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錯走了。
衣櫃裏挂着的衣服少了一多半, 床上也被整理得幹幹淨淨,書桌上也空了,就連浴室裏的洗漱用品也不見了。
廚房裏再也不會看到他忙碌的身影,也不會有人笑着喊他:
“哥, 吃飯了。”
不會有人在他忙碌的時候為他倒杯水, 也不會在他出門提醒他天氣了。
江別故又變成了一個人。
豆芽早就被放了出來, 發現玄關處出不去之後便蹲坐在了陽臺落地窗前, 一直看着容錯的方向,動也不動。
江別故覺得現在的自己和豆芽很像, 在容錯的房間裏轉了一圈之後就坐在了沙發上,也許久沒動了,沒什麽動的欲望, 也不知道要去做什麽。
丁程來的時候江別故差不多已經恢複了常态,正坐在餐桌前吃飯,感覺到丁程站在旁邊的時候擡頭看了一眼,說:
“等我一下,馬上好。”
丁程看了一眼涼透了早餐,到底沒忍住出了聲:
“來的路上, 我看到容錯了。”
江別故只看到了最後幾個字,愣了一下:“什麽?”
“來的路上我看到容錯了。”丁程說:“他囑咐我,如果你還沒吃早飯的話拿去廚房熱一熱。”
江別故靜默幾秒:
“不用。”
江別故說不用,丁程也就沒有再勉強,轉身去了客廳落座,拿出手機不知道在做什麽,江別故看到了,靜默幾秒收回視線,開口道:
“今天就算了, 以後我的事情別告訴容錯。”
丁程打字輸入的手指頓了一下,看着他,但江別故已經不再看他了,吃完了早餐,直接收拾了餐盤去了廚房。
沒有人再會為他處理這些雜事,沒有人在他吃完飯之後會争着搶着去洗碗,往後這棟空蕩蕩的大房子裏,什麽事情都要他自己來處理。
丁程無奈地嘆出一口氣,将信息發送了出去。
容錯将車開回了自己的房子,可說是自己的,也到底是江別故送的,送這套房子的時候他說‘你有了自己的房産,自己的家,就沒有人能趕你離開,我也不行’。
現在想想,江別故倒像是有未蔔先知的能力。
可就是不知道江別故知不知道,即便這套房子屬于自己,可容錯被趕出來也是事實。
從家裏,也從心裏。
容錯拎着行李上來,懶得整理,也不願意整理,直接把自己摔進了卧室的床上,關上門,關上窗簾,沉沉地睡了過去。
幾乎兩天都沒有睡好覺了,所以即便難受也還是睡了過去,近乎逃避的,希望睡着了可以讓自己好受一點。
但事實證明,并沒有。
容錯做了個很長的夢,夢到他在孤兒院的時候,看着身邊一個個的小朋友都被新的家庭領養走,他為了能和他們一樣被領養,學着讓自己變乖,變得聽話,終于等到了一對父母把他也帶離了孤兒院。
他夢到在新的家庭裏,他努力讨好,然後在第二年的時候被養父母抱在懷裏親個不停,說你真的是福星。
那時他還不知道養父母說的是什麽意思,但後來也明白了,原來在養父母的老家那裏,有一個說法,就是如果夫妻長時間都沒有自己孩子的話,就去領養一個,那麽很快就有自己的孩子了。
養母懷了孕,生下了一個小弟弟,他知道只有對這個小弟弟好才能繼續留在這裏,但養父母還是決定要把他送回孤兒院,卻又擔心別人說什麽,所以一直在逼迫他主動離開。
他又夢到了江別故,夢裏的他回到了昨天晚上,江別故說‘如果你要是覺得我在趕你的話,那就當我食言好了’。
這三個場景輪流在容錯的夢境中上演,他想醒來卻怎麽都醒不過來,像夢魇,像有什麽東西拖着他往更深的地獄下墜,等他終于擺脫束縛,從夢境中清醒的時候,已經滿頭大汗。
他靜默幾秒才意識到自己在哪裏,想去摸手機看一眼時間卻發現手機已經沒了電,懶得去充,反正不會再有人找自己。
容錯下床去廁所準備洗漱,卻還未走進淋浴室就沒由來的開始惡心,止都止不住,他只能抱着馬桶吐,吐得肝腸寸斷,到最後什麽東西都吐不出來了才罷休。
漱了口,也沖了澡,回到卧室,走到窗前看了一眼窗外,外面早就已經亮起了燈火霓虹,容錯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又回到了床上躺下了。
困得很,除了睡,還是想睡。
哪怕再做噩夢也還是想睡。
——
豆芽不太開心的樣子,雖然說它跟着江別故出來散步的時候一直都是慢悠悠的姿态,但今天卻有點格外慢了,甚至出來的時候都不太願意出來,出來之後又一直往籃球場的方向走。
到了籃球場也不玩,只是看着入口處的方向,好像下一秒就會從那裏走進來一個它心心念念的人。
江別故坐在長椅上看着籃球場上的人揮汗如雨,再回頭看看豆芽還是最初的模樣,沒忍住擡手摸了摸它的腦袋,輕聲說:
“他不會回來了。”
豆芽聽到了這句話,看了江別故一眼,江別故原本以為那眼神裏會有抱怨和不滿,可豆芽也只是很平靜的看了他一眼之後就趴在了地上,依舊看着入場口的方向,像是累了,卻是累了也要等。
籃球場上的人散了的時候江別故也起身往回走,豆芽随行在他的腿側,很乖。
快到別墅的時候身後有車燈照過來,江別故往旁邊讓了讓,卻不想車子直接停在了自己身側,江別故側臉看過去,意外地看到了徐宴清的臉。
他對自己笑笑:“今天怎麽有時間帶豆芽出來?”
