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請恕在下不能罷手。”
伏日升長笑道:“好一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如此,小侯爺就請不要見怪!”
他向後一退,隐入了黑暗之中。
姬瑤光的輪椅重又匝匝前行。
但是暗夜之中數十點銀光閃爍而來。
小溫侯輕喝一聲:“四象陣!”
他與鳳凰及梁氏兄弟四人瞬時分開,各占一角,将姬瑤光和守在他身邊的石頭以及孫小香護在中間。
梁氏兄弟舞動雙槍,将正前方與左手一邊擋得密不透風。
小溫侯低喝道:“石頭換我,孫姑娘換鳳凰!”
四人移形換位,石頭與孫小香格擋暗器,小溫侯退至姬瑤光身邊,左手推車,右手長戟護定了衆人頭頂,鳳凰則張弓搭箭,向着銀光來處射出一箭。
梅花針如雨落紛紛。
暗中再無人聲,鳳凰那一箭,很顯然是射空了,但也逼得暗中那人一時不敢再出手,以免暴露身形。
輪椅再度前行。
暗中那人換了一個方位,這一回飛來的是十餘道細梭,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銀色弧線,被短槍長棍一格,并不落下,拐個彎又飛了回來,仿佛無形之中有一只織女之手在牽引着這道道銀梭。
銀梭飛行的速度并不快,難對付的是它們飛行的線路。
緊接着又是一陣細密迅急的梅花針,夾雜在銀梭之中。
輕與重,快與慢,直線與弧形,錯雜紛飛。
但是也只不過逼得輪椅的速度慢了一慢。
不論暗器如何亂飛,小溫侯一行人,只是護定周身,緩緩前行。鳳凰的穿雲箭,對暗中的人,是一個極大威脅,逼得她不能盡情施展。
他們終于停在了藥王廟的大門前。
暗器也停了下來。
就算要打,也不能在閻羅王的家門口打。
誰知道閻羅王會站在哪一邊?
鳳凰掃視着暗處。石頭和孫小香上前拍門,梁氏兄弟仍然守在兩角。
小溫侯看看安然靠在椅中的姬瑤光:“方才發暗器阻擋我們的,是哪一峰弟子?”
姬瑤光嘆息道:“自然是朝雲峰的蘇朝雲喽。瑤花也太貪心,這個時候,去招惹蘇朝雲做什麽?就不能等手頭這件事忙完了再說嘛!這下可好,将蘇朝雲給逼到伏日升那邊去了。”
小溫侯詫異地道:“蘇朝雲不是藥王廟的女巫嗎?閻羅王與你們是友非敵,她又為什麽要和你們作對?”
姬瑤光一笑:“閻羅王被瑤花算計得當着那麽多人下跪,這口氣他怎麽咽得下?就算他自己不好來找我們算賬,蘇朝雲出手,只怕他也是樂見其成的。更何況……”
他沒有說下去。
大門已經打開,藥王廟的道士出來迎接他們了。
小溫侯心中暗自忖度,姬瑤光接下來想說什麽呢?
是不是想說,蘇朝雲出手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為伏日升?
他在汴京時也曾見過伏日升這個有名的風流才子。汴京城中,不知有多少女子為他而神魂颠倒。
蘇朝雲縱是女巫,也仍舊是一個妙齡女子。
伏日升若想要說服蘇朝雲與他聯手,只怕并非難事吧?
眼看藥王廟的大門關上,隐身在暗處的伏日升走了出來,向房頂招招手。
蘇朝雲懷抱琵琶,翩翩落下。
才待說話,街道對面,甘淨兒的身姿已然出現,小鳥兒般飛落在他們面前。
伏日升探詢地看着她。
甘淨兒噘着嘴道:“我剛才到姬氏老宅,卻碰上朱逢春坐在那兒替姬瑤花守關。”
差得動朱逢春這位縣太爺的,只有小溫侯。
伏日升皺眉不語。
不打發掉小溫侯,只怕是無法制服姬瑤花的。
甘淨兒一邊說一邊打量着亭亭玉立的蘇朝雲,臉上的神色不覺便帶上了三分酸意。
蘇朝雲淡然一笑,向伏日升說道:“我先走一步。”
甘淨兒立刻答道:“蘇師姐走好,我們不送了。”
蘇朝雲又是一笑,翩然離去。
【五、】
這樣寒冷的冬夜,被人從溫柔鄉中叫起來,任誰都不會有好心情。
姬瑤光捧着暖手小銅爐,笑眯眯地看着閻羅王說道:“羅先生和夫人見到來的是我而非瑤花,想必很意外吧。”
韓起雲哼了一聲,答道:“與我有約是姬瑤花,不是你。”
言外之意是,她不會将姬瑤花要的東西交給他。
姬瑤光笑道:“就算是瑤花親自來取,回去之後還是得送到我手上,才能參詳得透。交給我與交給瑤花,又有什麽區別?”
