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 靜度人

穆天歸趕緊辨看了一下周圍環境布置,過了“九色天雲獸紋場”,緊挨着就是金幢白塔。如果自己料算不差的話,這金頂寺的代表建築絕不會只是個擺設,其中肯定會有明、暗扣的設置。

而且“九色天雲獸紋場”後半坎有面兒可以與白塔相合,也就是說會有機栝與白塔機括相連,相互彌補缺兒,這樣在坎子的後半截就會形成兩坎的合殺。而這種高低合布的雙坎面又不同于同平面上的雙坎面和交連坎面,他們是沒有交合坎沿的,也不是真的沒有,而是他們交叉的面線是在半空之間,虛空無着,根本沒法利用。

周圍的環境設置配合着局相幾乎是天衣無縫的,所有點、線、面都讓你無從插足,插足則殇。這是擺設絕殺坎面的宗旨,也是設立坎面的至高境界。

但面對這種情形穆天歸反而胸有成竹了。也就是在自家前輩高手困于“九色天雲獸紋場”之後,墨家人別出蹊徑,在破解坎面之外獨走一路,創出個避坎之技。但此技終不是正技,不是在所有坎面上都可用,而且使用過程中是需要冒險的。所以墨家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會用的。

現在就已經到了萬不得已之時了,于是穆天歸掏物件、尋根靠,快速動作起來……

寺牆之外,大護法眼見合圍自己的養鬼婢突然退走,他才站定的身軀突然閃出,直撲利老頭而去。但就在他臨近利老頭身邊之際,又一個閃身退回,赤裸的右胳膊上顯出一道細長血痕。

利老頭的刀沒有砍到大護法,他見那大喇嘛突然間反撲而來,只來得及下意識橫刀削出,這是以攻為守之勢,更是倉促應敵之勢。

大護法既然攻出,他就是已經将對手看清,特別是對手所使用的武器。對手的攻殺範圍全在他掌控之中。可他卻沒有想到,自己明明是避開了對方的刀風範圍,可刀後的暗紅色綢帕拂過自己手臂的力道竟然不亞于一般的刀鋒。他知道自己低估對手了,未曾将所有情況了清便冒然出手。本來是想來個閃殺,卻沒料到落個傷己。幸好只是受了些許皮外傷,而這種小傷是有好處的。它是個警示,可以讓自己更清楚地知道該如何去對付面前這個高手。于是才閃身退回後的大護法沒等腳跟落實地面,便再次撲殺過去……

養鬼婢離着陽天王還有一段距離時,手中長帕就已經卷出,像兩朵雲旋兒直罩向陽天王。她現在急切地要将陽天王逼開,只有将陽天王逼開後,自己才能進入到寺中保護魯一棄。

剛才在與大護法的格鬥中,養鬼婢發現,大護法的紅袍力士雲撲殺的同時,還起到遁形掩跡的作用,讓她每欲出招卻不知道準确目标在哪裏。也就是這一點,讓她腦中靈光一現,她突然想到剛才往寺牆缺口中走的瞎子。瞎子看不見,也沒有人指點,他是如何準确知道缺口所在的?養鬼婢原來是朱家人,她知道朱家諸多的鬼魅伎倆。于是很快明白,是失魂引!瞎子被失魂引控制了。還有胖妮兒,她也很茫然地跟在背後,雖然不像中的失魂引,卻也不排除中了其他什麽招數。這樣兩個人進入到寺中,不但對魯一棄沒有幫助,很有可能還是朱家用來對付魯一棄的絕殺人扣。裏面的衆多高手已不是魯一棄能夠應付,再加上這樣兩個被別人控制、無有知覺的人扣,魯一棄的境地太危險了。

這一次養鬼婢是出了全力,可不管雲層多厚多濃,終究是遮掩不住太陽的光芒。更何況陽天王手中有兩個“太陽”。

《奇門利器譜》的編著者,南宋江棋山就對使用環、钺者推崇備至。因為這種武器拿捏困難,操縱更加需要技巧。好多練者未曾傷人就已經無數次自傷過。可只要練成,其攻殺路數就匪夷所思,不管對付長短輕型兵刃還是軟索類兵器,都像是它們的克星相仿。唯一能讓他們顧忌的就是大錘巨棒這樣的重型兵器。

