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終章 ——你是自由的
韓天明爆倉崩盤,破産清算,又面臨國內的諸多指控。等警察找到他的時候,發現他已經開槍自盡在了家中。
不過他家中所有財物都被洗劫一空,連一直陪着他的情婦也不知所蹤。英國警方由此懷疑他其實是被搶劫謀殺,只是還沒有鎖定嫌疑人。
國內韓知的二審判決也已經下來,林溫母親和弟弟的案子、傅深姐姐傅慧的案子都被推翻重審,得到了應有的判決。
判決書下來的那天,韓知托人帶消息希望能再見林溫一面。林溫沒去,只遞了一封信給韓知。信裏什麽也沒寫,只有一張裁剪好的白紙和一根鍍金的簽字筆。
沒多久,便傳來了韓知在獄中自盡的消息。
金屬筆尖戳進喉嚨,剛開封的白紙劃破血脈,韓知選擇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消息傳到林溫這裏的時候,林溫的神情并沒有太大的變化。方妤好奇,私下悄悄問林溫是不是故意送去那兩樣東西的,林溫笑着,卻沒有答話。
那支筆是曾經在校園裏他們第一次有交集時,韓知随手借給他的。紙張則是韓知遞給他包養合同那天的樣式。
他确實是有意送那兩樣東西到韓知手裏,不過目的只是為了和過去一刀兩斷,再沒有一絲關聯。至于韓知……選擇了這樣的結局,林溫也并沒有覺得有什麽奇怪或是惋惜。
新生活的圖景當前,有誰會想再回頭向後看?過去的一切都已經過去,從此,便和他們再也沒有了關系。
林溫和傅深受邀參加韓悅的婚禮。
韓悅在韓知韓天明相繼出事後,便正式接管了公司。雖然韓氏的部分項目涉及非法操作被查封,但她上任後雷厲風行,很快便穩住了局面,開展了自查。
現在,這個曾經沾滿了人血和仇恨的公司改頭換面,冠上了她的姓名,成為了業內交口稱贊的星悅集團。
而她,和許氏銀行的獨子進行了聯姻。也就是她一直以來的未婚夫,許郴。
當年韓知想讓她嫁給許家的私生子,以獲取貸款。她那時實力不夠,便和許郴聯手,把那位瘾君子送進了牢裏,也幫許郴坐穩了家裏的位置。
如今他們情投意合,選擇結婚,也讓兩家的實力得到了進一步提升。
韓悅在婚禮開場前單獨見了林溫。
她穿着意大利手工定制的婚紗,坐在化妝桌前,笑的真心且張揚自信。
“我還擔心你來不了了呢,林溫哥。聽說你準備去荷蘭自己開公司了?恭喜你。”
林溫放下自己帶來的賀禮,看着韓悅臉上實質的幸福,也笑起來:“也恭喜你,祝你……”
“哎哎,可千萬別祝我什麽早生貴子百年好合,聽了一早上,臉都要笑無語了。”韓悅擡手打斷林溫的話,嘆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笑僵的臉,感慨道:
“咱們都認識這麽多年了,你知道我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愛情對我來講,最多……算一個生活的點綴品。韓天明死了,你應該知道了吧?”
韓悅聳了聳肩:“你知道一早上有多少人來問我,我這結婚沒有父親和長輩來領着走,可怎麽辦?”
“可我根本不需要。”
韓悅摸着手裏的捧花。別人結婚都選玫瑰繡球,她卻親自去選了桔梗。
沒有什麽別的特殊原因,她喜歡,所以她就想這麽辦。
她伏低做小了半輩子,充當背景板的活了半輩子,被人當做籌碼和條件抛來抛去。
但如今,這裏的一切都由她做主。
很多人聽聞她過往的經歷,便理所當然的認為她缺愛,渴望得到愛。
但她不是。
她不缺愛,也不渴望愛。她缺的是權利,渴望的是掌控權力的地位。
這才是她的自由。
“我不需要有任何人,領着我走過那一段象征人生的紅毯。我要自己走。就像我的來路一樣,我要自己去獲取。我結婚是為了壯大實力,可不是為了坐在這裏聽人一口一句許夫人的。你要是祝我愛情,還是別說出口了。”
她說完,等着林溫向她投來異樣的眼光,和那些來訪賓客一樣,不理解她如此争強好勝的野心。卻見林溫柔了眉眼,像是早已預料到一般,拆開帶來的禮品盒,拿出裏面的東西遞給她。
遞到她手裏的不是什麽珠寶,也不是什麽象征婚姻幸福寓意的物件,那是兩家合作公司條件優厚的合同,足夠她下半年交出一份漂亮的財報。
她聽見林溫對她說:
“祝你野心勃勃。”
韓悅,祝你野心勃勃,大權在握。
韓悅仰頭大笑起來,開心的眼角淚讓她的妝面顯得更加的靈動。直到上臺前,直到婚禮結束,直到她人生之後的很多年,她都牢牢記得林溫的這句祝福。
并且完全實現了這句祝福。
而林溫,拿着飛往荷蘭的機票,并肩站在了傅深身旁。
他這張機票在家裏的桌子上擺了兩周了,傅深來來往往早已看見,他知道。只是傅深一直沒有開口問他,他便只能親自挑破,對傅深道:
“我要走了,先生。”
傅深煮茶的動作頓了一下,扶了扶鏡框,又像沒事人一樣笑起來:“什麽時候走?”
