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淨了出來,梁世佑大是滿意,根本沒有注意到為他揭開帳篷門簾的那名親兵的古怪神色。
帳中站着一個披着濕淋淋長發的纖瘦人影。聽得有人進來,那人回過身來。
帳中光線雖然很是昏暗,但也足以讓梁世佑不會将這人錯認為是男子,一驚之下叫了起來:“喂,你什麽人?哪兒跑來的?”
那年輕女子一怔,更是局促不安,吶吶地說道:“梁将軍,我是……我是……”
她遲遲艾艾,不知如何解釋,梁世佑卻已聽出她的聲音,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幾乎不曾跳将起來:“你是烏金!”
可不正是烏金?
梁世佑身後有人“哧”地一笑:“梁二,軍帳中私藏女子,還穿着你的衣服,我看你怎麽向吳大帥和小溫交待!”
進來的是那位年輕漂亮的女将軍。
梁世佑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叫起了撞天屈:“鳳凰你別冤枉我,天地良心,就憑他原來那副又黑又髒的臭模樣,誰看得出這小子是個女的?”
鳳凰哼了一聲:“我倒是一眼就看出來了。你倒是問問自己,當真看不出來嗎?”
梁世佑轉頭看着烏金。良久,梁世佑不能不勉強承認,烏金雖然黑瘦,但是不折不扣是個女子,而且還是個讓他心中突地一跳的姣好女子。
讓他這麽一盯,烏金微黑的面龐不覺漲得通紅。
梁世佑別轉頭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道:“再說了,誰想得到和尚原上會有女子?”
鳳凰“哈”地一笑,幾乎要伸手去擰梁世佑的耳朵:“和尚原上若沒有女子,那些老老少少,莫非是從石頭縫裏鑽出來的?喂,小姑娘,告訴這笨蛋,和尚原這名字怎麽來的!”
烏金看着他們熟不拘禮的親昵樣子,心中紛亂,不知是何滋味,聽鳳凰這麽一問,怔了一怔才答道:“我聽老人說,是因為那塊地方原來連草都不長,就像和尚的光頭,所以才叫和尚原。”
鳳凰得意地看了梁世佑一眼,幸災樂禍的語氣誰都聽得出來:“聽明白了吧梁二?就算吳大帥不砍你的頭,小溫只怕也會将你倒吊起來打八十軍棍,以明軍紀。嘿,你好生準備着吧!”
烏金心頭一緊,八十軍棍還不将人打死?看看鳳凰,鼓足勇氣小聲問道:“可是,将軍你不也是……”
鳳凰自然明白她的疑問。一笑欲答,梁世佑已經冷笑着接了上來:“你跟她比?她老哥是樞密院的要員,吳大帥的頂頭上司,吳大帥砍一百顆頭也砍不到她頭上去。再說了,這三軍之中,恐怕也沒人拿這男人婆當女人看!”
鳳凰再漂亮,也是威風八面的“鳳将軍”。
他這麽冷嘲熱諷的,烏金盡自擔心惹惱鳳凰,不過鳳凰如今倒好涵養,只笑一笑,拿定了梁世佑已被她整治得焦頭爛額。
梁世佑左想右想都覺得窩火,瞪着烏金道:“你好好一個女孩子,扮什麽男妝?”
連累他違反軍紀,還被鳳凰捏住痛腳得意洋洋地取笑。
烏金見他生氣,聲音不覺便低了下去,小聲答道:“我從小跟着父親流浪,怕生是非,所以一直扮成男孩子。到了和尚原,因為女孩子不讓挖煤,所以就還是扮成男孩。父親本來說積一點錢,等我滿十五了,就帶我離開和尚原,換回女妝,可是石先生的管家剛好挑中我做他的幫手,就又耽擱下來了。”
梁世佑追問:“碰見我們時你怎麽不說清楚?”
被他這麽步步緊逼,烏金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我一直扮男孩子,自己都快忘了本來是個女孩了;再說了,我要是說我是女子,你們肯定不會讓我跟着去鬥那個斡思朵……”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鳳凰看不下去了,喝道:“好啦梁二,有本事別去欺負人家小姑娘,先想想怎麽向吳大帥和小溫交待吧!”
她一挑門簾閃了出去,梁世佑只當她要去告狀,大驚失色,跳起來追了出去,一邊大叫道:“喂鳳凰,大家兄弟一場,你就算見死不救,也不用落井下石吧!”
