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瘦了很多，看上去有點髒兮兮的，但眉眼間還是可以看出尤顯傑很相像。
這人正是尤随然。
面對鏡頭的尤随然完全沒有逛蘭桂坊時意氣風發的樣子。
他雙眼無神，嘴裏不斷喃喃着什麽，然後突然開始大力撕扯起自己的頭發。一大茬子半長不短的頭發被他直接拽了下來，結痂的頭皮上鮮血直流。
伴随着疼痛的嘶吼聲，一串涎水從他的口鼻中流出。
商靜水：“……”
看得出來是不止一次這麽幹，頭上都已經給他拽得斑禿了。
……這樣子說精神不正常都是客套，這人顯然是已經瘋了。
就在這時，視頻畫面之外的人似乎不耐煩了，他敲了敲鏡頭，示意尤随然看這邊。
聽到動靜，尤随然渾身一抖，看向視頻，無神的瞳孔重新聚焦。
接着似乎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他一臉驚恐。
先是從架子床左邊跳到右邊，瘋狂地大吼大叫。然後開始捶打牆壁，似乎想要砸出一個可以逃離的洞來，然而跟磚石比硬的後果就是雙拳砸得鮮血淋漓。
這期間對方始終沒有下床。
想到那堆短短的鐵鏈，商靜水猜測是因為之前的行動都被束縛在架子床上，下不了地，習慣了，精神失常後還是保持着以往的行為模式。
面對着這樣的尤随然，視頻畫面就連一絲抖動也沒有。
尤随然的過度反應和冷漠的鏡頭語言形成了鮮明對比，顯得視頻中央發瘋的尤随然就像猴子一樣滑稽。
這是一個非常引人不适的視頻，商靜水在觀看的過程中連連皺眉。
似乎失去了語言能力的尤随然，在吼叫了一陣之後漸漸找到了自己的聲帶，在清晰地吐出一句“怪物”後，他連滾帶爬地下了床。
帶着絕望、恐懼以及一絲解脫的神情，尤随然奔到窗臺邊一躍而下。
視頻畫面定格了幾秒，然後晃動着往前推進。慢悠悠地來到窗前，鏡頭下移，對準了樓下。
可以看出這個廢棄房間所在的樓層很高，一打眼看去十層往上。
而尤随然縮小扭曲的屍體正躺在一樓樓底，一朵血花緩緩洇開。
視頻重新擡起來拉遠，不遠處青山植被茂密，近處則是成片的廢墟爛尾樓。
聽不見車來車往，只是偶爾有遙遠的鳥鳴聲傳來。
這是一片安靜的鬼城，如果沒有這個視頻，要其他人主動發現屍體，估計要等到猴年馬月。
視頻的畫面逐漸定格，自始至終拍視頻的人都沒有露面。
尤随然跳樓前臉上甚至露出了喜悅的神情，精神錯亂的他沒辦法分辨自己所在的樓層，大概以為自己要逃離那個惡魔了……沒想到一跳之後直接下了地獄。
視頻從開頭到結尾都很令人震撼。即使從警了這麽多年，看完視頻後商靜水依舊有些回不過神來。
不難想象作為一個父親，尤顯傑看到這個視頻後的心情……尤其是最後尤随然那個笑容。
這個視頻裏視頻拍攝者的扭曲與冷血幾乎是撲面而來，邪惡織開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令觀看的人喘不上氣。
進度條到了底部，就在商靜水以為視頻要結束了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滴答”兩聲。
接着跟之前引起尤随然注意一樣，幕後的人敲了兩下鏡頭。
經歷過之前的事，商靜水頓時提高了警惕，嘴裏忍不住罵了一聲。
同樣的伎倆還想再來一次，你以為他還會上當！？
休想！
在畫面改變之前，他果斷把手機轉了過去。
動态的視野中，商靜水能看到屏幕上跳出了一幅抽象的圖畫，跟六天前楊聖羽展示給他看的很像。然而這畫面很快被眼疾手快地翻走，變成了手機背面。
正當商靜水自得于自己的快速反應，就聽到身前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
一擡頭就見戚闵正蹲在車後，吃驚地看着這邊。
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查看楊聖羽的狀況，戚闵走到了離商靜水幾米遠的地方，楊聖羽面前。
這時蹲起的動作做了一半，聽到商靜水這邊的動靜，他扭過頭，正好對上了商靜水向下翻轉的手機屏幕。
商靜水：“！”
戚闵：“！”
抽象動态的圖案在他眼裏瞬間放大。
那些活動的觸手不斷從手機中湧出，将戚闵層層疊疊纏繞，最後直接拽進了手機中。
失去意識前戚闵看到一個滿是多重瞳孔的人臉水母從空中降落，觸手如同利刃向他雙眼一般刺來。
戚闵：“……”曰。
戚闵走過來的時候，商靜水已經開始看視頻了。除了視頻有點吵，神情有點陰郁之外，其他看上去都很正常。
他蹲下身假裝查看楊聖羽的情況，實則眼角餘光時刻注意着那邊。
沒法子，戚闵實在是被搞怕了。
現在只要一想到要進入商靜水的潛意識，他就是一陣頭皮發麻。
這人不但潛意識防線高得離譜，還極度危險。
進入他腦子裏撈人真是費了老牛鼻子勁了，好容易工作完成，他可不想再進去一次。
只能防患于未然，在商靜水表現出異常的第一時間，沖過去把手機打飛。
然而戚闵這邊提心吊膽，商靜水也是時刻注意着，兩人都想到一塊兒去了。
一頓操作頓時正正得負，讓戚闵第一時間直面了視頻的催眠畫面。
