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闵看了眼手表,他和商靜水下來時是八點四十左右,而現在是八點五十七。
後面跟郝鵬對峙、綁人,看視頻到中招,最多也就十來分鐘。
……看來自己昏迷的時間并不長,也就幾分鐘的時間。
自己的車子離電梯還是有一段路程的,按照這個拖行距離,商靜水應該是第一時間就把他往車子擡了。
提着褲子打開車門,戚闵坐進後車座,商靜水則是折回身去提被綁在地上的郝鵬。
細微的鼾聲傳來,商靜水低頭一看,發現對方居然已經睡着了。
“……”
把人塞進車裏,他又看了一眼不斷開關車門的司機。猶豫了一下跑過去把人扛起來,丢進了後車廂。
關上車門打上火,商靜水載着一車人,往笛聲最響亮的側門駛去。
午夜零點。
霧氣彌漫的室內,卧室門“嘎吱”一聲打開。
楊聖羽—姜姝敏的縫合體走進室內,走到床前。
微微隆起的被單裏,戚闵正閉着眼背對着二人。
屬于姜姝敏的右眼轉動了兩下,俯視着睡得正香的青年,她面露猶豫:“聖羽……真的要這樣嗎?……”
緊閉的嘴開合,随着男女聲的切換,開始了自問自答。
“必須這麽做!之前的門被任飛星堵住了!我們需要他重新為我們開一扇門!”
“但是……”
“姝敏,我們沒有時間了……就算是不為了自己,也想想我們的女兒……她快撐不下去了!”
姜姝敏的眼珠顫動了起來,她的右手舉起,血色的霧氣彌漫,在掌心形成一把利刃。
抓住利刃,姜淑敏閉上眼睛,對着床上的戚闵用力劈去。
左臉上的楊聖羽則始終睜着眼。
他的嘴角揚起,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
“啊!”
戚闵慘叫一聲,從床上坐起。
脖子處傳來的劇痛,仿佛從夢裏一直蔓延到了現實,令他冷汗直流。然而打開床頭燈左顧右盼了一陣,狹小的卧室裏并沒有其他人的影子。
摸了摸完好的脖子,戚闵喘出一口氣,看了眼床頭的時鐘,已經是晚上六點了。
兩天前戚闵從“深藍”出來之後,整個深藍科技就被封鎖了。
作為商靜水的測試員,也算是案件的當事人之一,戚闵随後就被帶到警局協助調查。
不過整個過程商靜水也很了解,主要是他在說,自己更多地是被詢問一些跟“深藍”相關的問題。
比如這一年來楊聖羽有什麽異常,他對路倩文又有什麽了解之類的。
核實了一些情況後,又讓戚闵留下了電話號碼。
警方告訴他這個案件還有疑點,後續可能需要他配合調查,之後會通過電話聯系,所以最近幾天不要離開本市,如果确有需要可以提前告知。
然後就讓戚闵走了。
值得一提的是,一直到到離開警局,戚闵都沒有拿回自己的褲腰帶。
戚闵:“……”
提着褲子從警局正門走出來,他迎面撞上了幾個臉上開了染料坊的同事,其中零星點綴着一兩個面熟的病人。
跟戚闵還算客氣地被請到警局不一樣,這幾個同事和病人是用繩子串成一串,被一個将近兩米多肌肉壯漢押着進來。
再加上臉上的挂彩,一看就是通過物理說服到警局的。
看着這略為壯觀的場面,戚闵想起路倩文曾經說過,很多深藍的員工以及患者都是蟬鳴體驗會的成員……所以這是邪|教成員被一鍋端了?
因為彼此屬于不同小組,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戚闵只是略微打量了兩眼,就将視線放到了末尾那個壯漢身上……這體格可不多見啊!
這麽些年,戚闵就見過倆,除了面前這一個就是之前商靜水那個護工……
……等等!
這不就是那個護工老哥嗎!?連護士服都沒有換啊!
看着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他嘴角一抽……所以這人其實是警察,來“深藍”卧底的是吧!
看着對方盯着自己,戚闵趕緊收回目光,拎着褲子往外走。心裏想的卻是,這事兒大條了。
卧底都出來了,也不知道警方盯着這邊多久了。
這水也太深了,能不摻和就不摻和!
……不過警隊怎麽想的,讓這麽顯眼的人來當卧底,是沒人了嗎?還是想要反其道而行之?……現在看來這個其道反得不太成功啊!
