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閣樓

池唐站在卧室門口,轉過身子背對着蘇燦,兩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鋪着灰白底色繡竹子的雙人床,就好像那竹子突然從床單上蹦出來,在他的床上生根了一樣,挪不開眼睛。他從脖子紅到臉,耳根有些發燙,伸手在耳垂上摸了摸,好半天都沒放下。

燙到手的時候,總會有人說“快摸耳朵”這樣的話。池唐曾經在一次煮牛奶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被火燒的滾燙滾燙的鍋把子,轉身擰開了水龍頭,正準備把手指伸下去沖涼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想到了這句話,然後迅速的調轉了手臂運動的方向,把手指貼到了耳垂上。

一下子就涼下去了。

池唐去百度了一下原因,度娘告訴他,因為耳垂是人身體上很特殊的一個部位,耳朵主要是由軟骨構成,血管較少,相對于身體的其他部位溫度較低,是天然的吸熱場。池唐看着長篇大論的分析,點了點頭。

如果耳朵都變得很燙了,那麽身體的其他部位又該如何自處。

“我是讓你睡我房間又不是睡我,你這副震驚的表情做給誰看啊,老子很矜持的好麽。”池唐壓着心裏的慌亂,強作鎮定的冷着臉說道。說罷就關上房門一頭撲到了床上。

脫口而出的那句話,池唐只想喊冤,只怪自己說話不過大腦。他真的什麽特殊意思都沒有,誰知道蘇燦聽了之後,一下子就僵住了臉,愣了好一會兒之後一臉柔情的看着池唐,幾次想開口都沒說出話來。池唐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這大半夜的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太有暗示性了。

池唐一直沒什麽機會,找個人一起做件事情浪漫浪漫。比如說買根棒棒冰,一分為二,把廣告裏的故事情節演一遍。比如說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兩個人不說話卻也不尴尬。再比如說,躺在草地上,手搭着手腿搭着腿,數天上閃着光的星星。

每個人的心裏都藏着不願告人的浪漫,一個人的,兩個人的,一群人的。

初中的時候,小姑娘小夥子情窦初開,看到暗戀的人就臉紅,每天班裏都有人起哄“在一起在一起。”這個時候池唐在和後媽暗搓搓的戰鬥,哪裏有多餘的心思想有的沒的。

高中的時候,妹子羞着臉要個手機號,男生偷偷的塞封情書在抽屜裏,一拍即合後談場刻骨銘心的戀愛。防着老師防着家長,上學忙碌,只敢在放學的路上暗暗的勾勾手指,滿臉寫滿甜蜜。這個時候的池唐,發現自己異于常人的性向,自卑自閉的把自己關在黑屋子裏,哪裏能主動找人談談風花雪月。

大學了,富足的時間讓池唐有了機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繪畫天賦讓他逐漸在網上嶄露頭角,認識了一群志同道合兩肋插刀的基友。然而,關系雖然好,卻分遍大江南北,哪能那麽輕松的就發展到三次元來。

所以,他想要的浪漫,就被擱置了。埋在地下,過了太久之後被挖了出來,就像挖出一潭老酒一樣,越發濃烈的酒香味刺激着大腦。他更迫切的想要尋找這份浪漫了。

蘇燦看着越來越小的門縫,臉上的笑容反而越來越洋溢,溫暖的如同三月的春風,一吹,就吹綠了大地,一吹,就吹化了冰雪,一吹,就吹開了一顆披着高冷皮衣卻萌動着春心的心窩。

他回過頭,在幫會頻道裏說了聲明天見,就退了游戲。關機之後看着屏幕黑下來,蹲□子拔了插頭。起來的時候看到池唐的筆記本,電源電還閃着,伸手在觸摸板上滑了一下。

蘇燦搖了搖頭,心道這敗家子還真是一點不知道省點卡錢,說走就走的。

“開門。”蘇燦背靠着池唐的卧室房門,一只腳踩着拖着撐在地上,一只腳蜷着膝蓋蹬在門上。他右手拿着手機,大拇指快速的在屏幕上按來按去,左手高高的擡着,手臂貼在硬邦邦的木頭門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晃着手,用手背敲着。

門裏的人默不作聲,在床上裝死。池唐趴在床上,把頭悶在枕頭裏面,兩只腿一前一後的晃悠着。睡褲的褲腳略大,受重力影響皺皺的耷拉着着,露出了漂亮的腳踝。池唐的腳背很瘦,一點多餘的肉都沒有,皮膚緊貼着血管,下面的青筋透過薄薄一層,看的根根分明。

