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賭一局
事情的發展比林溫預想的還要棘手,度假村項目的審批已經被卡死,多少關系人脈都疏通不了這一條路。而私人豢養保護動物的事也已經傳開,商業風向何其敏銳,一部分人也已經察覺到這其中的關竅,各自打起了小算盤。
林溫連續兩周的時間都紮根在公司辦公室裏,和項目的相關人員開會、查合同、想辦法,吃喝住都留着,全然忘了答應傅深的早點回家。好在傅深知道情況嚴峻,也沒有強來打擾林溫,只是一日三餐準時準點的派人送來,偶爾也會親自來監督林溫有沒有按時吃飯。
今天他下班早,回家煲了滋補的湯特意給林溫送來,想着順便看看今天能不能有辦法把這小工作狂拐回家去。
辦公室玻璃門半開着,映着裏面到處散落的文件和疲憊的人群。項目小組剛開完會,零零散散地走出來,到最後裏面只剩林溫和方妤兩個人。
兩人都肉眼可見的疲累,方妤要在外應付各路探聽消息的人和诘難的股東,每天還畫着妝面盡量保持着精神,不過一頭漂亮的長卷發已經有些毛燥缺乏保養,足以看出她近些日子實在繁忙到無暇顧及。林溫就更不用說了,短短幾日眼下烏青厚重了一圈,辦公室雖然洗浴設備齊全,但他神經緊繃晝夜颠倒,下巴也長出了一圈細胡茬,看着便傷神憔悴。
不怪傅深放心不下,總是要親自來送飯看着林溫吃,就照林溫這樣拿命耗着的全天性工作時長,再疏忽不按時吃飯,就得燈枯油盡躺到病床上去。
“事情已經算是徹底走到死路了,能想的辦法咱們都想過了,看來這件事我們得認栽了。”
會議結果依舊和這段時間的每一次一樣,都是以唉聲嘆氣想不出辦法,雙雙苦着臉結束。方妤癱在座椅裏,昂貴的工學椅都已經撫慰不了她疲累的身體。她盯着天花板長嘆了一口氣,又垂下頭來看着林溫難看的臉色,穩着心神勉強勸慰道:
“這事是我們一起定的,要背鍋大家人人都有份,你別太自責了。事情到了這一步,盤活是沒指望了,看看怎麽才能及時止損吧。你也別鑽牛角尖了,洗漱一番好好回去休息,瞧瞧你臉瘦的都快要往裏凹了,趕緊回去給我養着去,累出病來我下半年還能指望着誰掙錢。”
方妤用着誇張的形容,希望能趕緊把林溫從辦公室勸回家,林溫卻笑着搖了搖頭:“先生每隔一日都來看我,我體重一點都沒掉,不然早被架着回去了。我沒事,現在消息的傳播範圍還不算太廣,只能抓緊這段時間尋求轉機。”
“還轉什麽機,我都想一班飛機飛到墨西哥找我媽去,乖乖服軟在家當一個混吃等死富二代。還創什麽業,頭發都快給我創掉沒了。”
沒有外人在,方妤也懶得顧及自己的形象,脫了鞋大馬金刀的呈“大”字型陷在座椅裏,邊聽着林溫的話邊摸着自己的掉發嘆氣。
“我都連續幾天蹲守研究院門口,但凡是個能喘氣的都快被我煩死了,可惜今早市裏正式建立保護基地的文件都下來了,這事板上釘釘。唉,反正我這邊是真的一點能斡旋的門路都沒有了。現在要麽祈禱出現奇跡,要麽就得抓緊時間折價把這項目轉出去。不過這種大項目一旦成了死局,圈子裏那就是人人盡知,可不好轉啊……”
方妤的每一聲嘆氣都嘆在點上。
這件事發生得太倉促,一連串的壞消息集中爆發,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哪怕他們現在動用各種關系拖延時間,也改變不了即将走進死胡同的結局。
這已經是一盤不得不舍棄的籌碼。
林溫皺着眉,沉思了片刻,開口問方妤:“上回告知你,他提了河道改劃方案的導師即将升領導的那位學弟,有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過其他人?”
“應該……沒有。”方妤把腿放下來坐直了身體,“上回他跟我說完我就覺得情況不對,告訴他不要把河道的事和任何人講,至于他之前有沒有和別人講過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這些天我在外面也沒聽有人議論過這件事,消息應該還是封鎖的,這種換領導層的事很敏感,稍有差池就是站錯隊,也沒人會主動往外傳。”
方妤不再撥弄她的頭發,看向林溫:“這事還沒傳出去,咱們要不趁着現在趕緊把這個項目賣了?轉手出去也不算虧的太多,只是下半年流動資金鏈會比較危險。”
“抛售是最壞的打算,但可以先做好方案,河道會經過地的消息一定要堵死。”林溫看着桌上的資料,和項目組預估的損失額,咬了咬唇:“方妤姐,你那個學弟能不能打聽到,他那位領導打算什麽時候把河道改劃的具體方案呈上去?”
“打聽這個做什麽?這不是死的早晚的時間問題嘛。”方妤順口問了一嘴,瞥見林溫緊繃的神色,有正色下來。“放心吧,我一定給你問到。不過你這是……有什麽解決方法了?”
林溫搖頭。
“算不上什麽方法,只是該付出的已經付出,總得讓死棋發揮它的最大價值。先生教過我,有時候哪怕事情已經砸在了自己手裏,也得拉上幾個死敵入局,好做墊背的。我沒有先生應變的能力,沒有把握能一定把人拉進來,我只能……”
林溫打開抽屜,拿出一份自己很早之前就調查好的資料,望着上面顯示的“韓悅”的名字蹙緊了眉。
“我只能賭上一局。”
“是輸是贏,總得先拼了命試試。”
門外,目睹了全程的傅深靜靜轉身,把手裏的羹湯交給了別人轉交,一個人無聲的來又無聲的離去。
走出公司大門,他才摁亮手機屏幕,撥通陳旗的電話。
“香港做好的那份合同先停一停,不急着送給韓知,讓我們的人先按兵不動。”
“怎麽?”陳旗在電話那端疑惑。“計劃有變?姓韓的發現了,還是研究所的消息走露了出去?不應該吧,那邊人我精挑細選過的,除了給方妤送消息他沒接觸過別人了。”
“不是。是林溫找到了新的方法拉韓家入局,兵行險招,卻很有可能出奇制勝,說不定比我們的方法能帶下來更多的人。一時半刻的進展也耽誤不了我們什麽,不如停下來等一等,看局勢還會不會發生新的變化。”
傅深站在樓下,擡頭望向林溫所在的那一層寫字樓。
銀框眼鏡在太陽的折射下泛光,勾勒出佩戴者變得窄長的眼睛,和眼底的幽幽暗光。
少傾,陳旗聽見話筒裏傅深沉冷的聲音。
“我希望他能賭贏。”
“如果輸了,計劃就按原樣繼續。”
陳旗追問:“輸了的話,那林溫怎麽辦?”
傅深沒答。
金屬框的眼鏡和禁欲的西裝外套把他襯托的格外絕情。
廢掉的棋子從來只有一條路可走。
那就是毫不留情地被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