起碼路倩文是提前跑路了,剩下的估計也是些小魚小蝦。
這種邪|教組織資深成員,心智異于常人,一旦跑了就很難再抓到。聽到風聲就往深山老林裏那麽一紮,幾年都不出來,還竄來竄去地打游擊。
搜山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很難組織有效的抓捕。
最後不是悄無聲息地死在山裏某個地方,十幾年後屍體被發現。就是過了幾年再面黃肌瘦地進村傳銷,被村民舉報。
從立案到結案,時間非常長。
現在邪|教組織遍地開花,而且都是團體作案。除了打擊犯罪,警局需要處理很多日常瑣碎的事務,長年人手不足,很難再在這塊兒投入大量的精力。
因此一旦讓人跑了,這之後的追捕就會轉交給宗教反恐部門。他們是專門跟邪|教成員打交道的,更專業。
戚闵看這家夥的體格,估計沒少在山裏跑,說不準就是反恐部門的。
因為“深藍”的董事長犯下命案,近期公司都不會再開工了。戚闵沒有上班,又要等待警方傳喚,這兩天就一直窩在公寓裏高強度地打游戲。
從昨晚十點一直打到上午十點,好容易把一個的關卡BOSS送走存檔。戚闵想着休息一下,睡個覺再起來吃午飯。
結果這眼睛一閉一睜,就晚上六點了。
戚闵:“……”
時間都去哪兒了……
感受着饑腸辘辘的肚子,戚闵拖鞋下床走到廚房。
這是一間面積狹小的公寓,一衛一廚一室,沒有客廳。
托“深藍”測試員工作的福,才三十歲的戚闵已經可以在臨江市全款買下一間小公寓了,半年前裝修好之後,他就迫不及待地搬了進來。
打開冰箱門,戚闵拿出一瓶牛奶和一袋速凍餃子。等水燒開的時間,他又去冰箱裏撕了兩片菜葉子,洗幹淨之後連同餃子一起丢到鍋裏。
等餃子煮開撈上來,把冷的牛奶倒進去。
這樣子餃子經過降溫不燙嘴,可以馬上吃,而牛奶則升溫,不用再額外加熱。
——反正到胃裏都是要混合到一起的,戚闵只是提前了一個步驟。
最後再把煮蔫的菜葉子夾進碗裏,一頓營養又省事的晚餐做好了!
看着牛奶湯裏飄着的蔬菜葉子,戚闵一陣滿意:做菜真是讓人愉快啊!
然後就這麽彎着腰站在流理臺前開吃。
味道有點怪怪的,但不算難吃……如果下次不喝牛奶,還是直接在鍋裏吃吧——可以少洗一個碗。
正在腦中簡化下一次做飯流程,戚闵突然聽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
漠然回頭看了一眼,他轉過頭繼續吃餃子。
試圖裝出家裏沒人的樣子,希望對方能夠知難而退,自己走開。
沒想到那敲門聲不依不饒。
“咚!咚!咚!”
又敲了三下門後,門外的人開口道:“有人在家嗎?您的外賣到了!”
戚闵:“……”
本來以為是有人走錯樓層了,或者是隔壁老王來借扳手錘子一類的工具,然後一借不還……戚闵一開始壓根兒都不想搭理。
抹了抹嘴角的肉汁兒,他放下碗。
沒有對外面說什麽類似“我沒有點外賣,你送錯地址了”的常見答複,戚闵踮起腳走過去,趴在了門邊。
然而仔細聽了聽,除了之前的喊聲,外面再沒有什麽動靜。
一片寂靜中只有自己錯雜的呼吸聲。
戚闵皺緊了眉。
從“深藍”跑出來的當晚,他就開始連續不斷做同一個噩夢。夢的內容是楊聖羽帶着他的妻子姜淑敏跑到他的卧室,交談了一陣後就開始對熟睡的自己開膛破肚。
二人談話的內容他記不大清了,只記得每次他們來,床頭的時鐘都指向零點。
戚闵一開始是覺得這可能是因為路倩文跑路,深藍被封鎖。自己在潛入療程結束之後,沒有及時進行心理幹預,從而留下了後遺症。
在做了一次噩夢後,戚闵當即決定:把睡覺的時間調到白天。
夜裏則是激情四射地打游戲。
然而就算更改了睡眠時間,似乎也并沒有起到什麽作用。接下來幾天,他依舊在做相同的夢。
還是姜楊倆人跑到他卧室,還是聊了一陣,還是熟悉的開膛破肚。
雖然二人講話的內容他總是聽得模模糊糊的,但是其他細節都很真實,就連他肚子裏劃拉的劇痛都分外清晰。
醒過來的時候,戚闵的衣領都被冷汗打濕了。
說實話,連續幾天不斷做相同的夢,還是挺滲人的。尤其是考慮到夢裏的另外兩個主人公,都已經去世了。
戚闵有時候甚至會覺得,如果不是他把睡覺時間改到了早上,也許這一切真的會發生。然而每次陽光照射進室內,渾噩感褪去,他又會暗暗嘲笑自己這種不理智的想法。
雖然因為選擇了在白天睡覺,醒來後的緊張和恐怖感大大削弱了,但在反複拉鋸中,這個連環夢确實對戚闵的心理産生了一些影響。
就像是一種直覺的預警,暗示着他周圍的環境并不安全。
此刻聽到不屬于自己的外賣小哥在外面敲門,那種後脖頸發涼的感覺頓時就竄上來了。
他的第一反應并不是送錯了,而是“找茬的上門了”。
想到依舊逃竄在外的路倩文,戚闵抄起一旁的菜刀握在手裏,悄摸地蹲到了鞋櫃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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