有些人就是這種特別的體質,不胖手不胖腳,池唐記得他最胖那會兒,看到鏡子就想到圓規,但是手腳還是一樣,不長肉。

“不開就不開,你刷個微博呗,我知道你偷偷關注我了。”蘇燦也沒多說什麽,放下了敲門的手,對着裏面喊了一聲。然後就優哉游哉的坐回了沙發上,随手拿了本雜志,攤在腿上,漫無目的的翻了起來。

池唐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就像高中每次考試成績下來的前幾分鐘一樣,預感總是那麽的準,他有時候想,自己直覺這麽準,去買彩票好了,卻總以失敗告終,最後得出了好的不靈壞的靈這個看上去十分傷感的答案。

這種感覺今天又出現了,可不是什麽好預兆。

他伸手在枕頭邊上晃來晃去,摸到了手機。把臉從枕頭上擡了起來,在一片黑暗之中刷新了微博。

也沒什麽嘛,不就是艾特了個人。池唐輕輕切了一聲,翻身躺着,把手機舉到眼前。

池唐突然睜大了眼睛,眨巴了兩下,一下子從床上爬了起來,健步如飛的沖到卧室門口,打開了門,走到蘇燦的身後,彎腰一把抽走了他手裏的雜志。

蘇燦擡頭,一臉疑惑的看着池唐。

“你發什麽瘋啊。”

沒錯啊,池唐什麽都沒說,只是艾特了一個人而已,不是大神不是紫紅不是粉紅,是個壓根沒在圈子鬧騰出什麽火花的一個小透明,确切的說,只是個小粉絲,連他蘇燦的粉絲群都沒資格加的人。

誰叫那粉絲用的是小號。

[艹辦火山:咬我呀]

那是池唐的微博小號,專門在蘇燦微博下面耍寶的號。

A呀喵看到特別關注亮起一個小紅提示的時候,心裏想着千萬別是蘇燦。惶惶不安的點開之後,心涼了一半,其實早在點開之前就已經能猜到結果了,因為她的特別關注一欄只有蘇燦一個人。她覺得蘇燦現在是一種破罐子破摔,自己作死的狀态。和何畏的破事還沒想出個合理的解釋,又開始自炒大大X小透明的CP了。

這條圍脖發出來之後,比粉絲群裏的傻白甜還激動的就是黑黑了。蘇燦極度懷疑,他的黑是一個有組織,有規矩的嚴密團夥,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盯着他,從來沒有休息的時間,交接班做的行雲流水,不給他半點從監控中逃脫的僥幸。

[蘇燦傻媽你終于不裝死了,你在這艾特個僵屍號,是意指照片上的另外一個人是這個叫 咬我呀的?]

[蘇燦傻媽你還記得大明湖畔舍身救你,落得滿身傷痕的何畏大大麽!]

[不解釋不就是默認了嘛,誰知道這僵屍是不是臨時找來的托。]

[其實重點不是某菊苣到底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麽。]

[這個叫咬我呀的我有印象啊,老是搶沙發,而且蘇燦傻媽還回複過他呢。怎麽突然就變僵屍了啊。]

[呵呵,喜歡誰也不會喜歡你。]

“你家的閣樓有天窗麽?”蘇燦沒回複池唐那句話,不着痕跡的轉移了話題。

池唐沒說話,點了點頭。

巨大的玻璃窗嵌在傾斜的屋頂上,玻璃上能看到被雨點打出了一塊一塊的污垢。月亮外面籠着一層毛邊,池唐想到“月亮起毛太陽坐牢”這句從他外婆那聽來的俗語,心想明天估計又不是什麽好天氣了。

漆黑的夜空像是一塊巨大的帷幕,綴着三三兩兩的星星,不亮,不多。實在是沒什麽讓人欣賞的念頭。池唐跑下樓,去卧室的櫃子裏搬出來了個星空投影儀,接上電源之後打開了,一下子就陷入了一片星河之中。

