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路深從接受王老八和鐵柱的邀約之後就開始思考自己應該帶上什麽禮物,按道理說送禮應該體面,但王老八和鐵柱這兩個人像風捉摸不住,實在叫人無法定位他們的社會地位。
原本想帶一瓶高級紅酒,但又想起鐵柱那令人窒息的鄉村迪廳風格,擔心他們不喝洋酒只喝二鍋頭,選二鍋頭又擔心自己被覺得太小氣。
糾結之中,楊路深突然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王老八和鐵柱到底喝不喝酒。
旁敲側擊從鐵柱那裏問出答案,楊醫生果斷放棄了送酒這個計劃,直接從樓下挑了個最好的無籽瓜,然後從自己爹的櫃子底層摸出一塊普洱茶餅帶走。
老爺子的東西沒有不好的,基本上都是高級貨。楊路深一手提着西瓜一手提着茶葉上車,高級和地氣都有了,這就是屬于30歲成熟男人的分寸。
開車在路上的時候還收到幾條來自奧運冠軍的消息,除了每天日常哼唧這裏疼那裏癢以外,今天的軍子哥還特意問楊醫生到地方沒有,問他緊不緊張。
楊路深哈哈一笑,直接給奧運冠軍發語音消息:“我都這個年級的人了,見個朋友有什麽好緊張的。”
奧運冠軍那邊沉默了一會,發了果然兩個字過來。
軍軍:【楊醫生原來真的30歲了,聽聲音還是很年輕。】
楊路深冷笑一聲,直接質問奧運冠軍是不是覺得人只能活到50歲,怎麽老覺得30歲就很老了。
“就看游戲裏的樣子,王老八和歐陽鐵柱也不會年輕到哪裏去,就王老八天天唱的那幾首歌,我爺爺現在都不聽改去聽hitpop了。”
楊路深一想到這裏心情驟然複雜起來,萬一同自己見面的真的是兩個大爺呢?六旬大爺老當益壯,網絡游戲裏創新高,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現在宗教本來就很少了,王老八的意思還是在寺廟裏長大的……媽的,他該不會是個老和尚吧?
楊路深越想越覺得自己這趟奇妙的面基之旅越發撲朔迷離,等他開車開到別墅區的時候,看着有專業保安巡邏的小區,心裏突然咯噔一下。
地圖上說這裏是趙家屯,在他的想象中,這裏應該是社會主義新農村,各家有個小院散養些雞和鴨,還有一條看門護院的狗。然後一個帶天臺的小樓,晚上可以坐在上面一邊吹風一邊吃西瓜。
然而現實是有着白色大理石小天鵝噴泉的高級別墅區招牌上,龍飛鳳舞寫着趙家屯三個字。楊路深坐在車裏看着這個招牌,許久才緩過神抹了把臉。
如果現在有人來說這個樓盤是鐵柱投資的,他都不會覺得奇怪。
受到驚吓的楊醫生把車停在旁邊,進了便利店買杯冷水冷靜一下,然後鼓起勇氣給鐵柱打了個電話。
原因無他,只是害怕自己的藍色甲殼蟲入不了保安的眼,進不了這別墅區的門。
等待電話接通的時候,楊醫生不自覺清了清嗓子,決定要給鐵柱大爺一個好印象,但電話一接通他聽到一個年輕的聲音時,心又提了起來。
“鐵、鐵柱?”
這個名字出口的時候,楊路深看見櫃臺前的老板看了自己一樣,眼神仿佛再問自己是不是叫狗剩。
“是我,是老楊對吧?你到哪裏了?是不是迷路了?”鐵柱的聲音很年輕,但也很有磁性,是标準的普通話。
聽到是同齡人的聲音,楊路深莫名心裏有點失落,但也放松了一些,笑了笑說清楚自己的位置,并且問鐵柱保安那邊要怎麽說。
得到直接進就可以的答案之後,楊路深挂斷了電話,低頭看着自己手裏的西瓜覺得有點沉重燙手,他嘆了口氣,慶幸自己還帶了個茶餅。
正準備結賬離開,旁邊突然伸出一只戴着翠玉佛珠的手按住了他準備付款的手,然後将自己的錢遞了過去:“一起結了。”
人生第一次,有人為自己買單。
就在這付款短短的幾秒鐘時間裏,楊路深的腦袋裏出現了太多畫面,昨天今天明天,還有思考為什麽這個人要為自己買單。
從手和聲音都可以判斷是一個男人,天哪,難道自己30歲的魅力終于發酵到男人都無法抵抗的地步了嗎?果然魅力是一種罪,
社會的眼光,父母的壓力,還有未來的擔憂,請原諒他不能接受這份追求。
楊路深轉頭看向身後的那位先生,想告訴他不必,但卻在看見他臉的一瞬間,覺得自己像個傻逼腦補了那麽多。
“王老八,你別笑了。”楊路深木着臉,看着他身上上那件印着般若波羅的T恤,“除了你,沒有人願意穿成這個樣子招搖過市。”
郁斐提着手裏紙袋子晃了晃:“別擔心,你和鐵柱都有份。”
“倒也不必。”老楊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同自己想象之中的老爺子外形雖然不一樣,但氣質确挺像,要是提個鳥籠拿個保健球就更好了。
只是這個家夥也長得太好看了一點吧?