說着他攤開左手。
小溫侯離他近,已然看清,他手中是一片桔葉,除了顏色極為暗綠之外,看不出有什麽別的出奇之處。
韓起雲的臉色卻是大變。
她立刻想到一件事情:“白天裏在楚陽臺,姬瑤花給羅師兄看的,就是這片桔葉?”
姬瑤光一笑默認,接着說道:“瑤花将那個地方的情形詳詳細細地說給我聽了之後,我推敲許久,大略有了一些結論。羅先生和夫人是否想聽一聽?”
閻羅王與韓起雲互相看看,已然拿定了主意。
他們站起身來。
姬瑤光也站了起來,跟着他們轉入後堂之前。
他們進去足足有半個時辰,方才出來。
姬瑤光滿面春風,閻羅王與韓起雲的臉色卻絕不好看。
韓起雲召來兩名苗裝女侍,說道:“姬公子,這是我身邊最得力的兩個人,一個叫金環,一個叫銀環。你就帶她們去吧。”
金環銀環,本是至毒之蛇的名字。
不過這兩名女侍,卻身形苗條,容貌甜美,絕無陰森可怖之氣。所不同的是,那金環個子稍高,英氣略重;銀環則顯得稚氣一些。
她們躬身向姬瑤光施禮。
韓起雲又道:“你們兩個能去的地方,姬公子也能去;你們兩個能知道的事情,姬公子也可以知道。姬公子的安危,都在你們兩人身上。明白嗎?”
韓起雲前倨後恭,對姬瑤光變得如此客氣,口口聲聲“姬公子”,又借出身邊最得力的兩個人,如此變出突然,別人倒還罷了,鳳凰早已忍耐不住,幾次想問個究竟,只苦于不得機會。
金環與銀環挎着小小竹籃,先行一步,為他們開路。
月已西斜。
伏日升等人再未出來阻攔。想必也知道,在暗夜之中,最好還是不要招惹巫女祠和起雲峰的人。
【六、】
冬陽初生,竹影搖曳的庭院之中,仍是寒意沁骨。
鳳凰一大早便拖着小溫侯和梁氏兄弟來見姬瑤花。
說是來看看她的傷勢如何,其實心中一大半是要問個清楚,否則今晚又不得安眠。
姬瑤花裹着一領白狐皮裘,斜倚在窗下的長椅中。
她微笑道:“鳳姐姐不去問瑤光,卻來問我?畢竟和閻羅王、韓師姐躲起來密談的人又不是我。”
鳳凰一指西院:“你要我去問你們家瑤光?我才不想去招惹那兩條蛇。”
大家只一怔便明白她說的是韓起雲借給姬瑤光的那兩名侍女。
有她們兩人守在一邊,也難怪得鳳凰不願意踏入西院。
姬瑤花低頭一笑,右手翻起,掌心托着一片暗綠得異常的桔葉:“鳳姐姐是要問這個吧?”
不待鳳凰回答,她又說道:“這片桔葉,是我前幾天從起雲峰歷代弟子的墓地前摘下來的。泡在各色毒物中長出來的桔樹,葉色的确是不同尋常對吧?摘這片樹葉的時候,我順便踏看了一下幾個墓室,瞻仰了一下幾位前輩的遺容。唉,這幾位前輩,去世也有幾十年上百年了吧,遺容卻還宛如生人,一個個看起來都那麽年輕,如在睡夢之中。”
她說得輕輕巧巧,鳳凰四人卻是聽得悚然心驚。
難怪得前幾天不見姬瑤花的蹤影。
也難怪得姬瑤花看起來總有些疲倦。起雲峰可是人去的地方麽?
梁世佑側身附在小溫侯耳邊低聲笑道:“小溫,你若不送她辟毒蟾蜍,她怎麽有膽子上起雲峰、做出這麽吓人的事情來!要是問起私入墓室的罪來,你可是禍首!”
梁世佐也深有同感地低聲說道:“小溫,以後你可要千萬小心,別再将你們府上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拿出來了!”
這位姬大小姐,已經夠千奇百怪的了,再要拿到那些玩意兒,可怎麽得了?
小溫侯只笑了一笑。
任由梁氏兄弟在他背後大作苦臉。
鳳凰疑惑地道:“我不懂,你冒這個風險又是為什麽?就算你帶着辟毒蟾蜍,那也只能防範毒蟲,起雲峰配制的毒水毒香之類的,件件都要人命,真要出點兒什麽事——”
她沒有說下去,目光卻溜向了小溫侯。
小溫侯日日被鳳凰兄妹和梁氏兄弟拿着這件事情旁敲側擊地取笑,早已練得恍若不見、聽而不聞。
姬瑤花只不理會她的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