林溫拿起旁邊的工具,攪動着壺裏煮沸的茶葉,回答道:“明天。”
“哦,明天。”傅深語氣自然,像是早有預料,朝林溫歉疚地笑了笑。“明天我有個會,還挺重要,可能沒辦法去送你了。”
“沒關系。”
林溫接過茶壺,給自己和傅深分別倒了一杯茶。
他看着傅深,傅深也看着他。
他們交集的人生有過多次像這樣的對望。
狙擊室裏的俯視和不安,平安夜的坦然和驚喜,馬球比賽的欣賞和自信。
還有無數個黃昏深夜,他們十指緊扣,在對方蓄滿了缱绻的眼神裏上下浮動。
而如今他們的對視,更像是一種靈魂相接的契合,有着一切盡在不言中的默契。
就像他知道傅深明天的行程表上沒有會,就像傅深早就知道他一定會走。
所以他笑道:“接下來的路,我也要自己走了。”
無需再多言語,傅深便明白他的選擇。
但他走的那天早上,傅深還是來了機場送他。
航站臺外的飛機一架一架的劃過天際,就像飛鳥墜樓那晚的流星,不知帶來的是好運還是交纏的命運。
傅深便看着那樣的景色,回過頭,把行李拉杆遞進林溫手裏,在飛機廣播催促時間的播報裏,最後給了林溫一個擁抱。
“林溫,你是自由的。”
他沒有說,林溫你自由了。
他說,
你是自由的。
林溫,你一直是自由的。
林溫一瞬間就明白過來。
在傅深眼裏,自己從來就不是掙脫牢籠的金絲雀,不是被囚困起來的一只鳥,只是本該自由自在的一個人。
人應該有自由。
而從傅深接住他的那一天起,這種自由權就一直掌握在他自己手裏。
傅深從沒有強留過他。
無論是去國外學習、重來還是選擇複仇,乃至如今是否要走,傅深從來都讓他自己選。
在利用和利益面前,傅深卻選擇讓他快樂。
林溫突然笑起來。
淚滴在眼眶打轉,他卻合上了眼。
這世界有人以愛為名囚困傷害他,也有人願意踏破生死、走過春秋,一次又一次接住墜落破碎的他。
于是他背過身去,沖傅深揮了揮手,大步走進了登機口。
沒有人看見他奪眶而出的眼淚,也沒有人聽見他藏在哽咽裏的那句:
“謝謝。”
謝謝你,傅深。
從死亡到新生,謝謝你讓我明白,愛不是個貶義詞。
原來我也值得被愛。
傅深那天站在機場,一直看到林溫的航班徹底失去蹤跡,才攏了攏身上的大衣,一個人離去。
他很早便知道林溫要走,在林溫沒拿出那張機票之前,他便已經知道了。
正如他接住林溫當晚便說,他覺得林溫是一只爪子很利的鳥。
林溫是要飛的。
無論在什麽樣的困境裏,哪怕當年韓知費盡力氣把林溫囚禁在高樓,林溫也用生命,完成了對自由的飛躍。
這樣的一個人,始終是要飛的。
所以當他看見林溫放在桌上飛往荷蘭的機票,确定了林溫要走的日期,回到母親家裏枯坐一宿後,文琇來問他:
“真不留他了?你既然這麽舍不得,就去告訴小溫。人這一生遇見彼此喜歡的人,真的很難得。兒子,你要是不想讓小溫走,你就得去留他啊。”
他卻搖着頭笑了笑:“我不能留。”
“林溫他一輩子都在被別人絆住腳步,從前為他母親活,為弟弟活,後來為仇恨活,為報複活。他從來沒有為他自己活過。”
傅深喝下一口苦茶。
他想起大半年之前,他買好了鑽戒原本打算和林溫求婚那天,他問林溫,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林溫會選擇過什麽樣的生活?
