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承:“……???”
爺爺,我懷疑你在坑我。
要知道至少在三天前——也就是李星承面試那天對老板一見鐘情之前,他壓根就沒喜歡過誰,也不知道自己喜歡的是男是女,現在也不一定能确定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歡男的,還是對某個特定的男性産生好感,也沒來得及跟誰說過這事,怎麽爺爺就直接讓他跟個男的相親了
萬一他喜歡的是個女孩子呢?
但在李爺爺眼裏,這事是不存在的。
他仿佛沒看到自家乖孫的滿臉震驚,似乎是真為李星承在常人眼裏“不太正常”的性向感到高興:“你媽媽有了你的時候,你那個伯伯的兒子都快六歲了,我們都以為你會是個女孩子,兩家人關系好,也就有當親家的想法,你們可是确确實實訂過娃娃親的。”
“後來看我們家是個男娃,這約定也就作廢了,不過那孩子最近和他爸攤牌說自己喜歡男孩子,他爸也管不了他,就來問我們家的情況,我的意思是想讓你先跟他見上一面聊一聊,你爸媽也同意了。”
李星承:“……”這是親爸媽嗎!知道自己的爹想讓自己的兒子和一個男人相親居然都不阻止一下的嗎!?
他艱難地開口道:“……這事我也沒聽你們提過啊。”
“這不是怕你覺得尴尬嘛。”
不是,難道這會兒提出這件事就不會讓他覺得尴尬嗎?
李爺爺看小孫子正用力瞪着自己,那雙杏形的眼裏還滿是不可置信,突然想起這事對李星承而言确實是有點太突然了,他趕緊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開始哄孫子:“星星呀,爺爺沒讓你一定要和照小子在一起,就是想讓你先去見一見面,你們如果覺得不合适那就不談,啊。”
李星承也不說話,就這麽默默看着他。
“還記得你照哥哥嗎?你杜伯伯的小兒子,就是以前每年過年都來我們家的那戶,你可喜歡他了,三歲以前天天都在一起的,後來他被送去山上你還哭了呢。”李爺爺想盡辦法去喚起李星承對那個娃娃親對象的記憶,“後來你爸媽調去了外地,他們也得時不時去看看你照哥哥,就很少來了,每次來的時候你也不在家,你上小學那天在門口等了好久,說以前照小子和你約好了要天天送你上下課,結果沒來是個大騙子呢,你就真的不想見見他?”
先不說那照哥哥是什麽見了鬼的古老叫法,三歲前的記憶那麽模糊正常人壓根記不住好嗎!
但一提到小學開學的事李星承倒是有了那麽點印象。
李星承記得那時候他似乎是和誰約好了一起走的,就抱着自己的小書包坐在大門口的臺階上一直等着他,可是那天等了很久很久,一直都不見那個人來,爺爺、爸媽和姑姑叔伯輪番上來勸他哄他,可他就是不願意先走,倔到後來丢下新書包扒着門框不撒手,一有人想掰他的手就大哭,最後還是沒有去成學校。
然後他錯過了第一天的座位安排,在靠後的位置坐整整了三個星期,還沒選上班長。
随着爺爺對過去的描述,李星承慢慢想起了一些早就忘記了的事。
例如那個所謂的照哥哥和秦鎏差不多的年紀,但那時候就已經高了小表哥得有小半個頭,成績也很好,是大人眼中“別人家的小孩”,又因為李星承喜歡他一直粘着他,秦鎏看他極其不順眼,初中的時候似乎還順嘴提過他一次,似乎說了什麽活該之類的話,李星承當時對他已經沒有多少印象了,也就沒放在心上,現在回憶起來,只記得那人似乎是一個很好看的小哥哥,記憶中的模樣雖然模糊,但又有那麽點熟悉……
李星承抿了抿嘴。
他隐約還記得怎麽等都等不來那個人的時候自己的委屈和難過,想不想見他?當然是想的,想知道那個大騙子為什麽失約一直不來,這麽多年了也還沒來,是不是早就已經忘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了,可又是不想見的,明明自己都不記得他了,這會兒又突然作為自己的相親對象冒出來,想想都覺得令人尴尬。
……甚至有點兒生氣。
猶豫了好半天後,在爺爺期待的目光中李星承總算是松了口,板着一張臉自以為兇巴巴地嚴肅道:“爺爺,我可以見見他,但絕對不是去和他相親啊,畢竟婚約什麽的只是你們随便說說的,我就是去認一下人,免得以後撞見不認識,畢竟小時候好像關系還不錯。”
更別說現在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相親是不可能相親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顯然這時候的李星承不知道什麽叫做真香,他不情不願地點開了爺爺推送給自己的微信名片,盯着那純白色的頭像看了好久,最後還是選擇了添加好友。
沒多久後好友申請被通過,很快就跳出了一條新消息:
【星星?】
第一次被除了家人以外的人這麽喊小名的李星承只覺得尴尬到腳指頭都能把地板摳出一個洞來,他不知道怎麽面對這個應該熟悉卻又十分陌生的童年玩伴,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他,慢騰騰地打了“你好”兩個字在對話框裏,還沒發出去又覺得似乎有點太客氣,就默默删了。
見李星承遲遲沒有回複,對面又道:【好久不見。】
這回他只是猶豫了一下,就回道:【好久不見。】
反正“照哥哥”這個稱呼,他是絕對喊不出來的。
緊接着兩人就陷入了微妙的沉默,李星承看着那頭的[對方正在輸入…]反複出現,耐心等了一分鐘後見依舊沒有下文,就主動開了口:
【我爺爺剛剛把事和我說了,我覺得相親這事還是不必了,不過我們這麽多年沒見,倒是可以約出去吃個飯,你覺得怎麽樣?】
屏幕那頭的男人看見這段明明白白地寫滿了拒絕的話後動作一頓,他微微垂眼,眼中流露出了淡淡的失落,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把自己在對話框裏寫了又改的那句話一個字一個字删除,重新寫上了一行字:【好,時間地點你來定,我下周末有空。】
李星承想了想,自己下周一入職,崗位是正兒八經的雙休,想必那種大企業也不會讓剛入職的新人在周末加班,就定了個應該沒什麽問題的時間:【那就下周六晚上6點吧,在我家附近的碧華酒樓,我讓爺爺提前一天幫我訂個包廂。】
【嗯,周六見。】
【周六見。】
沒想到這人居然這麽好打發的李星承松了一口氣,他把手機往床頭一丢,整個人埋進了蓬松的空調被裏。
靜靜趴了幾分鐘後他猛地從被子裏跳了起來,抓過手機點開了那個純白的頭像,抿着唇皺着眉頭一副生着悶氣的模樣噼裏啪啦地打了一行字過去:【明明說好的要來接我的,為什麽說話不算話,你這個大騙子!】
那頭好像一直在看着屏幕,飛快地回了一串省略號:【……】
見狀李星承更氣了。
點點點是什麽意思啊!是覺得他這質問令人無語還是怎麽的!?
