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鏡沒有直接回答。
他把筆記本放在了面前的茶幾上, 看着李星承蛄蛹着一點點蠕動過來,在成功把頭枕在了他的大腿上後, 伸手摸了一把這顆毛絨絨的腦袋, 猶豫了一下,回道:“不如先去看看住在度假村的那幾個玩的怎麽樣了。”
李星承掀了掀眼皮,用疑惑的小眼神看他:“不是一開始就打算分開行動嗎?”他還以為打一開始這人就是這麽計劃的, 居然還準備特地去看看度假村裏住的人?
杜鏡:“作為老板,有義務确保他們的安全。”
那邊不還有兩位副總跟着嗎?總輪不到大老板來操心這些事情吧?
瞄一眼杜鏡平靜的表情,看不出什麽的李星承抿了抿嘴,決定接受這個解釋。
行叭, 看在他是自己男朋友的份上,姑且還是相信這個理由吧。
李星承想, 像他這樣無條件相信自家對象, 遇到事不追問也不好奇的,簡直就是寶藏男朋友,杜鏡和自己在一起果然是運氣好!
美滋滋地在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贊, 他把腦袋一扭, 往杜鏡的懷裏又拱了拱。
垂眸看着恨不得把整個人都團吧團吧埋進自己懷裏的人, 杜鏡摸摸他軟乎乎的後頸發,任由他像只黏人的貓崽子一樣偷偷扯開他寬大的T恤,從下擺往他的胸口鑽。
兩人窩在沙發裏溫存了一會兒才磨磨蹭蹭地收拾好出了門,今天又是個好天氣, 在這種有山風和大片樹蔭的山裏, 夏日的烈陽都顯得不那麽熱辣了,為了以防萬一杜鏡帶上了水壺, 裝上已經燒開但提前放涼了的山泉水, 還順手拿了放在門邊的一把太陽傘。
快要邁出房子之前, 杜鏡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折回餐廳,從餐桌邊上把早上做飯的阿姨帶來的一袋水果和一些零食拿上,兩人踏上村子邊一條直通度假村的小路,用半小時散着步到達了度假村同事入住的酒店旁。
度假村的酒店和民宿基本都建在離天然溫泉不遠的地方,恰好就是兩山之間的低平地帶,他們走的這條山路是直接用山裏開采的石頭鋪的,大的石塊能有一米寬,小的也就填填路縫,以村子的西北邊出口為起點,向上爬一兩百米的距離,拐個彎從山腰繞行,經過兩三棟民宿從另一座山拐了出去,通向被度假村隔開的另一個村子,地勢相對民宿都高一點,大概在酒店四層左右的高度,村民從山路上走過,偶爾可以看見酒店三四層走廊裏拖着行李箱離開或入住的游客。
經過常年累月的踩踏,鋪成路面的石頭已經磨去了棱角,有些石塊邊緣位置還長着點苔藓,下雨天的時候一不注意甚至容易腳滑,李星承被杜鏡牽着,穩穩當當地走在小路上,到了酒店附近後停了下來。
這會兒正好就是午餐時間,李星承遠遠就看到好幾個熟悉的身影正走在酒店旁的鵝卵石小路上,他們的目的地顯然是旁邊的草坪中間紮堆的一群人。
大概是因為酒店準備的食物多是自助餐和西餐,這群同事覺得沒有什麽出來玩的儀式感,就在草坪上搭了個小天幕,有兩個正拿着手機到處拍,剩下的要麽忙着用竹簽串食材,要麽就在旁邊幫忙生火燒炭,連兩個副總的老婆和孩子都來了。
小朋友正在跟剛認識的小夥伴追逐打鬧,一群人圍着兩個從旁邊民宿租來的戶外燒烤架說說笑笑,帶着孜然氣味的霸道肉香甚至都飄到後山來了。
李星承抽了抽鼻子,辨認出那氣味裏還有自己最喜歡的烤鱿魚和掌中寶,就算剛吃過早飯沒多久,還是立刻就饞了。
他幽怨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杜鏡。
在心裏默默數了一下人頭,确定來了度假村的人都在草坪上沒人掉隊後,杜鏡側過頭,對上李星承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的杏眼後沉默了一瞬。
李星承認認真真地和他對視,時不時用眼角餘光瞄一眼遠處燒烤的那群人,看看杜鏡,又瞄一眼他們,溢滿的渴望簡直都要從亮晶晶的眼睛裏淌出來,見杜鏡沒什麽反應,他不高興地抿起來的嘴越撅越高,活像一只馬上就要被氣到炸毛的小鴨子。
杜鏡看了他一會兒,無奈地伸手摸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腦袋:“想吃燒烤?要不我們先去找他們?”
李星承用圓溜溜的杏眼瞪他:“這是吃燒烤的問題嗎?”