林溫想了許久,回答他:“想過平靜的、自由的、無拘無束的,能為我自己而活的生活。”
他忘不了林溫那天說這話時眼底的向往和遺憾,如果林溫沒有經歷這些傷痛,本該早早就過上那樣的生活,而不是一個人咬着牙從泥坑裏爬出來,在極致的死亡和苦痛間,留下一聲可惜的喟嘆。
所以即使他在那天慶功宴林溫提出和他的冷靜期後,便感覺到林溫要走,他也不能開口挽留。
“他該去過自己想過的人生了,媽。我已經自私的留下了他太長時間,他該去飛了。”
“我是愛他的,但他是自由的。”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座牢籠能永遠困得住他。
他永遠自由。
時光很快流逝,轉眼間悶熱的夏季便已過去,秋風涼爽地吹翻日歷。距離林溫離開,便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這三個月來,傅深一直和林溫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聯系。他們還和從前一樣,會叮囑對方按時吃飯,根據天氣的變化提醒對方增減衣物,在繁忙的空餘擠出時間回複對方的消息。
自始至終,他們沒有一個人提出分手的訊號。同樣,也沒有一個人談論為何離開和何時回來的話題。似乎巧妙的避而不談,他們就還能和從前一樣,一點區別也沒有。
但傅深心裏清楚,林溫也許……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他平靜的接受了這一事實,還和往常一樣,緊鑼密鼓的工作、處理事務,按時出席每周的會議,繁忙加班到日出升起之時。
除了偶爾靜谧下來的時刻,他會感覺到想念像發熱前的感冒,堵塞住他的鼻腔,拿走他的呼吸,讓他像浸入酒液裏一般感受整個身體裏漫上的苦灼。
其它對他來講,也都還算過得去。
今天——也和以往的每一天一樣。他看着手裏呈交上來的方案,平靜地翻閱,平靜的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平靜的……呃……罵人。
“回報周期太長,我們是投資公司不是慈善公司,時間就是最主要的金錢成本。你這個方案粗制濫造漏洞百出,完全沒有考慮長時間的戰線會給公司帶來什麽樣的損失。我看你不适合在投行工作,你适合去教會點蠟燭。那樣所有來祈禱的人,都會感謝你給予他們的光。什麽?你不想去點蠟燭?那還不拿回去重做。”
手機“滴滴”響了兩聲,傅深沖一臉菜色的屬下擺了擺手,拿起手機看是誰發的消息。
他在看到消息提示欄,發送者名字顯示“林溫”的時候便舒展了眉頭,臉上的煩悶消失一空。等到點開看見具體內容,他立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拿起外套便往外沖,甚至速度快到超過了要出去重寫方案的下屬。
傅深朝外跑了幾步,又想起什麽,轉頭對剛剛的下屬喊道:“就你那個慈善方案!我通過了!就投那家幸運公司,去找財務批款!”
剛被批的一文不值差點要哭出來的下屬,看着自家上司飛一般的背影,和身邊的同事面面相觑:“啊?傅總剛說要批準什麽?我的離職申請嗎?”
……
能讓傅深不顧形象飛奔而去的消息,來自五分鐘前林溫發來的短信,字很少,只有一句話:
——“我在家等你。”
傅深喘着氣回到家裏,便看見林溫坐在花園的秋千上,邊伸着腿晃蕩,邊把玩着手裏的一把袖珍手槍。
他剛想開口便控制不住地揚起唇角,只得先呼出兩口急氣,平穩了呼吸才走過去,拽住了林溫秋千的缰繩。
傅深想起自己昨晚收到的消息,邊幫林溫調慢秋千的速度邊問道:“你把白苒在愛爾蘭的公司收購了?”
林溫轉着手裏的槍,仰頭道:“是的。”
傅深又問:“那你回來是為了我嗎?”
林溫彎起眼笑,答的爽快:“是的。”
“那……”傅深低下頭,直視着林溫的眼睛,控制不住語氣裏的顫抖和期許,問了林溫最後一個問題:“該報複的都報複完了,你這次,能不能留下來愛我?”
林溫笑開。他沒答,只是直起身,先仰着頭拿槍抵住了傅深的下巴。
槍口沒有距離的觸碰着傅深的皮膚,直抵傅深的咽喉,帶起一陣冰涼的觸感。
傅深就這麽被人拿槍抵着,垂下眼去看勾唇笑着的林溫。
那一刻他好像明白美杜莎的蠱蟲是一種怎樣的毒藥。
竟誘惑的讓他想在生死受到威脅的這種時候,低下頭去,吻住拿槍者的唇。
林溫望着傅深的眼睛,擡頭吐氣:“可是先生,你從沒教過我這個。”
“不過沒關系,”
林溫扣動手槍扳機,笑的勾人。
“我無師自通。”
槍聲未響,金屬管裏只有一枝玫瑰。
“你怎麽不躲啊,”林溫笑到發抖,縮進傅深的懷裏,只露出一雙狡黠的眼睛。“你賭我不會開槍?”
傅深俯下身,扣着林溫的後腦勺,狠狠地吻了下去。
“不,我賭你的槍裏沒有子彈。”
“而且寶貝兒……咱們是法治國家,真槍你過不了機場安檢的。”
林溫瘋狂的笑起來。
仿真mk96,一把做工精致的玩具槍,只能發射出紗網做的玫瑰花。
傅深一眼就識破了。
就如同傅深踏進花園,看見林溫惬意地坐在秋千上晃。
他一眼就明白,這個人決定留下來愛他。
長林風蕭,玫瑰花海開了滿園。
命運循環之外,他們在奇跡中相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