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容錯像是被人點了穴位一樣, 動也不動的看着他。

江別故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沒等到他的回應,便試探着問了一句:

“能理解嗎?男人……喜歡男人這回事。”

容錯機械式的搖了搖頭, 但還沒等江別故有什麽反應,又突然意識到什麽,急切的點了點頭, 江別故被他的樣子逗笑, 也沒解釋太多:

“那我就當你理解了。”

容錯還是沒說話,像是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但既然他能聽得到, 江別故也沒有繼續拖延時間。

畢竟時間太晚了,兩個人都需要休息。

“你才16歲, 懵懂年紀, 情窦初開, 有些事情應該讓你自己慢慢去體會和發現的, 我本不該跟你說這個事兒, 但最近發生了一些我解決不了的事情,思來想去還是告訴你比較好, 畢竟這件事怎麽解決, 選擇權在你手上。”

容錯依舊沉默, 視線也一直停留在江別故的身上, 眨也不眨。

“因為一些原因, 我的性向在大多數人的眼裏都不是秘密, 所以之前你在學校打架我去學校幫你處理事情的時候被人認了出來, 之前你還小,在我身邊也不會有人覺得如何,但現在你愛上書屋校裏就有了一些不太好的傳言。”

容錯微微蹙了眉,嗅出了一絲不同尋常,但還是慢了半拍才問出口:

“什麽傳言?”

“很可笑的傳言。”江別故說:“說你和我其實是戀人關系,說你是被我包養的人。”

傳言雖然難聽卻沒必要瞞着,江別故即便不說,容錯也會通過別的渠道去查證,所以還是那句話,江別故寧可這些難聽的話都是自己告訴他的,也免得他從別人口中聽聞再沖動犯傻。

容錯的眉頭蹙的更深,像是不理解,又像是接受不了的厭惡,江別故将他一切的反應都看在眼裏,就在江別故以為他會如之前一樣沉默的時候,容錯卻開了口,說:

“為什麽他們的想法會這麽肮髒?”

江別故沉默了下來,幾秒後點了點頭:

“是,的确很肮髒。”

或許肮髒都不足以形容他們的心。

畢竟這個謠言的中心不止是一個30歲的江別故,還有一個只有16歲的孩子。

且不說江別故單身了近十年,單單看容錯,這樣肮髒龌龊的謊言也不應該存在?他們到底是存了什麽樣的心思,才會想要用這樣的謠言來诋毀,污蔑一個孩子?

只是即便惡心,厭惡,反感,擺在面前的事情卻還是要解決。

“他們夫婦兩個就是聽說了這回事,所以才來找我,所謂的想要幫忙解決,讓你去他們家裏,和他們一起生活,然後說你是他們早就收養的孩子,讓謠言不攻自破。”江別故說:“我沒同意,明确的拒絕了,我并非是不認可這個方式,是我總覺得他們兩個未必安了好心。”

“我和孫老師讨論過這件事了。”江別故說:“意見基本一樣,無論如何都不能影響到你,我這幾天一直都在思考這件事到底該怎麽解決,但思來想去無論哪種解決方式都不可能悄無聲息的繞過你,所以我現在把選擇權交給你,怎麽做,還是要看你怎麽想。”

“我這邊有兩種解決方案,你可以聽聽,當成建議,但不一定要采納。”

容錯還是沒聲音,但狀态要比剛聽到江別故承認自己喜歡男人的時候要好一點。

“第一個方式是轉學,我會給你選擇另一所學校,雖然這個辦法也不可能是萬無一失,但至少解決了大半問題,之後我只要不出現在學校,大概率不會有任何問題,如果你想要去留學,我也可以給你安排,時間上不會有什麽太大問題。”

“第二個方式是我會給你找一個很好的我也放心的家庭讓你過去生活,就想他們說的那樣,讓他們出面去學校解釋清誤會,再……”

“我不要第二種!”江別故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容錯所打斷:“我不考慮!”

