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意識到江別故在說什麽, 容錯吓的直接起了身,動作幅度太大,椅子都被他帶倒砸在地板上, 發出了砰的一聲響。

豆芽吓了一跳,起身跑開了, 可容錯連眼睛眨都沒眨一下的看着江別故,而江別故或許是因為聽不到, 竟和容錯有着相同的表情。

容錯喊了一聲哥,再沒說出別的話,不是不想否認,不是不想蒙混過關,不是不想說‘哥, 你玩笑開大了’,可江別故這句話說的太突然了, 他壓根就沒打算給容錯掩飾的時間。

他就是要看容錯最為真實的反應, 就是要容錯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而容錯在驚愕之下洩露了所有的情緒, 以至于他現在撒謊,卻也是連他自己都不信的。

更何況是面對江別故。

他只能承認。

只有承認才能有機會獲得從輕發落。

“你……”許久之後豆芽又回來原本的位置趴下,而容錯也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還是看着江別故,因為害怕嘴唇都在發抖:“你怎麽知道的?”

江別故看到了容錯的緊張,有些心疼,也有些後悔。

他或許不該這麽出其不意的讓容錯直面于自己的發現,可覆水難收, 說都說了,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江別故沒有立刻開口回答容錯的問題,他起了身, 繞過餐桌走到了容錯身後将那把倒了的椅子扶起來放在了容錯的身後,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按在容錯的肩膀上,讓他坐在了椅子上:

“坐。”

容錯整個人都是僵硬,都是反應不過來的,他就像一個木偶,江別故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

他覺得自己現在像極了死刑犯,而脖子上懸挂着的刀,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落下來。

江別故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看着容錯,回答了他剛才的問題:

“你從山莊回來沒有告訴我的那天,徐宴清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你提前回來了,一群人去喝酒,那個時候已經快12點了,我不太放心,便給你去了個電話,你沒接,後來輾轉聯系到司姝,才大概确定你回了學校那邊的房子。”

“你第一次醉酒,我怕你出什麽事,就去看了看。”

話說到這裏,容錯已經明白了過來。

他想起了那天的事情,一直以為那天晚上的告白和江別故說的那聲喜歡是夢,卻從來沒有想過,竟是真的,江別故在半夜去了那棟房子,看到了自己內心連自己都不敢面對的情愫。

“想起來了?”江別故看着他,臉上的笑意也有些憐惜:“老實說,我也疑慮過你的那句喜歡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這個意思,畢竟我從來沒聽你說過你有喜歡的人,甚至連性向都沒有表現出來過,怎麽會看上我這麽一個老男人?我掙紮了一段時間,也觀察了你一段時間,然後我發現自己也騙不了自己了。”

“對不起……”容錯出聲道歉:“對不起哥,我不該……”

容錯大概是失了勇氣,以至于都忘記只有看着江別故才能讓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可縱然江別故看不清他的唇形,卻從他的神情上也大概知道他說了什麽。

“小孩兒。”江別故出聲:“擡頭看着我。”

容錯聽到了這句話,卻擡不起頭來,他從來沒有覺得哪一刻是像現在這般不堪。

容錯不再聽話,江別故其實也沒有別的辦法,看到小孩兒這麽難受,他的心裏也不是滋味兒,可問題總是要解決的,總這麽粉飾太平終究不是一回事兒。

時間拖的越久,江別故沒什麽損失,可容錯會越陷越深。

不公平。

對容錯不公平。

小孩兒的青春一共也沒幾年,吊在自己這可歪脖子樹上,不值得。

縱然現在砍斷的确會有點疼,也總比之後拔不出來的疼要好一些。

他體驗過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的疼,所以才不想小孩兒再嘗一次。

江別故的視線落在豆芽的身上,它似乎也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詭異,早就從趴着的姿勢變成了蹲坐,一會兒看看容錯,一會兒又看看自己,眼神是擔憂的。

江別故招了招手,豆芽起身走了過來,蹲在他的腿邊,輕輕柔柔的舔他的手,給他無聲的安撫。

兩人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豆芽又趴在了地上,江別故也飲盡了杯中的酒,他盯着空了的酒杯看了幾秒,微不可聞的嘆出一口氣,起身繞過餐桌走到了容錯身旁,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容錯像犯了錯的孩子,這一點是讓江別故最心疼的。

喜歡一個人本沒有錯,容錯不應該這樣。

他擡手放在容錯的腦後,輕輕揉了揉:

“我應該跟你說聲抱歉的,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想當年如果沒有那麽早跟你說我喜歡男人,你就不會這麽早的就知道同性戀這個詞兒,也不會去網上查那些資料,更不會過于的想和關注這回事,如果我沒有那麽做,現在你可能也不會這麽難受。”

“你會喜歡上我,我是有責任的,是我影響了你。”

容錯在江別故的手心下搖了搖頭,又搖了搖,像是否認江別故的話,但卻始終沒有擡起頭來。

江別故不忍看他繼續這樣,側過身,伸出手去捧住了他的臉,強迫他看着自己:

“看着我,欺負我聽不到?”

