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想要吻你
從前家裏人都還在的時候,傅深的每個生日都過得十分隆重。滬上最頂尖的五星級酒店,一層一包就是一整天,來來往往參宴的客人絡繹不絕,一直到晚宴結束,都還有人陸陸續續的往家裏送賀禮。
但在這樣的家庭背景下,隆重的生日宴更像是一個名利人情場。家裏的子女只是挂牌的主人公,事實上過生日的人是誰都無所謂,只需要得體的站在那裏一杯一杯的敬酒,把場面話說的漂亮就行。
後來父親去世,姐姐繼承家業,來往恭維的人少了一半。但為了維持家族的體面,生日依舊是誇張的宴會、雲集的賓客、和名字都叫不上來的親戚對着孤兒寡母指點江山。
所以傅深一直對生日沒什麽期待,甚至感到厭煩。
直到姐姐去世後,他徹徹底底摒棄了生日宴會的傳統,只把那天當個平常的日子過,接受一番親朋好友的祝福就算了事。
因此在英國的兩年間,傅深也從來沒想起來過,林溫需不需要過生日這回事。
出差前他計劃好了重回英國的街道,在曾經坑過林溫的商鋪處補償林溫并且表明心意。但他猶覺不夠,還想送林溫點什麽,以此讓林溫加深記憶,能夠永遠記住那一天。
他翻着從前調查林溫的資料,想找點林溫喜歡的,卻發現林溫的生日臨近,可從未提及過。
人生二十多年的資料厚重如書,他竟然從中找不出幾張林溫過生日的照片,甚至離開校園之後的資料,單薄的只剩一張紙。
傅深感到沒由來的難過。
難過自己太過精打細算與嚴苛,所有事情都非要锱铢必較求個結果,以至于承認心意的太晚,平白錯過兩次給林溫補救生日的時刻。
這一次他難得在賺錢以外的事物上用了心,給林溫寫的生日賀詞改了又改,增了又添,十幾版方案閱過,最後寫的和方妤的購物清單一樣長。
但卡點的煙花綻放起來,湖面與水波一同蕩漾,星星點點的彩光映進林溫的眼眸中的時候,一切場面話的恭賀都顯得蒼白而空洞。
他望着那樣一雙眼,突然決定把冗長的賀詞都給删減,只留下一句發自真心的、在利益糾葛褪去之後也依舊想要告訴林溫的——“我希望你快樂”。
作為你自己,永遠都快樂。
他的祝福真心實意,對面人的眼淚流的也情真意切。
那一刻看着煙花的林溫想。
哪怕以後結局崩盤、故人長辭、眼前的人改了心意離他而去,他也會永遠記得這一天。
夏風裏,綠影下。有人送過他不滅的希望,和一整個冬天。
“想好許什麽願望了嗎?”
将近半分鐘的對視後,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收回了目光。只是交握的手再也沒有人松開,像是一種不言而喻的承認與默契。
傅深問林溫要許什麽願望,林溫搖頭說不知道。傅深就笑着給他一個一個列舉選擇:想賺多少錢、想交什麽樣的朋友、想遇見什麽樣的人,最想去哪裏、最想玩什麽、最想去看什麽樣的風景……林溫一一作答。
于是在傅深零零散散提供的選項裏,林溫許完了二十六個願望。
他每許一個,傅深就點下頭,路燈就應聲滅掉一盞。
今晚他沒坐南瓜車,但見識到了各種稀奇古怪的魔法,閉店、滅燈、放煙花……每一個魔法都像在他心裏快要熄滅的暖爐裏添了一把柴,燒的他整顆心髒劇烈跳動,曾經凍僵的血液又開始在身體裏溫暖的流動。
林溫也好奇地問傅深是怎麽做到的,傅深不答,只裝作神秘兮兮的噓了一聲,讓林溫認真許願。
“魔法不僅能關燈,還能幫你實現願望。所以要認真許,神會聽見的。”
林溫沒喝酒,卻有一種喝高了的飄忽感,在名為幸福的漩渦裏搖搖欲墜,跟着傅深的指令一步一步許下願望——去看日出、去游樂場、有自己的公司、做自己喜歡的事、愛自己、成為自己……
直到第二十七盞路燈。
二十七歲的林溫最後一個願望。
林溫站在整條街道唯一一盞還亮着的路燈下,看着身前滅掉的一片光亮,好似重新找回了什麽,轉頭看向自己身旁的人。
“我的最後一個願望——留給先生你。”
“我希望你想得到的,也都能實現。”林溫徹底轉過身,迎着光笑起來。“先生,你想要什麽?”
