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記憶确實很奇怪。
事實上不僅是最後，一旦涉及所謂的“路博士”和實驗，記憶畫面就會像信號接觸不良一樣，開始卡帶模糊……是因為楊聖羽的精神出了問題？
“侵蝕”、“污染”、“死而複生”又是什麽意思……就真的在搞邪|教那一套是吧……
而且最後路倩文的那聲“出去”，與其說是對記憶裏的人說，不如說是對戚闵說的。
這……記憶還能破次元壁？還是楊聖羽潛意識裏不希望自己淹死，借由記憶裏的人物來了這麽一手？……這是比較合理的解釋，戚闵也說服了自己接受這個說法。
現在事态已經夠複雜了，不需要再額外添加什麽玄幻因素了，這對于他擺脫現狀沒任何好處。
從河水裏爬上來，一縷霧氣飄蕩至戚闵眼前。
這是他第一次沒有通過那敏絲就直接接入他人的潛意識，整個地方除了身後那條首尾相接的河流，就只有幾米開外的一棟木屋。其餘的地方都被濃厚的霧氣包裹，看不清真容。
剛站上河岸，戚闵就感受到自己的精神沒有任何防護地暴露在這片曠野中，來自未知亘古的恐懼，令他就像初生嬰兒一般瑟瑟發抖。
平日裏百折不撓的意志，此時只需要對方一根手指的碾壓，就能被輕易擊碎。
在最初的驚慌過後，戚闵很快發現了這裏不是久留之地。邁開腿，他朝着前方唯一亮着燈的木屋跑去。
開門關門一氣呵成，那種突如其來的恐慌，随即被木屋裏溫暖的燈火驅散。
戚闵知道自己不該就這麽魯莽地沖入這座木屋，在變化萬千的潛世界裏，這是極其危險的。
看上去美味的糖果，反而可能是致命的陷阱，這是七年職業生涯的經驗之談……但是外面給他的感覺實在是太不妙了。
木屋可能是另一個陷阱，但是再在外面待下去，他絕對會發瘋。
這種戰栗的感覺，戚闵在過往的人生中從未體會過，明明什麽都還沒看見，他卻覺得自己已經一腳踏進了深淵裏。
還沒來及喘上一口氣，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真是意外的客人啊！”
額上冷汗滑落，戚闵迅速轉過身，擺出防禦的姿态。
站在搖曳的燭光前，緩緩向他走來的正是楊聖羽，但跟戚闵上次潛入時看到的形象有些的不同。
他右側姜淑敏的臉更加融合了。不再是之前兩個頭的怪物形象，現在這張臉看起來更像是把兩張半截的臉皮縫合到了一起，臉上的肉瘤也消失了。
不仔細看，還挺和諧。
面對戚闵的打量，楊聖羽左側的眼睛眨了眨，牽動嘴角露出一個微笑。
“你大概是來到這裏的所有人裏，進入木屋最快的一個……明智的選擇。”
“大多數人在前期，都會因為恐懼而在外面無意識地打轉，然後……”
他雙手合十，發出響亮的擊掌聲：“越遲進入木屋，就越不完整，甚至都沒來得及等到我親自動手，就連骨頭都不剩了……”
楊聖羽緩緩地嘆息了一聲：“真是遺憾啊……所以後面，我不得不把入口轉移到另一個地方。”
和煦的面色變得狠辣，他咬牙切齒道：“畢竟沒有好好折磨一番，就這麽死了，對于某些人來說真是太便宜了！”
戚闵：“……”
這突如其來的川劇變臉，真是有把他吓到。
而且楊聖羽這一番話，相當于變相承認了他就是臨江市之前的出現的殺人兇手，手法就是通過“深藍”的技術，将他人拖進意識裏，然後殺害。
本來應該造福精神病和昏迷患者的科技，現在成了致命的武器。
現在戚闵最擔心的是，不小心羊入虎口的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
面對他變色的臉，楊聖羽的口氣緩和了下來：“別擔心，我并沒有打算殺死你……”
“事實上，你可以走了，出口在後門。”
戚闵：“……”
瞥了眼布滿鮮血的廚房門，戚闵“哈哈”一笑：“哈哈！倒也沒那麽急！”
假的。
他相當急。
在發覺自己進入的是楊聖羽的潛意識時，他甚至油然産生一種回溯時光、把觀看手機的自己戳瞎的沖動。
這種沖動在對方撕破臉皮自爆，并表達了自己是折磨流玩家後，更加迫切了。
但現在一聽楊聖羽說不會殺他，還直截了當地指點了出口，戚闵反而冷靜了下來。
主要楊聖羽之前在潛世界裏給他的印象實在是太狡猾了，這廚房門看上去也非常可疑，很難不讓人懷疑這是另一個陷阱。
經歷過迷宮的戲耍，戚闵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在驗證之前，永遠不要相信別人的鬼話——哪怕說這個鬼話的別人是你自己！
就算楊聖羽确實沒有非殺他不可的理由，但這并不代表他不會坑他，尤其是戚闵在一定程度上阻撓了對方複仇計劃的推進。
起碼這次出去之後，楊聖羽不再能逍遙法外了。
見對方短時間內沒有攻擊的意圖，戚闵瞥了眼楊聖羽的右半張臉，轉移話題般說道：“這就是你想要的死而複生？”一邊接近廚房門。
到了廚房門跟前，戚闵打量了兩眼，皺起了眉。
每次靠近意識出口的時候，他總會有所感應，但是這個門并沒有觸發那種感覺。
就是普通的門，跟迷宮裏千千萬萬的門一樣。
難不成楊聖羽真的在騙他？
