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基本上已經停了,偶爾落個幾滴,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池唐的額頭上,他仰起頭,擡手抹了一把,手背上沾了一小片水跡,一股淡淡的腥味飄進了鼻子裏。池唐眯着眼睛直視着藏在天邊雲層裏面的光亮。鑲着金邊的雲朵,在地平線上逗留徘徊,毫不掩飾自己對世界的留戀。
太陽終于受不住沉沉的身體,慢慢滑落了下去。留下一片昏暗的橙色光亮從地平線底下透出來。鬼屋店面門口擺着的花架上,因為先前下暴雨,所以架起了簡易的塑料棚子。雨水滴落在紮着透氣孔的塑料布上面,彙聚成一灘,一滴一滴的滴落進去,砸在花瓣上,落入綠葉上,最終滲透肥厚的土壤,從花盆底下幾個洞眼裏滲了出來。
到處都飄着一股腥味,雨水裏的,泥土裏的。
池唐搖了搖頭,他一點胃口都沒有。蘇燦看見池唐的樣子,表示理解,因為他也沒什麽胃口。
“難怪門票這麽貴,要預約才行,還有那麽多人排隊等着了。”池唐把捏着的票根放進了口袋了,算是個留念。
他是真的被吓了個半死,不說那時隐時現虛無缥缈的鬼魂身影了,就是路上偶爾躺着的一具殘破不堪的屍體,散發着濃濃的血腥味,還有腐爛的味道在裏面,都逼真的不得了。出來問老板的時候,老板說鬼屋裏的血都是真血,不是顏料。看到池唐那一臉受驚的表情之後,難得好心的又補充了一句:“當然,肯定不是人血。”
蘇燦佯裝正定的說:“其實也不恐怖啦,就是有點惡心。”
“是啊,也不知道是誰看到阿飄的時候攥着我的手不放,捏的我骨頭都響了。”池唐伸出手放到蘇燦的眼睛前面。右手被蘇燦捏紅了,到現在都沒消下去,手背上還有排成一排的幾個指甲掐痕,他一臉嘲諷的看着蘇燦,說:“你一路抓着我是怕我怕還是給自己壯膽啊。”
“那也比某個吓的走不動路,還要我回去接他的人好得多。”蘇燦白了他一眼,不客氣的回到。
下午五點四十二。兩個人慢悠悠的晃到車站的時候,池唐的手機顯示的就是這個時間。從天橋往下看去,中央車站裏黑壓壓的一片腦袋,池唐看了眼自己手裏拿着的糖葫蘆,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這要是帶下去,保不住人擠人,一個不小心,尖尖的竹串子就成了兇殺案的殺人兇器。
兩個人沒擠上第一班車,這個點正是上班下班的高峰期,這也是正常的事情。第一班車順走了大部分人,池唐和蘇燦兩個人也得以從隊伍的末尾前進到靠近入口的地方。
兩個人是事被人潮湧着擠進了公交車裏的,半點力氣都沒出。公交車超載超了不止一點半點,人人都想早點回家,貼燒餅一樣粘着。池唐的位置真好站在刷卡器的邊上,時不時有人從後面第一個硬幣,或者一張公交卡,讓他幫忙。
前門最外面的那個乘客,弓着身子,雙手死死的抓住門框才做到不掉下車去,但是後背又正好擋住了車門的關上。他一個勁的叫着“往裏面走一走啊我要掉下去了。”
“掉下去才好。”池唐輕輕的說。他和蘇燦貼的很近,就像擁抱在一起一樣:“太沒素質了好麽,一個車的人因為他一個人走不了。”
公交車裏很悶,因為飄雨的原因,也沒人開窗戶,幾十個人就在這麽個密閉的空間裏呼氣吸氣。也不知道是誰在吃韭菜餅,和池唐身後踩着高跟鞋的女人身上的厚重香水味混在一起,讓池唐感覺有些犯惡心。
蘇燦看了他一眼,覺得對方臉色不太好,有些擔心的說:“下去打車吧。”
“不下去,要下去也不是我們下去。”
池唐話音剛落,就看到車門口那個男人松開手,踉踉跄跄的退後了幾步。車門關上,車子發動的一瞬間,池唐看到他舉起右手,對着車子豎起了中指,罵罵咧咧的扯着嗓子喊:“麻—痹哪個賤-人掐我的。”
蘇燦笑了一聲,意味深長的看着池唐,池唐趕忙解釋說:“真不是我。”
真不是他,隔着好兩個人,他手伸不到那麽長。
下了公交車,兩個人都沒什麽食欲,也就不準備在外面吃了。晚上餓了還能把中午吃剩的菜拿出來熱一熱,畢竟四菜一湯,兩個人吃也偏多了,中午剩下了不少。進了小區之後,又順便在小區裏的超市買了兩桶泡面,以防萬一。
“買桶裝的幹嘛?”
