫小溫帶着梁管家來抓我們回去的!怎麽辦?”
梁世佑一笑:“怕什麽,有朱五替我們扛着,梁管家也得看朱五三分薄面吧?再說小溫這會兒哪還有心思還管咱們?”
鳳凰也已發現奔來的人影,不覺看着梁氏兄弟笑道:“現在要躲起來只怕太晚了吧!”
石頭和孫小香專心在數招數,已經數到第五十九招。
姬瑤光擡起眼望了望奔來的人影,怔了一下,便又将目光轉回到纏鬥的三人。
閻羅王左手往腰間一抹,抽出纏在腰間的神農鞭,呼嘯着抽向甘淨兒。
他突然出鞭,姬瑤花和甘淨兒一時适應不過來,未免手忙腳亂。
甘淨兒生怕那道長鞭劃傷自己的身體尤其是臉部,新月刀的攻勢立時放慢了不少,看起來幾乎要躲到長鞭不及之處了。
姬瑤花橫抽縛仙索纏向神農鞭,一邊叫道:“甘淨兒你還不快搶近了纏攻!只有搶到閻羅王近身之處才能讓他的鞭子施展不開!”
甘淨兒“哦”了一聲,揉身重上。
孫小香吱吱喳喳地數道:“第六十五,第六十……哈,姬姐姐真棒,甘姐姐也好厲害哦!第六十九,還有三十一招了!”
姬瑤光嘆口氣:“小香,你真是吵得人頭昏。”
孫小香吃吃笑道:“姬姐姐早讓我吵習慣了,絕不會頭昏,就讓閻羅王去頭昏好了!”
梁氏兄弟真的很同情閻羅王。
就算他是如假包換的閻羅王,碰上這麽幾個女子,照樣也要頭昏腦脹。
奔來的果然是小溫侯。
負戟而立,小溫侯看起來仍是年初時英姿勃勃、氣度軒昂的模樣。
甘淨兒旋身攻出一刀時,望見了來人,叫了起來:“姬師姐你看!那個人真氣派!”
姬瑤花已經發覺有人奔來,側頭望去,心中不由得一震。
姬瑤光前些日子的警告歷歷在耳。
她該如何面對小溫侯?
閻羅王突然叱喝一聲。
一直不曾被小溫侯分散心神、全心關注着三人纏鬥的姬瑤光霍地站起,脫口叫道:“瑤花小心!”
姬瑤花一邊三個倒翻才讓開閻羅王抽過來的長鞭。鞭風所及之處,衣帶碎裂。
甘淨兒自她身旁掠過,看似要迎向閻羅王抽來的第四鞭,卻在掠過之際,反手一刀,自剛剛翻身躍起的姬瑤花後背劃過。
姬瑤花痛呼一聲,在刀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