所以當養鬼婢的兩朵雲旋兒落下時,他一對金烏環旋、套兩技同出,将養鬼婢的帕子頭一下鎖住,同時內刃旋力,将帕子一段段片落下來。于是兩朵雲旋兒在迅速消散,化作無數的雪片飄落。

但占盡上風的陽天王只削掉不到一尺長的帕子後便撤身而退。因為接下來的兩招變數不是他能同時應付的。

養鬼婢根本沒有想過要殺傷陽天王,她只是想從陽天王守住的缺口處沖入到寺裏。所以帕子頭撒出之後,不管對手如何應招,她都不管,只是将挂在自己脖頸間的帕子中段橫撒出去,這一招可以試圖将對手纏裹住。應付這樣兩面橫纏的招式,陽天王必須分撤雙輪,擴大應招範圍。這樣他無可避免地需要側轉身體,面對養鬼婢過來的方向。可身形如此一動,閃開的位置便已經足夠養鬼婢閃身闖入。

陽天王還有一個在意料之中的變數他也需要應付。就是纏罩向自己的雲層中出現了一道閃電,一道曲折變化根本無法預料的閃電。那是楊小刀的異形屠刀。

刀本身就是個異形,刀走的路線更是怪異,幾乎是在追逐着陽天王動作中每個最靠前的血肉點,不管是手指還是腳趾。陽天王雖然并不清楚這刀的厲害之處,但他卻知道絕不能讓他沾身。手中雙輪必須用來應付纏裹的長帕子,那麽對于這把刀,他就只能退避,不斷地往後退避。

養鬼婢閃身進了寺牆之內,楊小刀也欲跟着沖進去。可就在此時,另外一邊傳來一聲痛呼,是利老頭。于是楊小刀趕緊回頭往另一邊沖去。他必須救助利老頭,歸界山過來後,大家互不信任散了夥,他們兩個卻是結伴而行的。也許都是用刀的人,不管刀是用來殺人的還是殺牲畜的,都是殺的該殺的。而且在歸界山“陰世更道”,他們兩個共同面對天葬師。這讓他們兩個之間有了種默契,西來的這些人中,除了魯一棄,他們兩個之間是最信得過的。

楊小刀轉身而走,陽天王這才得出空兒,雙輪一挫,擺脫了長綢帕的糾纏。他沒有從背後追擊楊小刀,雖然那樣會是二對二的局勢,而且對家還有一人很可能已經被大護法擊傷,自家兩人又是夾擊之勢,占盡便宜。陽天王是毫不猶豫地往養鬼婢身後追擊過來的。因為剛才小喇嘛傳的口訊他聽得很真切,不守缺口,逼殺進去。門長的號令,如果不能及時執行,産生後果後自己的結局會很悲慘。孰輕孰重這些久居巢子的高手要比外遣的朱家手下更拎得清。

胖妮兒已經拉不住瞎子了,瞎子的背心衣服已經被扯碎,腰帶也已經扯斷。但他黑瘦身軀依舊挾着無休無止的大力往前沖着。他手中揮舞的盲杖尖兒已經離魯一棄很近很近。

魯一棄沒有動,現在他更不能動了。他能感覺到活佛已經回轉過身來了,他更能感覺到活佛那雙帶着疑惑的目光正看着他。

胖妮兒覺得自己到了最終作出抉擇的時候了。他必須在自己愛的兩個人中選擇一個。可這種抉擇是艱難的,更是痛苦的。

“世間總有魔障孽念,魔惑心竅,這種人也能度嗎?”活佛在問,是問的魯一棄。

“你覺得殺他是度,還是被他殺是度?”魯一棄是反問,也是回答。

“佛說,舍身成佛,殺魔亦成佛。”活佛的回答是将難題又回給了魯一棄。

“你是說殺我身,滅他魔。也對,他沒要殺我,是魔要殺我。”

“魔由心起,其心不可渡。”

“他卻是心由魔控惑。心可渡,魔不可渡。”

“我佛慈悲,其魔何在?”

