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生活臨近尾聲,快要期末考的時候,董老師召開了高三複習動員會,開完班會以後,又再次把班上幾個成績拔尖的同學叫在一起開了一個短會,當然也包括蔣明卓和文嘉樂。
距離高考還有一年,對于成績優異的學生而言,這一年不僅僅是悶頭複習那麽簡單,更重要的是以什麽樣的方式進入理想的學校和專業。
一中有保送名額也有自主招生名額,相較于理科班,文科班原本就處于弱勢,但董老師希望班上這幾位成績很好的學生都能進入最頂尖的幾所高校,因此無論是正常參加高考還是走其他途徑,董老師都要跟同學們詳細分析對比。
文嘉樂腦袋裏邊不想事情,問到文嘉樂的時候董老師也沒指望他給出什麽具體答案,文嘉樂心裏還指望着蔣明卓,當然哼哼唧唧說不出個一二三,董老師便大手一揮,說:“我就知道問你你這個腦袋瓜裏也是一團漿糊,你媽媽最近在家嗎?我今天晚上跟你媽媽聯絡溝通一下吧。”
文嘉樂求助似的看了一眼蔣明卓,然後小幅度點點頭,說:“在家。”
董老師是希望蔣明卓參加自主招生的,一來蔣明卓成績夠格、也有特長、還有獎項,怎麽看都十分符合條件,董老師的主要目的也是跟蔣明卓商量這件事,但是蔣明卓也沒有給董老師明确的答複,只是模棱兩可地應和了兩句。
董老師見狀,只好又跟其他的同學商量起來。無論是保送還是自主招生,名額都十分緊俏,百分百符合條件的同學即便是在一中重點班這種班級,也不是一抓一大把,因此董老師今天開會是只要符合其中一兩項的同學都在這個範圍內,還有一年的時間,缺哪個條件還有機會補上。
開完會以後董老師把蔣明卓留了下來,文嘉樂不知道董老師要跟蔣明卓說什麽,直到蔣明卓用眼神安撫了他,他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你這個孩子,你是不是不想參加自主招生,所以剛才才随随便便敷衍了我幾句?”人一走,董老師就審問起蔣明卓。
蔣明卓嘿嘿一笑,說:“董老師,我覺得憑我自己的水平,我也能考上那些學校。我不敢保證我上清北人複,但是其他的一些學校我還是有信心的,我覺得這更能證明我自己。”
董老師喝了口茶,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嘆了口氣,說:“蔣明卓啊,我知道你的想法,年輕嘛,總覺得自己什麽都能行,一定要選一個自己覺得能夠證明自己的方式。每個人年輕的時候都覺得自己能拯救地球,都覺得自己是超級英雄,但是你想過背後的風險耗費的精力嗎?如果沒有這些,你可能可以拿着個時間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情。”
蔣明卓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董老師說的也沒錯,他就是覺得自己能行,不需要自主招生也能證明他自己。更何況,蔣明卓還有別的隐憂。
“老師,您說的有一部分原因,但是我還有別的顧慮。我爸爸是領導,又分管教育這一塊,我不希望我的成績放在別人眼裏是因為他的緣故。自主招生這個名額,對別人而言可能很誘人很有吸引力,但是對我來說真的很雞肋。”
董老師沉默了一會兒,說:“如果你确定放棄,那這個名額就會分給別的同學,你已經做好決定了嗎?”
蔣明卓剛想點頭,董老師就擺了擺手,說:“你太沖動了,還是先回去再冷靜想想吧。過段時間再給我答複。”
蔣明卓回到教室,就看到文嘉樂趴在桌子上急切地看着他,蔣明卓走過去,文嘉樂趕緊把腦袋往他那邊挪了挪,說:“董老師怎麽跟你說的?”
文嘉樂腦子不過事,他一問這句話,蔣明卓就敏感地感覺到班上同學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聚集了過來,想想也不奇怪,在重點班做重點培養對象,承擔的壓力和關注本來就要多一點,更何況還是這種涉及到未來一生的大事。
蔣明卓拍拍文嘉樂的頭,說:“沒說什麽,你先做好今天晚上被電話家訪的準備吧,也有可能是真的家訪。”
他這樣一說,文嘉樂立刻就蔫了,哼了一聲,怏怏不樂地挪回自己的位置上,沒過一會兒他又忍不住把頭湊過來,剛想開口,蔣明卓就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低聲道:“你個缺心眼兒的,小聲點。”
直到文嘉樂點點頭示意自己會小聲了,蔣明卓才松開了手,文嘉樂搓搓自己被捂了半天的臉,問:“你是拒絕了是吧。你沒答應嗎?”
