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這次短暫的見面之後, 江別故和容錯又回到了各自的領域,繼續忙碌,繼續奮鬥, 沒有刻意聯系, 卻也沒有刻意避開,但可能是緣分沒有到那個份上兒,在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北城,竟也一直沒再碰到。

不過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畢竟容錯一直在學校裏, 很少有出來的時候。

但這次見面也并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至少讓容錯突破了心理難堪和無地自容的那一關, 江別故一如既往的待他, 縱然刻意拉開距離, 卻還是能感覺到他始終沒有把自己當外人。

所以,容錯偶爾會去別墅看看江別故和豆芽,頻率不高,大概每三個月去一次, 江別故會留他吃飯, 偶爾也會和他一起陪豆芽散散步。

像許久未見的老朋友。

倒是關于喜歡的話題,誰也沒再提及。

因為不用說依舊知道答案, 一個還喜歡, 一個也依舊未曾動心。

他們都在等,等放下,等釋然, 等解脫。

容錯來過三回之後時間也走到了6月末,又到了快放暑假的時候,大二的課程也已經全部結束。以往每個假期容錯都會來公司實習, 沒有一次例外,但去年寒假容錯沒來,今年暑假就更不會了。

可這麽長時間的假期,容錯要怎麽過?江別故坐在辦公桌後,因為眼睛幹澀他已經暫停工作摘下眼鏡看着窗外發了好一會兒呆了。

想以前,想現在,也想以後。

丁程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兒便也沒有去引起江別故的注意,一直等他自己回神看過來的時候才笑了下:

“想什麽呢?”

江別故調整了一下坐姿,擡手捏了捏眉心,說:“容錯。”

這個答案倒是丁程沒想到的,不過轉而一想也便明白:

“要通知他來實習嗎?”

“算了。”江別故說:“上次見他狀态挺好的,別再亂了他的心。”

丁程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将手中的一份需要簽字的資料遞過去,等江別故簽了字,丁程又彙報了一下最近正在進行的企業重組項目的進度,江別故認真看完丁程的唇形,覺得沒什麽問題,但還是說了幾個需要格外側重的點讓項目組的人去注意。

只是話說完之後,丁程卻一直在看着江別故沒什麽反應,眼神也有些怪異。

“怎麽了?”江別故問:“有問題?”

丁程靜默幾秒,将江別故剛才的話回想了一遍,搖搖頭:

“沒有,我這就去通知他們。”

“你要是太累可以休息一段時間。”江別故看着丁程,眼神帶笑:“這是我最近第幾次抓到你走神了?別逞強。”

丁程不太好意思的笑笑,說:“我以後會注意的。”

“不是怪你。”江別故說:“只是從跟在我身邊你就開始跟着我的作息和步調走,一直沒怎麽好好休息過,所以我也是真的想給你假的,可以緩緩,出去走走。”

“別說的好像我很無私。”丁程看着江別故,笑道:“我肯賣命也是你給的薪水也夠多。”

這一點江別故并不否認,挑了挑眉:“我聽不到,你照顧的難免要多一些,給你的就是你該拿的。什麽時候想休假了跟我說就行。”

說完江別故便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也沒有再繼續想容錯的事情,重新戴上眼鏡繼續埋頭工作了,而丁程卻并沒有立刻離去,站在原位上看着江別故,目光是遮掩不住的憂心,可到底也沒說什麽,邁步離開了。

晚上下班,丁程陪江別故在外面吃過飯之後才将他送回了別墅區,一般這個情況,丁程将人放下就會立刻走,但這一次等江別故在屋裏待了一會兒帶着豆芽出來散步的時候卻發現丁程還在原地。

“怎麽沒走?”江別故走過來:“有事?”

丁程看着江別故,幾秒後搖了搖頭:

“沒事,就是有點犯困,想緩一會兒。”

開車犯困這事兒可不是鬧着玩的,江別故也非常忌諱疲勞駕駛:“沒什麽事兒的話今晚就在這兒歇着吧,或者陪我去遛遛豆芽,等緩過了這個勁兒再走。”

丁程點了點頭:“行,陪你走走。”

丁程和江別故一起帶着豆芽往籃球場的方向走,這是豆芽每次出來最想去的地方,之前看不出來多喜歡,但自從容錯離開之後,江別故每次帶它出來,它幾乎都會把江別故引到那裏去。