杜鏡:“……?”
看自家戀人根本沒有抓到重點,李星承輕輕踢了小路邊無辜的雜草一下,假裝沒有被一陣一陣飄來的燒烤香味勾引,理直氣壯道:“燒烤不一定要現在就吃,但你總得告訴我,我們到底是要去幹什麽呀!”
如果是什麽重要的事,燒烤一點都不重要,可如果是為了一樣無所謂的東西放棄燒烤豈不是太不劃算了嗎!
至少拿摘桃子和同事一起團建燒烤相比,反正桃子随時可以摘,他當然是更想和大家一起玩啊!
看杜鏡還不說話,李星承揪住他的衣角,很嚴肅地說道:“如果到了你說要帶我去看的地方,還是讓我摘桃子的話,我會生氣的,我真的會生氣的!”
杜鏡看着他那氣鼓鼓的樣子有些想笑,輕咳一聲用手遮掩嘴角的一抹笑意,他握住了揪住自己衣擺的那只手,認真道:“好的,不摘桃子。”
“摘別的果子也不行!”
“不摘果子。”杜鏡保證道,“我就是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李星承聞言一愣,視線落在了杜鏡手上提着的水果和零食上,似乎意識到了這并不是帶來給他們自己野餐用的:“……誰呀?”居然能讓他鄭重其事地帶着東西過來?
反正待會兒就要見到人了,就算瞞着也沒什麽用,杜鏡這次回答的很痛快:“方道長。”
方道長這個稱呼,好像有些耳熟,乍一聽到這個名字,李星承一時半會兒還想不出來自己到底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就聽杜鏡說道:“我沒記錯的話,小時候他還給你算過一卦。”
李星承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畫面。
小小的他坐在小板凳上,捧着一個大梨子一口一口吃着的時候,一個身穿長衫和布鞋,有一些消瘦清俊的男人蹲在自己面前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一看就是好半天。
其實男人看起來很年輕,雖然氣質沉穩,但臉上甚至沒有多少皺紋,和李爸爸站在一起甚至看上去像是同齡人,可那雙眼睛又顯得過于滄桑,好像看遍了世間萬物一樣,小小的李星承莫名其妙覺得這個人和自己的爺爺很像,被這麽盯着也不害怕,甚至還有點喜歡他。
小孩子喜歡一個人是多簡單的事呀,只想把自己喜歡的東西也分享出去,那會兒他的手上就只有一個甜甜脆脆的梨子,想了想後,他把自己手中啃了一小半的梨子遞了出去,也不覺得自己左一口右一口啃的亂七八糟的水果有哪裏不好,問那個爺爺要不要吃。
然後他好像是拉起了自己的手看了一會兒,說了些什麽,當時他們身邊圍了一群人,聽了那話之後,又是高興又是生氣的,那時候他年紀小,什麽都不懂,看這個爺爺不吃自己的梨,扭臉看到大家那奇奇怪怪的表情甚至有點樂,又乖乖坐回去吃起了自己的東西。
從自己的記憶深處挖出這麽一個片段之後,李星承也恍惚間想起,爺爺他們提起過很多次,好像在自己小時候,确實有這麽個號稱“一卦萬金定乾坤”的道士給自己批了個命,說他運氣超好,是個小福星來着。
不過自從那次之後,那個方道長似乎再也沒在李家出現過,偶爾聽爺爺他們感嘆自己果然福星高照的時候,李星承也對說出這話的道長很是好奇,跟他們打聽起這個方道長的故事,但他們從來沒有多說什麽,直接岔開話題,久而久之他就忘記了這件事。
至少在李星承的記憶裏,方道長只是偶爾順口提起的一個遙遠的存在,甚至他都不記得那個道長姓方了。
這會兒他也顧不得鼻尖飄過來的燒烤香味了,童年的神秘人物時隔多年終于出現,還有燒烤什麽事!
顧不得自己的一只手被杜鏡握着,他往前湊了湊,幾乎要擠到杜鏡的懷裏,一雙杏眼亮晶晶地盯着他:“方道長居然就住在這座山裏嗎?你怎麽知道的呀?你認識他?他是怎麽樣的人啊?”
說着又低頭看了一眼杜鏡另一只手裏拎着的裝着水果和零食的袋子,那薯片糖果可樂和辣條的包裝太明顯了,就算想裝作看不見也不行,默默思考了一會兒,李星承更興奮了:“道長居然喜歡喝可樂吃辣條的嗎?”
結合以前從家裏的人那兒聽到的那些零碎的描述,算算年紀,方道長應該比他家爺爺還大,沒想到口味居然這麽年輕?
腦補了一個穿着道袍仙風道骨的老人家坐在山上噸碳酸飲料吃薯片的樣子,李星承甚至覺得,有點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