江別故沒回他這句話,問:“找我的?”
“不是,我來找容錯的。”說完這句話徐宴清沒有給江別故反應的時間就直接将車開到了前方的停車位上,下了車,不過看着別墅裏黑漆漆的模樣,又回頭來看江別故:“容錯沒在家?”
“嗯。”江別故應了一聲:“有事兒你打他電話吧。”
“我今天打了他一天電話了,要是能聯系上他,我也不至于大晚上地來跑這一趟。”
江別故邁步走向別墅的腳步因為看到這句話而頓了下來:
“聯系不上他?”
徐宴清點點頭,眼前有蚊子飛過,他皺着眉擡手趕了趕:“這蚊子也太多了,不請我進去坐坐?”
江別故沒再說什麽,直接進了屋,徐宴清跟在身後進來,駕輕就熟的換了鞋,開了燈直接去了廚房從冰箱裏拿了一瓶水,又走去客廳坐下了,問剛給豆芽擦完腳走進來的江別故:
“容錯什麽時候回來?”
江別故看他一眼,沒說話,去洗手間洗了個手才走過來在他面前坐下:
“他今天不回來了,你要是找他的話,可以去他的房子看看,他應該在那裏。”
徐宴清也是個商人,比起江別故的金融圈,他的圈子更是魚龍混雜,所以察言觀色的本事只能比江別故更高超一些,所以江別故的這幾句話他就聽出了不對勁,勾了勾唇笑了:
“鬧矛盾了?”
江別故看到了這句話,卻沒有回應,徐宴清便明白了,問他:
“怎麽回事?”
“沒什麽。”江別故說:“時間不早了,你要去找他的話就盡快吧,走的時候幫我帶上門,我先睡了。”
說着便起身上樓。
徐宴清都要被江別故這模樣氣笑了,也起了身,不過沒離開,直接幾步攔在了江別故的面前,像昨天晚上,容錯攔他的那樣。
“我不問你和容錯怎麽了,想你們六年都沒有過不愉快,也不會鬧得太僵,不過有件事原本不想告訴你,也是容錯的意思,但現在看來,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江別故看着他,沒聲音,等待他的下話。
徐宴清:“前天晚上容錯去周年慶接你,離開的時候喝了一杯酒,這杯酒被我公司的一個新簽的小藝人下了藥。”
江別故幾乎是立刻變了臉色,徐宴清急忙出聲安撫:
“沒什麽事兒,類似于興奮劑之類的藥物,當天晚上容錯就去了醫院了,醫生也說了不會對身體造成什麽影響,就是藥效發作的時候,欲望會忍不住。”
幾乎是在徐宴清說完這句話的第一時間,江別故就聯想到了那天晚上他打開容錯房門時候看到的畫面,不止這些,還有下車時候容錯臉上不正常的紅。
原來不是因為他在車上那點不為人知的心思,原來他不是自主地把自己當成幻想對象,原來是連他也控制不住。
“徐宴清。”江別故斂了思緒看着他,眼神冷得讓徐宴清也愣了一瞬:“你看人的眼光真是越來越獨特了,如今什麽人都敢簽了,還算計到我的頭上來了。”
這件事雖然不是徐宴清指示的,也不是他讓人做的,但在他的地盤上發生這中事情,徐宴清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江別故生氣,沖他發火他都認了:
“這件事是我不對,我會處理的,那兩個人我也不會就這麽算了,我也一定會給你和容錯一個交代,藝人我會封殺,經紀人我也不會算了,你要實在氣不過,違約金我全拿來給容錯。”
“你眼裏就只有錢了?”江別故話說得毫不客氣:“什麽事情都能拿錢解決?”
江別故的火氣讓徐宴清也有些無奈:
“那你總不能把人殺了吧?連個證據都沒有,報警取證都困難,這還是我連哄帶吓才讓人承認了的,目前這個解決方式,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好,也最有力度的方式了,你不會再在娛樂圈裏看到他們,這個我可以保證。”
江別故未必不知道他們除了封殺也不能做別的,可容錯的委屈,自己對他的誤會又該怎麽算?那孩子昨天晚上想要解釋的動作和被自己手上戒指逼回去的模樣,他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
徐宴清嘆出一口氣:“容錯怕你會對這件事情覺得惡心,也怕日後還會有人對你有同樣的心思,所以第二天就找到了我,讓我保密的同時還要查清這回事,我原本也是想着只告訴容錯的,沒想着讓你知道。”
“可我今天看你和容錯的狀态,擔心你們因為這件事而産生矛盾,不想你誤會容錯,索性就說了。”徐宴清說:“容錯真的是個特別好的小孩兒,對你更是沒的說,他對自己都不見得有這份心思,所以,如果你們真的是因為這件事而不愉快的話,我覺得還是早點握手言和吧,別讓小孩兒難過。”
江別故沒說話,徐宴清就當他聽進去了,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很晚了,徐宴清沒打算多留,便直接說了再見,可江別故一直沒什麽反應。
徐宴清也沒太當一回事兒,只當他在想怎麽跟容錯說,怎麽和解,卻沒想到在玄關換鞋的時候,江別故會突然開了口,說:
“晚了。”
很輕的一句,徐宴清聽到了,卻沒理解是什麽意思,可江別故也完全沒給徐宴清發問的機會,說完這句話,便直接上樓了。
徐宴清看着江別故的身影滿臉的疑惑,什麽晚了?難不成生米還煮成熟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