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邊屯兵與東京城遙遙相對的檀州,一邊派了副帥完顏宗亢領兵六萬分三路南下攻取京西南路,前鋒直指襄漢。所過之處,子女玉帛,盡皆擄往北疆。得訊遲的村鎮,可憐盡入金人鐵蹄之下。有逃出來的村民,将這消息四方傳開,一時間人心惶惶。天寒地凍,是絕不能避入山中的,于是只能匆匆逃往駐有數千廂軍的重鎮南陽,以求蔭庇。
追兵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近。
雪冷風寒,奔逃了十餘天的人群,已是足軟筋疲。驚懼之中,叫喊着發力奔了小半個時辰,終究還是又慢了下來。
金人的前鋒,已然出現,張弓搭箭射了過來,落在後面的人,不斷中箭倒下。
人群中的哭喊之聲陡然高起。
驿道左側的密林之中,突然間一輪急箭射出。
數十名策馬飛奔的金人前鋒,紛紛中箭堕馬。
領隊的那名副将,叱喝一聲,停住了隊伍,帶轉馬頭,向那密林緩緩逼近。
林中又是一輪急箭射出。這一回金兵有了防範,不過十餘人中箭。
擋落箭枝的當兒,林中伏兵已經沖了出來。
金人力大,每每喜用狼牙棒之類重兵器,是以兩軍對陣,宋兵不知吃了多少虧去。
但是沖出來的這枝伏兵,用的居然是丈八長槍,挺着長槍直沖向馬頭,狼牙棒還來不及揮舞,已經人仰馬翻;長槍兵的身後,立刻閃出兩名執單刀的士兵,就在金兵落馬的一剎那,撲了過來,一左一右,兩刀勒過,落馬的金兵尚未翻身,已然慘叫着再爬不起來,同伴不及救援,突襲的執刀士兵即刻又退了回去。
金人嘩然,有識得伏兵旗幟服色的叫了起來:“是襄陽兵!”
小溫侯喪中練兵,襄陽名士周三畏稱此舉大有古人墨縗從軍之意,因此建議旗幟與服色均應尚黑,小溫侯不想如此招搖,但仍是将盔纓改成了黑色,一眼望去,迥然不同于其他各軍的紅纓;将領的袍甲與旗幟,更是多用黑色。
東京留守宗澤帳下,便有三百襄陽精兵,接應檀州撤出的宋軍入東京城時,已然立下威名,主帥完顏宗翰眼見得本已成掌中之物的檀州敗軍居然逃脫,惱怒之餘,不免也感慨襄陽軍的悍勇。
如今看來,這襄陽軍不只是悍勇而已,還要加上“狡詐”二字了。
片刻之間,這枝數百人的金人前鋒已是全軍盡墨。伏兵傷亡,卻不過數十人。
得逃大難的鄉民,喘息方定,顧不得雪地寒冷,趴在地上叩頭不停。
領隊的梁世佑揮一揮手,不耐煩地道:“你們還不快走!等一會金人大隊追來,要走可就難了!”
說話之間,梁世佑突然間臉色一變,擡頭望向北方揚起的煙塵。
金人大隊已經追到了。
他所率的雖然多為步兵,但有了繳獲的金人馬匹,要想策馬而退也還是來得及的。
梁世佑看看倉皇奔逃的人群,略一猶豫便道:“将這些馬都在屁股上捅它一刀,趕向金人的大隊!”
士兵們哄笑起來,手起刀落。
馬兒戀群,受傷之後,痛嘶着奔向迎面而來的大隊馬群。
金人大隊立時混亂起來,只這混亂之中,梁世佑已經率兵跟在後面沖殺過去。
【二、】
飛雪之中,小溫侯正沿着南陽城牆緩緩而行,一路打量着各處城防。
朱逢春自樓下上來。
其時朱逢春已經升任京西南路轉運判官,金兵南下,他奉令籌集京西南路各軍糧草,到南陽已有數日了,只是一直公事繁忙,許多事情都來不及細談。今日諸事辦完,好不容易偷個空兒,總算可以出來走走。
小溫侯停下腳步看着他:“南陽城外,百裏之內的百姓、牲畜與糧草,數目繁多,這麽快就都遷入城中了?”
朱逢春哈地一笑:“該遷的全都遷了!我辦事,你還能不放心?”
他們并肩而行,朱逢春打量着他說道:“三年喪期已過,我還以為這一回你會帶着姬大小姐一起出征呢,怎麽,還沒有搞定?”
小溫侯笑了一笑,沒有回答。
朱逢春皺着眉頭道:“我記得你們上上一回吵翻,是因為姬大小姐和姬瑤光那小子互換身份的事情;上一回吵翻,則是因為你不小心提起了外面關于姬大小姐和唐夢生那家夥如何如何的流言。這一回又是怎麽回事?”