在他差那麽一點點就要把這人的好友給删了的時候,看見了最新的消息:
【我記得的。】
就這麽短短的幾個字,李星承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了當年那個小哥哥看着他的時候臉上縱容又溫柔的神情,就算五官一片模糊卻也意外地能夠想象得到他說出這話時的神态,那種莫名其妙的委屈再次湧上心頭,他追問道:【那你為什麽不來?】
好半天後那頭才回道:【我不能去。】
得了這麽個回答的李星承有些發愣,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就見對話框裏又冒出一句:【這件事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和你解釋,你早點休息,周六見。】
“……明明今天也是周六。”見對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抱怨了一句後還是回道:【哦。】
這天晚上李星承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他應該年紀很小,周圍的一切都顯得很大,爺爺看起來比現在年輕很多,爸媽也都在身邊,他抱着一個人的腰死活不願意撒手,哭的特別特別慘,簡直比心愛的小熊貓玩偶被隔壁讨厭的小胖墩弄壞的時候慘上一萬倍,一群大人蹲在他身邊圍了一圈拼命哄他,連他想要了很久的那個玩具都讓人買了送來,可他最想要的就是這人別走。
然後他被人抱在懷裏擦了眼淚後親了親臉,少年的聲音沉穩又溫柔:“星星,時間要來不及了,司機都在外邊等了,再不走哥哥就要趕不上飛機了。”
李星承聽見自己毫不猶豫地開了口:“那就不要走啊!留下來陪星星不可以嗎?”
明明看不清少年的臉,但李星承還是感覺到了他身上的難過和不舍,他把自己送到了爸媽的懷裏,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這事沒了回旋的餘地,在離開前少年突然回過頭,從自己手腕上解下了一截紅繩。
紅繩已經有點褪色,顯然是被主人長期貼身戴着的,紅繩上邊系着一個小小的玉印章,棱角圓潤光滑,一看就是個老物件,把紅繩綁在小星承的手腕上後少年摸了摸他的頭:“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到時候我帶你上下課,接你上學,送你回家,天天陪着你。”
“真的?”
“嗯,我保證。”
然後那個作了保證的人沒有兌現自己的諾言,李星承等了一個星期、一個月、一年,還是沒有把人等回來,在二年級開學那天氣得把手腕上的紅繩扯了下來往抽屜裏一丢,再也不願意提他,也不準身邊的人提他。
再後來他融入到了學校生活中,朋友慢慢變多,和同學的關系也很好,上學放學都有小夥伴一起,之後也就慢慢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
醒來後的李星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箱倒櫃地找東西,來二樓打掃衛生的阿姨聽見動靜探頭看了一眼,見他幾乎整個人都鑽進櫃子裏的時候愣了愣,忍不住開口問道:“星星呀,你在找什麽呢?”
李星承繼續把自己的臉埋在桌底的櫃子裏翻找,頭也不回地喊道:“張阿姨,還記得我抽屜裏小時候的東西收到哪兒去了嗎?快幫我找找——”
因為家裏的人都寵着他,買的送的那些小玩意兒和小禮物多了去了,大布偶和玩具基本沒玩多久就捐了出去或送給了別的小朋友,留下的大多是有紀念意義的東西,拿着抹布的張阿姨想了想:“你要找什麽時候的東西?”
“小學的,大概一二年級的時候。”
“哦,那時候的東西都收在一樓的倉庫裏,你要找什麽,阿姨幫你找。”
李星承簡單形容了一下那東西的大小和模樣,大概心裏有數了的張阿姨打掃完了衛生之後,花了整整三個小時才從一大堆物品裏翻出了裝着那條紅繩的小盒子。
被随手塞在倉庫角落裏的手繩已經十分陳舊,尺寸也太小,根本就沒法繼續戴了,時隔十多年再次見到它,李星承盯着那熟悉的玉印章發了好久的呆,最後還是送去了珠寶店裏換了根漂亮的紅繩,把它重新系在了自己的左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