雖然豆芽不能說話,可江別故覺得自己明白它為什麽喜歡來這裏。

或許在豆芽的心裏,容錯總有一天還是會回來這裏的,它也會繼續蹲坐在長椅旁邊,看着自己和容錯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

狗是人類最忠誠的朋友,這一點江別故在豆芽的身上得到了驗證。

“沒幾天學校就要放假了。”江別故說:“到時候你把豆芽給容錯送過去,讓他帶豆芽兩個月。”

丁程聞言看向江別故,笑了:

“容錯未必就會接受。”

在兩人前面走着的豆芽聞言就回頭沖他們叫了一聲,江別故聽不到聲音,可丁程聽的清楚,這個叫聲裏可謂是抱怨滿滿,以至于丁程都沒忍住笑了。

“怎麽了?”江別故問。

“豆芽似乎在怪我們把它推來推去。”丁程說:“一個要把它送走,一個說不會接受它。”

江別故也笑了,俯身摸了摸豆芽的腦袋以示安撫,豆芽很受用,眯着眼睛享受了一會兒之後又往前走了,不斷搖晃着的尾巴像是在告訴他們:不和你們一般見識。

“我知道你的意思。”江別故和丁程并肩走着,跟在豆芽身後:“無非是覺得容錯把豆芽留下就是為了陪我的,可豆芽跟着我生活的這一年也确實太委屈它了,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它自己在家等着,我即便帶他出來卻也總是這一畝三分地,容錯多數不會選擇出去實習,讓他帶帶豆芽很适合。”

丁程問江別故:

“你怎麽知道容錯不會出去實習?”

“他來我這裏所有的工位都任他選擇,可去到任何一家公司都不會是這樣的待遇,兩個月的實習生,且不說有沒有公司要他,就算會要,多數也是跑腿打雜的,容錯那麽聰明,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的,更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這裏。”

丁程笑了笑沒說話,江別故便繼續往前走了:

“你就只管把豆芽送過去,他要是不同意,你就說我要出差,徐宴清忙着談戀愛沒時間。”

丁程落後江別故幾步,緩緩笑了下。

兩天後北城突然下了一場暴雨,江別故下車的時候因為不想麻煩丁程拒絕了他下車為自己撐傘,直接跑回了別墅,雖然回家立刻沖了澡,卻沒想到還是發了燒,嗓子疼的厲害,連話都懶得再說。

也就是身體不适的這兩天,江別故發現丁程在自己面前愣神的次數越來越多,到底是沒忍住問了句:

“你到底怎麽了?”

江別故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正在辦公室裏,他讓丁程去約一下gm的劉總,可自己這話說完幾秒的時間,丁程都沒有反應過來,這才又問了一句。

“江總,我……”丁程的表情像是下定了決心要開口,可敲門聲在這個時候響起,是秘書在提醒江別故會議時間到了。

江別故點了點頭從座位上起了身:“你再這麽下去,我可要強制讓你休息了。”

丁程沒說話,卻在江別故走過自己身邊的時候抓住他的手臂:

“江總,我有話要說。”

“馬上開會了,會議結束吧。”江別故說:“你要是太累,這場會議就不用跟了,我找人替你。”

說完就離開了辦公室,而丁程想了想他剛才說過的話,似乎把整個會議堅持下來并不是什麽大問題,便沒有再攔,跟着江別故一起去了會議室。

卻不想在會議中江別故還是發現了端倪。

會議上,在江別故介紹完收購方的要求,和被收購方各個股東的利益鏈之後,回頭剛要說接下來的具體安排,卻發現會議室裏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和自己視線觸碰到一起的第一時間,又倉皇的收回,反應慢的,江別故甚至能在他們的眼睛裏看到疑惑和詫異。

每一個人都是如此,無一例外。

這種感覺讓江別故不太爽快,就好像他是個表演者,可節目很難看,衆人卻因為他的身份位置而惺惺作态。

但演技過于拙劣,連三歲小孩子都能發覺出不對。

“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說出來。”江別故将手中的鋼筆扔在了桌面上,卻沒有人擡頭,可即便如此,江別故還是看到了他們在不斷的交換視線。

江別故點了名字,是負責這個項目的a組組長常衛東,可常衛東卻反應了幾秒的時間才意識到是在叫自己,當即站起來,視線沒看江別故,卻落在了丁程的身上,目光帶着求救的神色。