沒有貿然去觸碰，戚闵站在門前看着氣質陰柔了不少的楊聖羽，看似在等待對方的答複，實際上是在拖延時間。
有人能從外界将他直接喚醒的概率很小，戚闵只能想辦法自救。
聽着戚闵的問話，楊聖羽沉默了一陣：“不，這只是個意外……”
他面露疲憊，但是沒有細說的意思。
看着依舊站在門口不動的戚闵，楊聖羽眯起了眼。
明白了戚闵的顧慮，他解釋道：“放心吧，這次是正兒八經的意識出口……”
他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一開始就沒打算殺你，在迷宮裏要不是你不走運，遇到了另一個自己，憑着你當時的外表，根本不會有任何危險。”
“我只是想要拖延下時間，好好跟尤顯傑玩玩兒，時間到了就會放你出來……沒想到……”
戚闵：“……”
所以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一切都還得怪他自己是吧？！
……算了，懶得跟你掰扯，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趕緊離開這裏！
他遲疑地伸手去擰門把。
就在這時，樓梯上傳來一陣“咚咚”的腳步聲，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從樓上跑了下來。
跟戚闵在記憶河流中看到的一樣，她穿着淡黃的裙子，長相是姜淑敏和楊聖羽的混合體。
只不過此時她的裙子上都是血跡。
她高喊着“爸爸媽媽”，一路飛奔到了楊聖羽懷裏。
“思彤又做噩夢了？別怕，以後我們一家人再也不會分開了……”
楊聖羽的嘴裏一開始發出的是女聲，再是男聲，到了最後就是男女的和聲。
一家“三口”緊緊相擁，畫面怪異又溫馨。
戚闵抿了抿嘴，打開門離開了。
刺眼的白光映入楊思彤的眼睛，她睜大了眼，看着風灌入廚房門，形成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入口。
剛想要張開嘴說什麽，一只大手蓋住了她的嘴巴。
擡起頭，兩張臉沖她微笑着搖了搖頭。
重新安靜下來，楊思彤靠在自己父母懷裏，歪着頭看着戚闵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真的打開了？
從門後出來，戚闵重新回到了地下停車場。
然而還沒來得及欣喜，他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停車場空空蕩蕩，既沒有人，也沒有車，商靜水和郝鵬都不見了。
正當戚闵環顧四周時，一陣黏膩的聲響從他身後傳來。
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被觸手包裹的巨大生物。熟悉的淡藍色星光在透明觸手的內部閃爍，伴随着呼吸的頻率明明滅滅。
随着他轉身，觸手中心一個人頭突破蛋殼一般的薄膜鑽了出來。
瓜子臉貓眼，微卷的頭發上滿是濕漉漉的粘液，盤踞在觸手中央的人頭正是一周前失蹤的任飛星！
“門……”
随着嘴裏吐出的呓語，任飛星緊閉的眼睛緩緩睜開，望向下方的戚闵。
“找到了……”
鮮紅的嘴角上揚，無數觸須之上，這個如同贅生物一般的頭顱露起一個邪異的微笑。
猛地睜開眼，戚闵的口鼻流出大量鮮血，耳邊一陣嗡鳴。
他看見商靜水正一臉焦急地蹲在他身旁，嘴巴張合。
過了好一會兒戚闵才聽清他在說什麽。
“……戚闵，你沒事吧！能聽得見嗎？！”
連續不斷的警笛聲正由遠而近地傳來，顧不得回答，戚闵抓住眼前晃動的手。
“我看到任飛星了！她就在地下室，就在這裏！”
商靜水渾身一凜，看了眼空蕩蕩的四周。
光影交疊，停車場裏更多是昏暗難以看見的角落，僅憑肉眼很難分辨出這裏是否還藏匿了其他人。
一陣咳嗽聲從楊聖羽方向傳來。
商靜水擡起頭，就見他跟戚闵一樣，口鼻血液滴落。短短幾秒內對方的臉色就迅速灰敗了下去，胸膛微弱的起伏也随之徹底消失。
他死了。
看到這一幕，商靜水瞳孔緊縮。
他沉聲道：“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裏！”
拿着從戚闵褲子裏摸出的鑰匙，商靜水打開車門，先把戚闵扶進車內。
站起身的時候戚闵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原地了，而是被拖到了他的車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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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靜水：千謹慎萬謹慎，還是被耍了。
戚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