“哥,我沒臉……”容錯的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紅了,他被迫看着江別故:“不是你的錯,這不是你的錯,是我不要臉,是我想了不該想的,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沒有。”江別故搓了搓他的臉,放開了:“喜歡一個人是沒錯的,這本是一件美好的事兒,你不要妄自菲薄,老實說,被你喜歡是我的榮幸,這讓我知道自己雖然已經老了,但還是有些魅力的。”

江別故故作輕松想要緩和氣氛,卻失敗了。

容錯沒說話,只是看着他,忐忑的,不安的。

“可是容錯……”江別故靜默幾秒後才開了口:“你喜歡錯了人,我不值得你喜歡,你也不該在我身上浪費心思,我這輩子不可能再對別人動心。”

江別故這話說完以為容錯會問一些問題,可容錯始終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

容錯既然不說話,那麽江別故也沒什麽可說的了,他想說的,想表達的,已經說完了。

時間不早了,江別故也不想讓這樣的情緒撕扯太久,沒有任何好處,于是他起了身,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容錯想攔的時候他已經一飲而盡了,他沒看容錯,視線随意的放在某處,開了口:

“快開學了,開學後你就搬出去住吧,學校旁邊的房子你住起來更方便一些。”

容錯下意識的看向門口被自己放在牆角的行李箱,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過來,原來那兩個行李箱是給自己準備的,他急忙回頭看江別故,可江別故好像已經說完了所有的話,準備上樓了。

容錯被江別故點破所有的心思,他沒有臉面,沒有勇氣,也沒有資格在江別故的面前要求什麽,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小醜被扒光了所有的衣服游街示衆,他難堪,也狼狽到了極點,他連跟江別故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可這一刻,知道江別故要把自己趕走的這一刻,容錯慌了,徹底慌了,什麽臉面勇氣對他來說都沒有被江別故趕出去重要,短短幾步路,他也用跑的攔在了江別故的面前。

紅着眼看他。

“你,你要趕我走?”容錯顫着聲音問。

江別故看着他:“不是趕,是我們分開住對彼此都好。”

“我不要!”容錯破了音:“我不要離開!”

容錯的聲音提高了不少,可在江別故的耳朵裏沒有任何區別,他聽不到,可聽不到用看的也能看得出容錯加大了音量,只是在江別故的眼裏,這不過是他對現狀不自信而表現出來的虛張聲勢罷了。

所以江別故的表情還是淡淡的沒有任何改變,平靜的看着他:

“聽話。”

“我不聽!”容錯的左眼流了一滴淚,卻被他快速抹去,他倔強的看着江別故:“你說過的,你說過既然把我帶了回來就不會趕我走!”

“這不是趕。”江別故說:“在我這裏,你永遠都是我弟弟,搬出去了也是,我只是沒有辦法跟你一個明知道喜歡我的弟弟住在一起了而已。”

“當然。”江別故頓了頓,繼續出聲:“如果你覺得這是趕,那就當我食言好了。”

江別故像是突然硬了心腸,和剛才在餐桌前耐心和容錯說着話的他判若兩人,他完全不理會容錯的悲傷,說完這句話就想上樓,可容錯固執起來也是江別故沒辦法的。

他一個箭步就攔在了樓梯的位置,看着江別故,表情狠厲,似是威脅,可江別故始終都是一個表情,冷冷淡淡,完全不懼怕,也像是根本不把他的在意放在眼裏。

容錯的确有些失了控,在江別故說讓他搬出去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裏就住了一個惡魔,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會傷害江別故。

他只是,只是想要留下而已。

“哥……”容錯漸漸收了自己的戾氣,看着他,眼裏有淚流下來也顧不得去擦了:“我錯了,我不喜歡你了,我真的不喜歡你了,我以後也不會喜歡你了,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留下來,行麽?”