蘇燦一臉你明知故問啊的表情,看也不看池唐一眼:“安全。不燙手。”
池唐想到被自己打翻的那鍋泡面,瞪了蘇燦一樣,搶過他手上桶裝泡面,氣沖沖的放回了貨架上。
“我們很熟麽,多管閑事!”
電梯裏好像一向都是鬼故事偏愛的發生地點,加上下午剛去了鬼屋,池唐在跨進電梯的時候多看了兩眼。這時候蘇燦突然冷不防的說了一句:“話說我那個徒弟,你知道的,叫晚來池,膽子還不是一般的大。”
池唐聽到蘇燦突然提到晚來池,愣了一下,然後假裝随意的問了一句:“喲,這你都知道。”
蘇燦冷笑一聲,刀光一樣淩厲的眼神從池唐臉上掃過,然後笑了起來:“他做過的膽大包天的事情還少?”
池唐神色慌張了一下,假裝手機震動,低下頭掏出了手機。
池唐拜了落無敵親傳,死皮賴臉的從落無敵那要來了一套幫貢,精煉好的,插滿了石頭的,甚至附了魔的一套裝備。蘇燦問要不要開個燭龍殿團黑點東西,雖然黑皇宮沒戲,但是燭龍殿還是很好忽悠的,唐門都叫幫裏的就好了,底價拿一套燭天妥妥的。池唐想着有便宜不占那不是傻麽,剛準備說好,就看到了世界上的一條廣告。
[世界]西北有溫柔:10HG速刷來人。
“不去了,我去打皇宮。”池唐看着蘇燦,笑的有些奸詐。
蘇燦也看到了溫柔的喊的皇宮廣告,心想不會有這麽巧的事情吧。起身走到了沙發後面,看着池唐的電腦屏幕。
你悄悄地對[西北有溫柔]說:大大,我剛滿級,但是幫貢都是精煉滿了插了石頭的,武器也附魔了,能帶我一個麽?
其實重點根本就不是後面的裝備,而是前面的“大大”兩個字,只要溫柔不是傻子,就是知道唐何畏是自己的粉絲,又一個為了自己一頭渣進基三裏的妹子,不照顧一下怎麽行呢?雖然看到名字裏的何畏兩個字,他有些心裏厭惡,但是這一點也不能妨礙他展現他的大男子主義,以及,對妹子的特別對待,維護之情。
[西北有溫柔]悄悄地說:來吧,等下聽指揮就行了,十人的不難。
“你小子太賤了。”蘇燦用手掌推了一下池唐毛茸茸的的腦袋,笑着搖了搖頭。
“先撩者賤。”池唐回頭瞪了蘇燦一眼,撇嘴道。
蘇燦知道池唐說的是換着小號找他要授權,坑他的事情。他本來以為池唐對那件事是一點也不在意的,沒想到他的不在意只是因為沒機會下手報仇而已。
“說來說去都是你猜的,你就那麽肯定是他?”