“其魔便是出自你周圍行繞者、同道者。憐你身為佛子,心向真佛,卻為群魔所擁,所修法門如何得通啊。”

活佛似乎猛然間打了個冷戰,重又閉眼垂首。只是雙手合着的大手印手法由“蓮華三昧耶”變成了“召罪”。活佛手印這一變,頓時間氣息蒸騰,寶相莊然。(密宗中将雙手名為二羽,兩臂名兩翼。十指名十度,亦名十輪十峰,右手般若,亦為觀、慧、智;左手三昧,亦為止、定、福。手印之法等同于道教中的撚訣,有蓬華三昧耶、降三世、大欲、召罪、法輪等衆多手法。均代表着佛意心音。)

瞎子的盲杖已經能刺到魯一棄衣襟了,但魯一棄卻不能動。他的整個身形竟然被活佛驟變的氣相抵住。此刻只能是将內外身心趨于自然,順應着活佛氣相的跌宕起伏。

“不要!啊!”胖妮兒發出一聲嘶叫,然後陡然出刺。鳳喙刺挾着濃重屍氣直插入瞎子的背心。

刺尖血花噴濺,從瞎子胸前透出。

魯一棄悶哼一聲,從背心處噴濺出的血點灑在活佛佛光寶相的臉上。

妮兒是個江湖人,她權衡了面對情形的利弊。如果任由自己父親殺死魯一棄,其後他身上所埋失魂引能否得解還是個未知數。如果不能解,那麽還會有更多的親近之人會喪身在他的手中,包括自己。而且她是非常了解自己父親的,讓他這樣失魂地活着還不如去死。可魯一棄不同,他是啓寶鎮穴定凡疆的關鍵,他也是許多人行動的一個引導和指示。他必須活下來。于是胖妮兒忍住心中巨大的痛苦出手了。

可惜的是,胖妮兒這一刺雖然穿透了瞎子的心髒,但瞎子卻沒有停止動作。反借助這一刺之力,身形前移,盲杖對魯一棄刺出。

魯一棄不能避讓,他只是在最後關頭将殘缺的右手臂擡起,下意識地護住前胸。

失魂之人畢竟是失魂之人,再加上是在自己被刺殺的同時出招的。所以瞎子的盲杖刺殺線路偏移了。但失魂之人的力道卻是不減,甚至比清醒時更大。所以這一刺不但是穿透了魯一棄的手臂,還繼續從他左肩窩插入,穿透了他的左肩。

腥熱的血讓活佛睜開眼睛,他呆住了。不知道是因為沒見過這樣的血腥場面,所以驚駭,還是因為魯一棄至死都沒有出手讓他難以理解。在他的感覺中,特別是剛才自己聽了魯一棄的話後,就入定靜思的很短時間中,他真切體會到面前這個年輕人蘊含的無窮能量。自己多少年修煉的護體罡氣,在他的周圍完全無着無依,就像落入到一個無窮盡的深淵之中。可就是這樣一個蘊含無窮能量的絕世高手,竟然能以鮮血甚至生命來度一個失魂之人,那他修習的佛理又到達如何一個境界?他要不是真神誰又是真神?

驚異、崇敬混合在一起,讓活佛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刺透魯一棄的盲杖尖。他是怕這盲杖拔出,魯一棄會大出血。那樣的話如果真神歸天,自己不是還有太多佛理還沒來得及讨教。另外他也是在感受盲杖上挾帶的血液溫度,感覺血的流淌。舍身以度衆生,為此流淌出的血對向佛之人将是一種誨示。