那是半點都沒有漏的。
戚闵：“……”
感受着熟悉的下墜感，戚闵心裏苦啊！
倒黴催的！為什麽受傷的總是他！
在商靜水的視角中，就是戚闵眼神渙散，踉踉跄跄地朝着他走來，最後雙腿一軟。
褲子掉到腳踝的戚闵跪在了他面前，搖頭晃腦了一陣之後一頭栽倒，猙獰的神情定格在他一向面癱的臉上。
商靜水：“……”
怎麽說呢，表現力很強……看得出來也是相當掙紮了。
這滑稽倒黴的模樣，令曾經多次痛擊隊友的商靜水都忍不住內疚了起來。
商靜水：sorry。
從高空落下，戚闵墜入冰涼的河水。
看着這首尾相接的河流，靜默中他閉上眼被吞沒。
他看到“自己”意氣風發的前半生。
家境優渥，學業有成，二十二歲和初戀女友結婚，婚後育有一女，幸福的一家三口。
畫面随着時針的撥動，開始快速向後跳躍。
深造學習、自閉症、事業、治療。
在胡同市法院他看見一個十二歲的男孩，面無表情，黝黑的眼珠凝滞。
這樣的孩子，自從他被法院特聘後見的太多了，而這個甚至都撬不開他的嘴，也無法進行後續的治療。
雖然惋惜，但并沒有太在意，更多時候他奔走在家庭和事業之間。
他想要治好女兒生病的大腦，治好千千萬萬和他女兒一樣的病人。懷抱野心的他和好友共同創建了“深藍科技”。
忙于事業的他忽略了妻子的感受，婚姻很快走到了盡頭。
……
她拿着一臺攝像機，溫柔地鼓勵着自己八歲的女兒，翩翩起舞的她就像是一個小公主，被時光刻印在屏幕上。
女孩舞蹈着，一轉身成為了少女模樣。
自閉症改善了許多的她，沖着自己溫柔地笑。
眼睛和嘴巴像媽媽，眉毛鼻子像爸爸。
……
他忙碌于精神接駁的試驗。
然而人體實驗在未知精神領域的危險性，違規，研究缺少實驗對象，止步不前。
他忍不住想起幾年前那個滅門案的男孩，這個連催眠也起不了作用的男孩。
對方的意志就像是一堵靜默的城牆，一座堅實的冰山。
一個完全封閉的精神世界。
一個……絕佳的實驗對象。
他到福利院打聽，卻只得到了對方不知去向的答複。
……
少女舞蹈着，純白的裙擺染上不詳的血色。
……
路博士向他走來，以提供精神接駁的中介物質作為邀請，讓他加入千夢。
滋……滋……
千夢項目……滋……失敗……
實驗人員……滋……死……
路博士……死……
滋……咔……他們都錯了……
……
少女越轉越快，血色染紅了她的半身。
肢體逐漸扭曲，少女張開凹陷的嘴：“媽媽……我好痛……”
從高處墜落，她委頓在地，再也沒能爬起。
……
從法院出來，她跌跌撞撞地走過長街。
忽略了一旁正在超速駛來的汽車。
……
終于接到消息的他從國外論壇趕回國內，卻只看到兩個冰冷的墓碑。
……
視頻裏八歲的女孩翩翩起舞，眼睛緊緊盯着屏幕。
張開嘴吐出一口鮮血，女孩怨毒的看着他。
“爸爸，你當時在哪？”
“爸爸，為什麽不為我（們）報仇！”
“你這個懦夫！”
她稚嫩的童聲和前妻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他痛苦地喘息着關上視頻，暗下來電腦屏幕上映出一張衰老的臉。
他總覺得時間會彌補一切，直到現在才明白，時間是最殘酷的東西。
他已經沒什麽好失去的了。
拿起手機，他對對面的人說道：“我想清楚了，我要加入……”
……
滋……滋……
“真相……”
咔滋……滋……
“侵蝕……投影……維度……”
“死而複生！”
他叫道：“路博士……”
路博士說道：“你準備好了嗎……進入……滋……污染……滋”
前方的人回過頭來，淺色的瞳孔注視着他。
失去了以往柔和微笑的神情，她的神色有些許陰冷。
被稱為路博士的人，長着一張和路倩文一樣的臉。
随着她轉過頭，畫面突然高頻率地波動了起來，整個場景開始變形。
仿佛是察覺到了什麽，路倩文擡起頭，淺色的瞳孔精準地望向屏幕之外。
對着藏在屏幕角落偷窺的戚闵，她大喝一聲：“出去！”
恍惚中，整個畫面開始破碎。
下一刻戚闵破開河水，鑽了出來。
抓住岸邊的土壤，他吐出一口大水，劇烈地咳嗽着。
好險！
完全浸沒在楊聖羽意志中的戚闵，根本沒有掙紮的念頭，要不是最後那一下，他現在已經淹死了！
不過……最後一段到底是什麽意思？侄女接替了叔叔的事業？
是他的理解有問題嗎，戚闵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而且路倩文根本沒有博士學位，為什麽楊聖羽會喊她路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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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話筒）：多次痛擊隊友，商警官有什麽感想？
商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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