烏金聽得他們在帳外低聲談了許久,梁世佑總算回來了,對上烏金眼巴巴的神情,想發火又覺得下不了手,只得悻悻地道:“鳳凰這臭小子,嫁了人倒越變越奸滑了,都是跟她們家錢夫子學的!她叫我趕快将你送走,說什麽‘捉賊捉贓’……”後面一句話是“拿奸拿雙”,梁世佑一邊聽一邊在肚裏暗罵鳳凰真是近墨者黑,成天與錢夫子那奸滑師爺混在一處,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可沒敢向烏金提這一句,吞了一口口水接着說道:“鳳凰還想叫我把你交給她送走。可別想叫我上她這個當!你要是到了她手裏,還不更變了法子整我?喂你還有沒有親戚?都住在什麽地方?”
烏金此時已經聽懂,那位鳳将軍是嫁了人的,而且還不是梁世佑的“姐妹”,倒是“兄弟”——煞是奇怪,不過烏金一時間計較不到這些了,只覺心中方才那股子讓她心頭堵得慌的滋味已經無影無蹤。
梁世佑這麽一問,烏金低下了頭:“我從小就跟着父親在各地流浪,從來沒聽他說過還有沒有別的親戚。再說了,我也想留下來。”
梁世佑一怔。
烏金緊接着又道:“馬上便要入冬了,我想我留下來至少可以為大軍開窯攻煤,絕不會吃閑飯的。梁将軍,我留下來會很有用的。”
她擡起頭懇求地看着梁世佑。
梁世佑心中掙紮了許久。趕她走委實不是個辦法;交給鳳凰?想都別想!
躊躇許久,梁世佑長長嘆了一聲說道:“好吧,我是客軍副将,想來吳大帥砍我的頭是不會的,拼着挨小溫的八十軍棍就是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想當年又不是沒有挨過——”
烏金已接了上來:“他們真要打你,我來替你挨。”
梁世佑打量着她,不屑地道:“你?我看你一棍都挨不了。走吧,他奶奶的,就算挨刀子,也先喝了慶功酒再說!”
說着一把扯起烏金跨出了帳篷。
一跨出帳篷,便迎來了衆多驚異的目光。
梁世佑這才醒悟到,現在的烏金,沒有人會将她當成一個男子。
但是每個人都見到,烏金的手臂已經被他捉在手中了。
梁世佑在心中暗罵自己怎麽這麽粗心,但是衆目睽睽之下,他要摔開烏金已經為時太晚,更有欲蓋彌彰之嫌,一橫心,幹脆豁出去,扯着烏金大步向中軍主帳而去。
留下一群士兵在他身後不勝仰慕地感嘆:“二将軍真有膽量啊!”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後記:宋金和尚原之戰】
“金人自入中原,其敗衄未嘗如此。”
和尚原之戰是南宋初年宋軍抗金戰争中的重要戰役之一。這次戰争由著名抗金将領吳玠、吳璘兄弟倆指揮,分別于1131年五月和十月挫敗金軍,阻止了金軍的西線攻勢,保住了川陝的門戶。
川陝是南宋的戰略要地,南宋于建炎三年授命張浚擔任川陝宣撫處置使,以抵禦金軍在川陝的戰略進攻。建炎四年九月,宋、金在富平交戰,宋軍數倍于敵的兵力由于指揮不力、将領臨陣脫逃等原因而全線潰退。宋軍撤退到興州(今陝西略陽)、和尚原(今陝西寶雞西南)、大散關(今陝西大散關)及階州(今甘肅武都)、成州(今甘肅成縣)等地,重行設防,以阻金軍。
富平之戰失利後,和尚原成為金軍入川的主要障礙。和尚原是從渭水流域越秦嶺進入漢中地區的重要關口之一,屬川陝之首要門戶,位于寶雞西南20公裏,其地勢之險要與大散關不相上下。和尚原對仙人關來說,有如通往四川的第一道關隘,它與仙人關共分蜀之險要,勢必固守。“和尚原最為要沖,自原以南,則入川路散;失此原,是無蜀也”。這時,吳玠、吳璘奉張浚之命,收集幾千散兵,擔任保衛和尚原的任務。金軍為了打通進入漢中的門戶,決定進攻和尚原。和尚原之戰就這樣拉開了帷幕。
紹興元年(1131年)五月,金軍将帥沒立率部出鳳翔(轄境相當今陝西寶雞、岐山、鳳翔、麟游、扶風等地),烏魯、折合從階州、成州出大散關,屯兵北上,進攻吳玠軍,兩路金軍企圖在和尚原會師。吳玠命令諸将列成陣勢,利用有利地形,輪番向先到達的烏魯、折合率領的金軍攻擊。金軍欲戰不能,欲退無路。和尚原一帶盡是山谷,路多窄隘,怪石壁立,金軍的騎兵全都失去了威力,只好棄騎步戰。宋軍在吳玠的統領下與金軍展開了生死搏鬥,大敗金軍。退到黃牛一帶的金軍,立足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