小溫侯道:“這一回是因為我外祖家的七表舅。”
朱逢春的眉頭皺得更緊:“我知道呂七世叔,濫好人一個,他怎麽會得罪姬大小姐、而且還得罪得如此之大,害你們兩個又吵翻了?”
小溫侯道:“你也知道我家七表舅那個人。他剛剛從外任回來,說為了溫家的宗嗣着想,給我帶了兩個在江南買的據說有宜男之相的女子。”
朱逢春只一怔便大笑起來:“呂七世叔這可不是自己将頭送到老虎嘴邊去了?他要做好人,怎麽也不先打聽一下姬大小姐是何等人物!”
說着他上下打量着小溫侯,笑得更是不可自抑:“我倒是很熟悉姬大小姐笑裏藏刀的樣子,可是當真想不出她對小溫你大發脾氣的橫樣。那兩個女子,你自然是無福消受的,想必是退給了呂七世叔了?”
小溫侯微微一笑:“若只是退回去也還罷了,她偏要對七舅母說,這是七表舅在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我領兵出來時,七表舅家裏還在吵這件事。若不是我從中回護一下,只怕七表舅受的罪遠不止如此。”
朱逢春笑眯眯地道:“好像姬大小姐每一次來襄陽,最後都會鬧得不歡而散,不免讓人感到,她大小姐根本就樂意這樣鬧下去,好将婚事一拖再拖——她倒不怕年拖得年華漸老呢。小溫,不是我說,你對姬大小姐,也是太過容讓了,才由得她這麽折騰人。”
小溫侯但笑不答。
巡城之後,他們同路返回南陽知州衙門。
雖然時世艱難,除夕之夜,知州衙門中,還是懸起了大紅燈籠,取一個喜慶之意。南陽城中,也是爆竹聲聲。
知州嚴大人向小溫侯含笑說道:“侯爺冒雪來援,連日奔波,整饬城防,下官真是感激不盡。”
小溫侯微微笑了一下,答道:“我受國家爵位,守土有責,嚴大人又何必客氣?”
朱逢春則道:“南陽乃襄漢門戶,襄陽六州出兵救援南陽,自然是份內之責。”
小溫侯身後的兩名家将,焦急不安地看了看天色,一大早領兵出去巡視的梁氏兄弟,應該回來了吧?
府衙外突然一陣喧嘩,奔進來的那名兵丁,喘着氣跪倒在地,急匆匆地報道:“梁二将軍被金人大隊圍在了三十裏外的小石橋,梁大将軍聞訊去救,也失陷在裏面了!現在金人分了一枝軍馬繼續追趕逃往南陽的難民,大隊留在石橋圍困兩位梁将軍!”
小溫侯霍地站起身來,喝令吹號點兵。
嚴知州不無擔心地道:“侯爺,金人大隊居然不取南陽而圍兩位梁将軍——這其中只怕有詐?”
小溫侯接過家将遞上的雙戟:“無非是引而不發、誘我救援時好一網打盡罷了。”
嚴知州大為意外:“侯爺既然知道——”
小溫侯只道:“嚴大人,你只管會同朱大人守緊城牆,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得擅自派兵出城!”
嚴知州心頭一凜。
小溫侯已踏入了廳外的風雪之中。
嚴知州忐忑不安地轉向朱逢春,嗫嚅着道:“朱大人,你看——”
朱逢春道:“嚴大人,你得明白,小溫侯和兩位梁将軍,帶的都是襄陽六州的子弟兵。”
無論是小溫侯還是他麾下的将士,都不會坐視梁家兄弟那枝人馬失陷在金營之中。
但是嚴知州随即發現,小溫侯帶走的,不但有一千襄陽軍,還有一千南陽廂軍。
嚴知州心中不安,低聲說道:“朱大人,南陽廂軍,號稱八千,其實你也知道,精銳都在那兩年征發去救太原時折損了,現今餘下的不足六千,還多是這兩年才召募進來的新兵。現在侯爺又帶走一千——下官擔心南陽城防——”
朱逢春淡淡地道:“今日南陽若是不出兵救援,他日将沒有一枝人馬會來救南陽。”
嚴知州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朱逢春又道:“嚴大人,南陽的城防,就交給我吧,你只管安撫城內百姓。”
嚴知州恍然明白,小溫侯說的“會同朱大人”,其實言外之意,就是将南陽交給了朱逢春。
兵符事大,如此私相授受,只怕不妥……
可是小溫侯一來,實際上已經接管了南陽的城防,廂軍将士,甚至于根本不曾請示他這個主官,便已經領命點起一千兵馬随小溫侯出了城。
嚴知州躊躇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