蔣明卓嗯了一聲,說:“但是她讓我再考慮考慮。”
文嘉樂酸溜溜地說:“那機會這麽好,換成誰都不舍得讓自己的愛徒錯過。”
蔣明卓忍俊不禁,笑着說:“喲,怎麽回事啊,我的機會不都在您老人家手裏嗎?您老讓我往東我哪敢往西,你往哪走我就往哪走,絕對做你的兵。”
文嘉樂翻了他一眼,說:“油嘴滑舌。”過了一會兒他又緊張起來:“那今天晚上老董去找我媽,不就是她們倆決定咱們倆的未來了嗎?我們好慘啊,一點自主權也沒有。”
蔣明卓哼了一聲,“這能怪誰呢?還不是因為某個豬太傻了,喪權辱國啊喪權辱國。”
“那我覺得我也不至于一點發言權也沒有吧,不然咱倆把意見彙總彙總,我也到時候發表一下看法?你想去哪個城市啊?我不想留在省內,想出去看看。南方你喜歡嗎?去看海!天天都能吃大螃蟹!”
蔣明卓把書擋在面前,毫不留情地打碎了文嘉樂的美妙幻想:“是啊,有事沒事還能吹吹臺風,再說了,就你這個小身板,能吃幾只螃蟹啊,吃兩只就要嚷嚷肚子疼了吧。”
文嘉樂一想,蔣明卓說得對啊,他又覺得蔣明卓真的是太有遠見卓識了,自己果然是不太行。于是像小雞啄米一樣點點頭,說:“那你給我分析分析呢!”
蔣明卓點了一下他的後腦勺,掰着手指頭跟他說:“你這麽怕冷,冬天離了暖氣就活不下去了吧,又這麽嬌氣,肯定得往經濟發展水平好、學校後勤建設好的地方走。不光如此,你還戀家,隔三差五就要跟姚老師撒撒嬌,回奶奶家蹭吃蹭喝,離家太遠也不行,不然以後想家想得哇哇哭我可沒辦法……”
文嘉樂一聽這分析越來越不像樣,慌忙捂着他的嘴生起氣來:“你說什麽呢!我哪有那樣!”
蔣明卓撇了撇嘴,說:“瞧瞧,還說沒有呢,這不是在我面前又開始發脾氣撒嬌?”
文嘉樂被蔣明卓怼得一時語塞,老老實實再不主動挑事了。
放學回到家,姚老師果然已經在文嘉樂家裏坐着了,文嘉樂打了個招呼就灰溜溜回房間寫作業,但是寫着作業也安不下心,總是支起耳朵偷聽客廳的動向,過了一會兒文嘉樂實在是受不了了,又翻出手機跟蔣明卓打電話。
“蔣明卓,咱們這次不讨論去哪讀書了,咱們讨論一下讀什麽專業吧。你想讀什麽專業?”
蔣明卓這次倒是答得很快:“我啊,經濟類金融類都可以。”
文嘉樂一想,這很适合蔣明卓,雖然這些專業都偏數理,但是蔣明卓理科本來也很厲害,只是跟他爸爸較勁才選了文科,這樣一想,文嘉樂又嘿嘿笑起來,跟蔣明卓說:“蔣明卓,你好中二病啊,你的叛逆期怎麽這麽長?”
蔣明卓一想起自己被親爹逮回家的事情就覺得丢臉,于是惡狠狠地吓唬起文嘉樂:“你別笑我了,你好好說你自己想學什麽?”
文嘉樂笑嘻嘻說:“那我能學的就多了啊,我要是學中文,以後就做蔣老板的小秘書,我要是學法律,以後你偷稅漏稅進監獄了我就能幫你辯護……”
蔣明卓被文嘉樂氣笑了,罵道:“你能不能盼點兒好,會不會聊天兒啊?不跟你聊了。”
文嘉樂慌忙哄他:“沒有沒有沒有!我開玩笑的嘛!那我肯定跟着我男朋友走啊,是不是,男朋友?”
兩個人正聊着,房門突然被敲響了,姚老師在門口說:“樂樂,快出來,聽聽董老師怎麽分析的。”
文嘉樂心裏一緊,慌忙挂了電話打開房門,姚老師拍拍他的頭,說:“董老師說得很有道理,你要多聽聽。”
文嘉樂嗯了一聲,回頭看了姚老師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心虛想多了,總覺得姚老師那一眼很複雜。文嘉樂搖了搖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趕出去,然後進了客廳。
姚老師并沒有跟上來,她進了文嘉樂的房間,文嘉樂剛才聊得發燙的手機就扔在床上,姚老師按亮屏幕,上邊顯示需要解鎖密碼。文嘉樂這個孩子從小到大都是一樣,所有的賬號通用一個密碼,姚老師猜手機密碼也是一樣。但是她把手機在手裏翻來覆去轉了好幾圈,還是選擇了放回床上。
姚老師把文嘉樂剛才在床上打電話的時候揉皺的床單鋪展,但是剛才站在門口聽到的那句“跟着男朋友走”就像一顆石子扔進湖水,姚老師的心皺巴巴擰在一起,怎麽也沒辦法平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