楊路深咳嗽一聲伸出手:“第一次見面,楊路深,是個醫生。”
“郁斐,是個……嗯,退役和尚。”郁斐一笑,“開個玩笑,姑且可以算個自由職業者。”
兩個人的手握了一下,并肩往外走的時候楊路深又刻意觀察了一下,發現自己還是比王老八高上那麽一兩公分的。
可以,雖然長相上輸了,但是身高上找回一局。
男人總是愛比較,楊醫生的內心此時平衡了一些,他正準備問王老八有沒有開車來,要不要坐自己的車進去,轉頭就看見了郁斐拉開了一輛法拉利的車門。
OK,fine。
兩輛車駛入小區,郁斐的法拉利在前面帶路,後面跟着楊醫生的甲殼蟲,別墅與別墅之間的距離很大,拐彎抹角不知道過了幾道彎,前面的法拉利終于緩緩停了下來。
甲殼蟲和法拉利跟着停在路邊,郁斐招呼着老楊下車,笑着說:“就在前面了,鐵柱說那裏有個大池塘,我們直接走過去比較方便。”
楊醫生點頭:“有池塘挺好,還可以在裏面釣魚。”
“确實,我喜歡釣魚,釣魚可以讓人心情平清,頭腦放空,是解壓的好辦法。”郁斐提着兩個袋子和老楊繼續往裏走,兩個人在過拐角之後,突然停了下來。
鐵柱說的沒錯,的确是有個大池塘,并且池塘的邊還是用大理石打造,方方正正,中間還有一條寬寬的走道。
郁斐和楊路深站在描繪着各色圖案的走道頭往裏看,楊路深緩緩閉上自己因為驚訝而張開的嘴,緩緩問:“你之前就知道是這樣嗎?”
郁斐搖頭:“不,我也第一次來。”
他看着前方那棟金碧輝煌的小型泰姬陵,忍不住揉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沒有出現幻覺之後才說:“我之前看他游戲裏的房子裝修就覺得離譜,但沒想到現實裏他的裝修風格更離譜。”
然而現實給了他沉重一擊,游戲裏或許還能找個勇敢做自己的借口,但是在現實裏郁斐想不出別的話來形容這種藝術家行為。
他拍了拍楊路深的肩膀:“你就當他是個暴發戶吧。”
楊路深點頭:“可以,我已經開始洗腦我自己了。趙家屯黃金泰姬陵,如果他願意,其實可以搞個小展覽,收點門票錢,我願意為他當大衆點評上的水軍。”
兩個人邁步走上池塘中間的走道,郁斐伸頭一看,發現裏面有一些魚,還有螃蟹,還有一點蝦。今天晚上的晚餐食材一定很新鮮。
走到中間的時候,楊路深突然停下腳步拉着郁斐說:“聽,似乎有音樂聲。”
他皺着眉尋找了一段,然後眼光鎖定了不遠處草坪上正在動的拖拉機:“天哪,為什麽這裏還有輛拖拉機?上面在開車的是鐵柱對吧,對吧?”
郁斐咳嗽一聲,有些不好意思說:“那是我送給他的。”
“wow……”有些話一下卡在了楊醫生的喉嚨裏,他沉默了許久點頭說:“非常棒,非常有sense的禮物,很符合鐵柱的氣質省了我新馬泰旅游的錢,very good。”
說實話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可能有些語無倫次,這是他人生短短30年的平凡人生裏,前所未有的經歷。
別人不過在人民廣場吃炸雞,歐陽鐵柱卻在趙家屯泰姬陵開拖拉機,鵝妹子嘤。
兩個人終于走完這一段漫長的道路,來到了鐵柱的高奢訂制拖拉機前,為了配合自己的別墅,歐璜在音響裏放出的歌都帶着一股咖喱味。
“你們終于來了。”鐵柱穿着一件精神白色背心,頂着一個用水鑽拼着自己名字的黑色安全帽從拖拉機上跳下來打招呼。
那張挂着幾滴汗水的混血臉在陽光下似乎在發光,楊醫生看着他,感覺自己看到了天使,并且自身30歲的魅力已經粉碎。
他有多驕傲,不堪一擊好不好。
歐璜伸出手和他交握:“楊醫生對吧?我叫歐璜,一個……”
“暴發戶……啊不對,一個藝術家。”楊路深瞬間找回自己的理智,和鐵柱重重握手:“楊路深,一個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