閣樓本來是儲藏間,被池唐改成了書房,他先斬後奏,趁着老爸和後媽出去玩的空子,找了個室友幫忙,把東西都搬下去了樓下的一間空屋子。後媽想留個嬰兒房出來,池唐怎麽可能如她的願,再者,閣樓确實挺好的,白天光線好,晚上看夜空,挺是浪漫,當書房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因為陽光充足,池唐還養了好幾盆植物,還買了個小水缸,從池塘裏面挖了些泥巴鋪在底部,養了好幾朵小睡蓮,開花的時候那叫一個美。

正對着天窗的地上,鋪着和池唐卧室裏一樣的長毛地毯,月亮透過窗戶,灑下一片朦胧斑駁的月光在上面。看上去柔軟有溫馨。

蘇燦最終還是沒能爬上池唐的床,倒也不是因為池唐的惱羞成怒,而是他自己不樂意了。

池唐雙手抱在腦袋後面,懶散的躺在地毯上,蘇燦的肩膀和的他肩膀幾乎貼在一起。他歪着頭看了一眼邊上的人,沒好氣地說:“你偷看我電腦。高中政治怎麽學的,侵犯他人隐私。”

“怪我咯,是你自己不退出賬號的,我就是想上去發條微博而已。”才怪。

“你簡直神經病,評論和轉發你看了沒?你現在已經成功成為一代渣男了,估計這一兩年內都沒人能達到你着高度了。”池唐說:“不過大神X小透明這CP确實挺萌,等你畢業了要是找不到工作,可以考慮考慮賣梗了謀生了,實在不行還能把你的經歷賣出去,順的就和小說裏開了金手指的主角一樣,肯定很多人樂意去看。”

“這世道瞬息萬變的,保不住那天紫紅就突然摔下萬丈深淵,變黑炭了也說不一定。重力那麽大,就算爬的再高也是秒秒鐘的事情,摔的還更疼,搞不好血肉模糊的。”蘇燦反駁說,他想了想,又補充道:“要不你再出面澄清一次,說咬我呀就是你。”

“這注意真不錯,就是你想的太美了。”

池唐本想着兩個人能唠唠嗑的的,結果困意來的太過突然,他還在想着要開什麽話題聊天呢,就覺得頭沉沉的,意識迷迷糊糊,眼皮子打了兩場架,最終兩敗俱傷的合上了眼皮,睡着了。

蘇燦正和池唐有一搭沒一搭的操話題,突然耳邊就沒了聲音,只剩下一片呼吸聲。雖然天氣已經轉熱了,但是大晚上的睡覺不蓋被子,難保還是會受涼,蘇燦去邊上靠着牆的櫃子裏翻了翻,掏出了一條毯子給池唐蓋上,然後自己也躺了進去。

池唐做了個夢,夢裏面的蘇燦和他都穿着西裝,黑白雙煞的樣子。兩個人站在空空蕩蕩的教堂裏聽着牧師的唠叨,池唐正準備把戒指給蘇燦帶上的時候,蘇燦揮手啪的一下,把戒指打飛了。

一下子就驚醒了。

池唐陪着蘇燦坐公交車,把人送到了車站,本來是想着開車送他來的,卻被蘇燦拒絕了。美名曰為了池唐能長命百歲,還是不要去開車了。

“禍害遺千年,你見過有那只禍害,像我這樣年紀青青就死掉?”

蘇燦聽了這話,眼裏的笑意一下子就毫不掩飾的發散出來了,他一把把池唐拽進了男廁所,扶着池唐的肩膀,在他嘴上親了一小口。池唐的冷着臉把人推開,一臉嫌棄道:“你還真是浪漫啊,選在廁所裏。”

看着動車越來越遠,出了站拐了個彎,消失在視野了,池唐終于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他到現在還不敢想象,自己就這麽和蘇燦在一起了,盼了那麽久的事情,就這麽輕輕松松的搞定了。

池唐在公交車上接到了蘇燦老媽的電話,可謂是前腳兒子剛走,後腳老媽就來問情況了。

“小池啊,我是蘇燦的媽媽,我們這周四才見過一面,你有空嗎,陪阿姨出來聊聊呗。”

除了孫子一樣點頭說好,池唐還能怎麽辦呢,畢竟這是蘇燦的老媽。

作者有話要說:還要再培訓一天,好累不想再愛了,六點就要起床太痛苦→_→特別是我這種熬夜黨。

今天累的回來洗完就倒頭睡了一覺,十點多才起來,幸好昨天碼了兩千多個字_(:з」∠)_看來我還是有先見之明的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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