常衛東的這個舉動讓江別故突然意識到最近他在丁程的臉上常常看到類似于疑惑和詫異的表情。

江別故看向丁程,丁程的欲言又止讓江別故似是明白了什麽,臉色都有了明顯的改變,他從座位上起了身,想開口讓誰來主持接下來的會議,可到底也沒出聲,直接離開了會議室。

丁程也跟着起了身,看向常衛東:

“常總監先主持會議吧。”

說着就收拾資料離開了,沒顧得上衆人探究的神色和開始小聲的議論聲。

丁程進去江別故辦公室的時候,他正站在落地窗的位置,今天不是個好日子,連北城的天氣都是個嚴重的霧霾天,37層的高處向外看去,只覺得壓抑感更重。

灰蒙蒙的,沉悶着,像是兩人此時的心情。

丁程邁步走過去,江別故的餘光看到他,微微側了側頭,卻沒說話,更沒回頭。

江別故不回頭,丁程便知道他還沒有準備好面對,所以也不好出聲,他知道江別故大概已經有了些許猜測了。

丁程想的沒錯,會議室裏衆人的反應的确讓江別故猜測到了什麽,他們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自己出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醜,可他衣冠整潔,面容幹淨,從頭到腳也不可能有任何的不妥,他的方案也沒有任何問題,那麽唯一的可能是他們的關注點是在自己發現不了的領域。

而他身上唯一的缺陷是,聽不到。

會議室當時除了自己說話沒有任何人開口,他們的疑惑和詫異必定是來自于自己的聲音。

江別故閉了閉眼,回過頭來看丁程:

“你這段時間一直走神,不是太累,而是不明白我在說什麽,對嗎?”

丁程看着江別故,靜默幾秒才出了聲,說:

“江總,我們去看看醫生,好嗎?”

他盯着丁程看了一會兒,問:

“我有語言障礙了?”

丁程張了張嘴,卻沒說話,看着江別故的眼神很是不忍,但最後還是點了頭。

從兩個月前開始,丁程就發現江別故似乎開始有些異樣。

他開始吐字不清或者有些字會直接失音。

江別故自己聽不到任何聲音,所以對于這一點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整個人也未見任何異樣,倒是在他身邊時間最多的丁程察覺到了。

最開始丁程并沒有在意,畢竟普通人有時候說話都會嘴瓢,一兩次倒也不至于大驚小怪,可最近這一個月,丁程發現江別故吐字不清或失音的頻率越來越高,幾乎每隔兩三天就要出現一次,而有些字是每一次說到都會含糊。

這次發燒感冒之後好像更嚴重了一些,所以丁程剛才忍不住的想要開口,但到底是晚了。

他應該要早點告訴江別故的,但卻一直沒有開口的勇氣,他想不出來自己到底該用一個怎麽樣的委婉方式告訴他,在你失去聽力之後,你的語言也出現了障礙?

江別故是強大,強大到即便失去聽力也用實力證明了自己,走到了現在這一步,可丁程卻覺得他沒有強大到對于失去言語也能坦然接受。

猜測和被證實是兩回事,看着丁程點頭,即便是江別故也不能在這件事面前表現的落落大方,淡然自若,他至少一動不動了兩分鐘的時間才讓自己從這件事中緩緩回了神。

他突然的想起來在自己最開始聽不到的時候醫生告訴自己的話:

“長時間失去外界和自我的聲音反饋,是會逐漸喪失語言能力的,你如果一直不能讓自己恢複聽力,那麽就要做好這方面的準備。”

對此江別故不是沒有準備,可是從徹底聽不見到現在已經差不多有十幾年的時間了,他一直好好的,所以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可能是個特例,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所以他的那些準備在時隔多年之後早就沒用了,甚至已經有幾年的時間都沒有再想過這個問題,沒有想過在自己聽不到之後,有一天,也會說不出來。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江別故說。

不知道是不是丁程的心理作用,他總覺得江別故說話的速度在刻意放慢,每一個字都是重點音,以至于整句話的語調都顯得有些怪異,好像以此來證明,證明他可以說,沒有語言障礙。

“我們去看醫生,聽聽醫生怎麽說,好嗎?”丁程又一次詢問。

江別故看到了,卻沒有立刻說什麽,片刻之後他重新将視線落在窗外,就在丁程以為他會拒絕自己提議的時候,江別故再次出聲,他說:

“別告訴容錯,我不想讓他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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