在蘇燦的眼裏,遇到這種事,要麽就說開了,光明正大的揮劍戰一場,誰輸誰贏群衆自有見解,要是膽小怕事不敢,那也就只能自己憋屈受着了。至于暗搓搓的下毒刺殺……
所以說,蘇燦和池唐兩個人,處理事情的方式上有着本質的差別。
蘇燦是不知道池唐退了幫會,現在又看似無意的接近溫柔具體想做什麽的,但是既然自己那個愛徒晚來池和池唐是同一個人,憑着對晚來池的了解,蘇燦大概還是能猜到的,總之不會是“來,我們戰一場,新仇舊恨一起算。”這樣的。
池唐好像看出了蘇燦在想什麽,也不擔心自己這樣陰人他不高興,因為他作為晚來池的時候,從來不會在蘇燦面前掩飾他小心眼有仇必報的一面,如果蘇燦不會因為這些讨厭晚來池,也就同樣不會因為這件事反感自己。
他不想把自己不好的一面藏起來,只留出好的一面給蘇燦看。太假了,而且一點也不明智,這樣藏着掩着,要是一個不小心露餡了,豈不是要尴尬死。
他想要蘇燦接受全部的池唐。
“我是不在乎被掐啊,反正他們掐的是何畏,又疼不到我身上。但是我也沒心寬到那種程度,被人陰了還要受着。”池唐點了神行,飛到了皇宮門口,繼續說到:“有句話說的,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我又不是什麽有着多崇高思想的人,我本質就是個俗人而已,你對我好我就對你好,你讓我不好過,我就讓你更不好過。”
“你和我徒弟還挺像,他也總是不聲不響的暗地裏陰回去,還做得滴水不漏,讓人找不到馬腳。”蘇燦說。
池唐黑着臉,心想你老在我面前提你徒弟到底幾個意思啊,雖然他知道自己吃自己醋這種做法很蠢,但是他忍不住啊,他知道晚來池就是池唐,可是蘇燦又不知道。
蘇燦讓池唐問問,團裏還缺不缺人。池唐下意識了問了句你想幹嘛。
“我借個號過來跟你們一起打。”
大師貧尼法號太帥是标準的糙漢子,聲音糙,游戲角色也糙,怎麽穿醜,他就喜歡怎麽拓印,總是胡子拉碴帶着腿毛,所以雖然手法犀利,也舍得在游戲裏花錢,還是至今沒有找到一任情緣。
他對此時常發表感慨,表示對這個聲控顏控的世界有多麽絕望。
“像我這麽心靈美的三好男人,居然會找不到情緣,老天你怎如此薄待我!”
“因為你出家了,等你還俗再說吧。”
A呀喵對大師的評價就只有神經病三個字。但是聽蘇燦說,大師本人長得倒是和游戲差了十萬八千裏,雖然聲音還是那麽啞啞的不好聽,但是一張臉,算不上是個大帥哥,也能排的上小帥哥的號了。池唐沒想到,這樣一個漢字,居然還有一個蘿莉秀秀號。包子臉老白發一身粉嫩拓印。就連名字都都軟萌軟萌的。
[秀萌萌]。
還真是,萌。
池唐用的宏是落無敵根據廣為流傳的田螺宏改的,同樣的裝備,至少能打高兩千的DPS,但是落無敵也不是什麽無私的善人,所以這個改進之後的宏,她并沒有發出去,美名曰保護知識産權,一直都是私用。
既然收了池唐做徒弟,那麽就一定會傾囊相授,自然,宏也給了。所以雖然池唐一身幫貢裝,又是個“第一次打皇宮”的新人,DPS卻不算難看,至少能保持在首頁。
你悄悄地對[秀萌萌]說:我手法還算犀利麽?
蘇燦扭過頭,嫌棄的看着池唐,白了一眼,道:“你蠢啊你,就你這樣,誰相信你是個新手啊?”
再回過頭的時候,屏幕上的炮姐唐何畏已經躺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池唐開了變聲器的聲音從耳機裏傳進了蘇燦的耳朵,不是那種一字一頓,一句一嘤的賣萌語調,而是冷清清的禦姐音。
其實比起賣萌獅虎虎,嘤嘤嘤,僞高冷更容易在圈子裏混得開吧。至少,不會有人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笑着對你說麽麽噠妹子好萌,然後轉身就向基友吐槽今天遇到了個奇葩,惡心死了。
蘇燦吃驚的把游戲且到最小化,看到YY裏的池唐披着紅馬,然後順着掃了一眼,自己還是個白馬,連個VIP的王八綠都沒給。
[秀萌萌]悄悄地說:唐女神,你好。
你悄悄地對[秀萌萌]說: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