也幸好是活佛握住了盲杖尖。他這一握之力,便是再多兩個瞎子都無法拔動分毫。拔不出,傷口就不會大量出血,同時也避免的瞎子二次再殺。

“啊!沒用!”佛示牆另一邊的易穴脈看到胖妮兒明明已經刺透瞎子,可瞎子仍舊像沒事一樣在掙紮,在用力回抽他的盲杖。唯一與剛才不同的是他胸口有血在泊泊地流淌着。

這情形讓易穴脈馬上想到了百足白勾蟲。以百足白勾蟲為引,剛開始只是附于經脈血管彙集的脊椎上,可用高聲笛音攪亂心神,從而逐漸控制心智。但初時也并不能完全控制,被控人的意識會有抵抗。當蟲子齒口咬入髓脈,并且與頸椎後的經脈血管完全連接在一起後,就可以完全控制被控人的意識了。但到這個程度,這種蟲扣還是可解的,前面第三章中就曾提到魯承祖和任火旺曾攜手破百足白勾蟲,就是在蟲子齒口還未合緊時,用魯家解坎的鈎環針将蟲子挑住,再用燒紅的青鋼簽穿透肌膚,點燙蟲子頭,讓其松口挑出。

可如果到了百足白勾蟲的百足以及勾觸完全與經脈血管相連接時,不但可用無聲盲音笛控制,而且完全可以以控引子之人的心意來左右他的行動。就算是被控人死了,只要經脈不斷,照樣能驅動軀體而動。而且到了這程度,那人便再無法可救,只能血破百鈎蟲,讓人蟲俱毀。

“丫頭!聽清了!一念心血,含吐刃尖,刺透頸節,人蟲俱毀!”易穴脈高聲叫到。他此時不再像剛才那有焦急了,而是每個吐字都十分清晰,生怕妮兒聽錯了什麽。

一念心血,對于現在的胖妮兒來說不是什麽難事。親手刺殺了自己的父親,讓她心頭聚集了一團郁血始終無法散去。而且眼下的情形還需要她進行第二刺,這就算是瞎子已經死了,那也是損屍不敬之痛。更何況眼見着瞎子還在全力地運力動作,和平常時并無太大區別。

“丫頭,快呀!他現在只是個被控制的屍身而已!”易穴脈又高喝一聲。

胖妮兒覺得整個胸膛酥酥地一緊,一股寒意在背心散開,随即一口腥熱帶甜的血塊從咽喉間竄到口中。鳳喙刺第一刺時就沒有按機括彈出雙倍長度,所以此時手中還是三尺左右的短杆。這樣的長度很方便地就可以将刺尖放入口中,口中血塊快速地在刺尖上散開,并吸聚在刺頭三棱血槽中。

“啊!——”胖妮兒的這一聲呼喝聲音并不高,而是帶着哭泣的長音。鳳喙刺這次是由瞎子背後頸椎處刺入的,刺透了脊椎,也刺透了附着在脊椎上的百足白勾蟲。沾滿血液的刺尖刺入,出來的尖頭卻是綠色的,并且不停地泛着沫。這是因為一念心血與蟲血迅速發生化學反應。如果沒有一念心血,即使蟲子被刺透,也并不能馬上讓所有百足都失去操控能力。但不同血液的化學變化,卻是可以讓所有蟲身迅速收縮焦化,剎那間就失去了失魂引的作用。

瞎子像個掉了線的木偶一樣,折手折腳地跌落在地。果然已是屍身了,蟲死後便再無任何反應。

胖妮兒此趟本來是外出尋父,結果一連串的事情發生下來,自己卻最終不得不親手殺死自己父親。這樣的結局讓她心中郁悶的怒火再難抑制,她必須找到發洩的對象,要不然自己恐怕會得氣脹血崩之症。回頭見陰天王碎步低身趕來,已經離自己沒幾步了,于是發出一聲怪異的慘呼,對陰天王直撲而去,勢若下山的雌虎。

魯一棄身體猛然一松,腳下連續晃動幾次才勉強站穩。這一刻他心中真的很輕松。瞎子這件事壓在他心頭已經許久許久了,但他一直在懷疑,但不确定。事實上他也真沒有什麽證據來證實這件事。現在一切都明了了,一切也都結束了,重新回想自己的推理和判斷,應該都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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