光暈好像真的被施了魔咒,準确清晰地落在林溫的眼眸,像天使阿薩茲勒的法環。
傅深順着那光圈望進去,不受控的被吸走了所有的目光。
他想,我想要什麽?
“我想要吻你。”
傅深彎腰低頭,唇齒輕柔的從林溫的側臉滑過,又虛虛落在空氣裏。他想要很多,卻什麽也沒做,低身用力抱住了林溫,把那被夜風吹涼皮膚的人擁進懷裏抱緊。
我想要吻你。
但又怕,
塵世欲望的吻亵渎了你。
周二的宴會如期舉行,蔣越一大早就打通別墅電話詢問林溫何時到場,又被傅深心有不滿的挂斷。
最終在傅深的一力拖延下,他們直到下午,才到達了宴會的地點。
宴會選在繁華地帶的私宅,車水馬龍人聲鼎沸處的三層小樓,裝潢豪華,不難看出主人家的身份地位。
但傅深一進場,就對一樓大廳的擺件皺了眉。
不知道宴會的主人是怎麽想的,又是秉持着哪朝哪代的審美,大廳的正中央,放着一個紅彤彤的龍形石雕,又大又沉,與整體西式宮廷的裝修風範格格不入。還杵在正對門的顯眼處,給每一個走進來的客人一記審美上的暴擊。
傅深還沒對這種牛鬼蛇神的風格發表嘲諷,詹姆斯“恰好”出現在廳堂裏,和剛進來的客人交談。看見林溫,立馬笑着迎上來寒暄,熱情的不像話。蔣越老遠看見了人,急匆匆下來帶人上樓,生怕傅深一個不高興,和人吵起來掀了場子。
不過今天傅深性子好的出乎蔣越的意料,連詹姆斯湊在林溫的身邊叽叽喳喳的說個不停,也沒上前阻斷。只對着蔣越吐槽,那石龍給他的震撼。
“嗐,詹姆斯上周問我林溫喜歡什麽風格,我哪知道這事。”蔣越帶着傅深坐進沙發裏,提到這個話題還頗為頭疼。“随口謅了一個中國風,誰曉得他聽進去了。天知道他在哪裏定的那石龍,來的時候也給我吓一跳。”
傅深從侍從手裏接過酒杯,嗤笑:“你怎麽不建議他去中國城辦?唐人街的老板還能送他倆大紅燈籠。”
林溫被詹姆斯帶到人群中攀談,今天來的也有林溫在這裏的合作對象,他實在推脫不掉,只能回頭看了傅深一眼,用口型對了一個“我一會兒回來”。看着傅深彎着眉眼點了點頭,才放心的跟着人走了。
蔣越看在眼裏,先回了一句:“你這嘴,挖苦人的本事真是節節攀升。”
又看了一眼林溫,繼續道:“我說你今天走的什麽路線?兩天沒見被人奪舍了?誰因為我去送張請帖就氣急敗壞的,今天人被拉走了都一聲不吭。”
“今非昔比,情況不一樣了。”
傅深喝了口酒,把放在林溫身上的缱绻目光收了回來,睨了一眼蔣越:“要不是你來橫生枝節,我的計劃本可以更加完美,用得着提前急急匆的嗎。”
“不一樣了……情況有什麽不一樣?”
蔣越先笑了一聲,笑完之後看着傅深那被肉湯熨平了心窩的表情,又察覺出不對,猛然看向林溫。
快十年的交情,商場上如魚得水的聰明人,話不需要點破就能猜透。
蔣越的表情活像見了鬼,傅深卻心情頗好的碰了碰對方的杯,笑語:
“猜對了,就是你想的那個不一樣。”
傅深勾着唇,蔣越卻感到一陣惡寒,仿佛又看到了傅深年少時憋着壞整人的頑劣德性。
“下回詹姆斯再不懂事的叫你來送請帖找林溫,你就告訴他——”
那少爺翹着腿,戳人肺管一把好手,嘚瑟道:
“改明我喜宴,請他來做林溫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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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深:詹姆斯喜歡中國風是吧?行,馬上辦場喜宴,請他來坐主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