江別故在容錯面前大多都是個心軟的人,但他要是心硬起來,也是誰都撬不動的。

“不行。”江別故說:“我不會讓你留下來。”

“哥!”容錯想抓他的手,卻被江別故後退一步躲開了,容錯抓了個空,也是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江別故的狠,也可以是對自己的。

意識到這一點,容錯的心都疼的喘不過氣了,可他卻讓自己笑了,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看起來更讨喜一點,留下來的機會更大一點,他看着江別故:

“你相信我好不好?我說到做到,我真的不會喜歡你了,從這一秒開始你就只是我哥,我可以去馬上談戀愛,到了年齡我甚至可以馬上結婚,我真的……”

“容錯!”江別故微微蹙眉打斷他的話:“你冷靜一點!”

“我冷靜不了……”容錯流着淚,卻笑着對江別故說:“你都不要我了,你讓我怎麽冷靜……”

氣氛就這麽僵持下來,時間也一分一秒的過去,可江別故依然沒有心軟的痕跡。

容錯的精神在坍塌,卻還是想争取。

“你問我什麽時候喜歡上你的,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時候已經喜歡你喜歡的不行了,我知道不應該,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我知道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我,可是……可是我有什麽辦法?”

“你說我只是你的弟弟,你說你不可能跟喜歡你的弟弟住在一起,那你有沒有看到,有沒有看到我即便喜歡你,也從來沒有踏出過弟弟這個身份?我安分守己,我小心翼翼的守着自己那點龌龊的心思不讓你發現,我怕你覺得惡心,覺得髒,怕你後悔當初把我領回來,怕你趕我走……”

“哥……”容錯在哭,也在笑,也在讨好他:“我真的盡力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對你沒什麽想法,我對你一點奢求都沒有,我,我只是,只是喜歡你,想守着你,想照顧你,我一輩子都是你的弟弟,這都不行嗎?”

好像……好像還是不行。

江別故的表情依舊沒有任何的松動,像是容錯的聲淚俱下只是一場劣質的表演,激不起他半點的心軟。

容錯卻開始有明顯的慌亂,他拼命的想可以讓自己留下來的方式,以至于什麽話都能說得出口了:

“哥,我知道你當初只是想帶豆芽回來,我知道我只是個順便,我以後不說話了行嗎?你不想要我這個弟弟那就不要好了,你把我當條狗行嗎?當成豆芽,我不會吵你,你想見我我随時出現,你不想見我,我就會跑的遠遠地,行嗎?我……”

“容錯!”江別故終于再次仁慈的出聲,可聲線卻依舊冷的讓人恐慌:“你不該是這個樣子。”

容錯沒有問自己應該是什麽樣子,反正現在的他總不是彼此想看到的樣子,可他已經不在乎了,只要能夠留下來,他不介意自己成為什麽樣子。

容錯看着他,想再為自己争取點什麽,可話都還沒有說出口就被江別故打斷了,他問:

“你說你從來沒有踏出弟弟這個身份之外,那昨天晚上你躺在床上是想着誰在打手槍?”

那一刻,容錯的手腳都冰冷到麻木,臉上也宛若被狠狠的抽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原來江別故不僅聽到了他的喜歡,還直面了他的欲望,他是覺得惡心了嗎?惡心自己那麽做,所以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他也一個字也沒有相信。是嗎?

容錯下意識的想要解釋,想要去拉江別故的手,想要碰觸他的溫度暖一暖自己,可江別故無名指上的戒指在燈光的照映下,耀眼的刺目,像是提醒着他什麽。

然後容錯将手停了下來,僵在空中數秒,緩緩收了回來,沒有讓自己再向前,哪怕一寸。

其實抓住了,又如何呢?江別故也不會心軟的。

他把尊嚴,驕傲,臉面全都雙手捧上祈求他的憐惜,他都不屑,那麽他再多的祈求也只是笑話罷了。

明白了這一點,容錯也聽到了什麽東西在碎裂的聲音,可他已經懶得去分辨了。

有什麽東西壓着他低下了頭,似是對江別故決定的妥協,也似是無顏面對他而羞愧,他不敢再看江別故,就這麽沉默的站着。

後來他擡腳往旁邊退了幾步,緩緩讓開了樓梯的位置。

不再攔着了。

就像他剛才說的。

他盡力了。

能說的,不能說的,能做的,不能做的,他都嘗試了,結果毅然如此,他其實也無能為力。

其實想想,鬧成現在這個場面,他勉強留下來也似乎沒什麽意義,兩個人之間到底有了裂痕,修複不了,也跨越不過去的裂痕。

江別故在他讓開的第一時間就邁步走上樓梯,即使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也沒再看他一眼,但後來他還是停下了腳步,背着身對容錯說:

“如果你實在喜歡這個房子,可以繼續住着,我會搬走。”

容錯宛若一尊雕塑站在原地,對于江別故的這句話也沒有任何的反應,像是聽到了,又像是沒有聽到。

在這一刻,他好像也失了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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