江別故看着容錯靜默幾秒,點了點頭:

“那好,我們排除第二種,那第一種呢?你的成績很好,很多學校都會争着搶着要你,如果你有想去的學校也可以跟我說,我會去安排。”

容錯沒有說話,剛才的那一瞬間,他好像只是短暫的恢複了如常,然後又快速的縮了回去,他似乎聽到了江別故的話,因為他的視線一直是落在江別故身上的,但又好像沒有聽到,因為他看起來實在有些心不在焉。

“當然了,你如果有更好的解決方式也可以跟我說,如果可行,我也會采納。”江別故說:“我的考慮也未必全面。”

容錯沒有解決的辦法,他現在腦子太亂了,像一團漿糊,理不出一條完整的思緒,江別故也理解容錯現在的感受,一晚上接收了太多匪夷所思的消息,成年人都未必能夠接受,更何況還只是一個孩子。

“不一定要現在給我答案,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我們還有的是時間。”

江別故看了容錯一會兒,見他還是發呆的狀态也沒再說什麽,徑自從座位上起了身:

“有些事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想明白的,有些事也其實不需要明白,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說完邁步向樓梯走去,容錯的視線也随着他的動作移動,然後看到江別故在樓梯處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自己的方向:

“容錯,如果你介意我喜歡男人這件事,也請坦白告訴我,我會給你安排別的住處。”

容錯還是呆呆的沒有聲音,江別故卻笑了下,道了一聲:“晚安。”

江別故再次往樓上走的時候容錯才反應過來他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起身喊了一聲哥,想要告訴他自己一點也不介意,但江別故沒有任何反應,腳步依舊,容錯這才想起他聽不到。

在一起生活三年了,他居然會忘記這回事。

容錯靜默許久,又坐回了原位。

他滿腦子都是江別故晚上跟自己說的那些話,沒有一件是簡單的事情。

只是在飯店裏見了自己一面的夫妻就要收養自己?這什麽邏輯?自己孩子沒了就來要別人家的孩子?他怎麽不覺得放在銀行裏的錢都是自己家的?腦袋有病就去看精神科,來江別故面前刷什麽存在感?

怪不得他總覺得江別故這幾天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原本還以為是工作上的事情,可現在看來卻是因為他們。

別說只是見過一面的人,就算現在是自己的親生父母找過來了,容錯都不會給他們一個眼神,到底哪裏來的自信?還說什麽幫忙?多大臉?

這件事雖然讓容錯心裏不舒服,但卻不需要想明白,因為容錯覺得你要是能想明白腦袋有病的人在想什麽,那麽自己距離腦袋有病也就不遠了,他只要确定自己不可能理會他們就好了。

真正讓容錯感到詫異和不明白的,還是江別故跟他坦白了他自己喜歡男人這回事。

江別故喜歡男人,這就是他不談戀愛的原因?這就是他說這輩子就體驗這麽一回送孩子中考的原因?因為他這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喜歡男人?為什麽會喜歡男人?男人不應該喜歡女人的嗎?

可容錯又仔細想,哪有什麽應該不應該的,他哥自己喜歡不就好了?可大概是容錯早就自己做好了江別故領回來個女人讓自己叫‘嫂子’的準備,所以此時才會接受困難。

可接受困難并不是接受不了,他稍稍冷靜下來也沒覺得喜歡男人是一件多麽匪夷所思的事情,或許是江別故太好了,好到讓他覺得只要是江別故這個人,無論他做什麽,都是理所應當的。

他不會幹涉江別故的喜好,也不可能有人幹涉的了,可即便他只有16歲也明白這是一件私人的事情,輪不到別人來說三道四,可編纂出這樣的謠言的人,腦袋裏都在想什麽?

容錯看向了樓上,他不可能想的明白這些人在想什麽,但他知道江別故這幾天的心裏一定不好受,也一定承受了很多很多,自己一直忙着做飯看書,竟然都沒有發現,還以為他只是工作太忙。

他為什麽會這麽沒用,連幫他分擔一點都做不到。

容錯想要上樓去看看江別故,可是看看時間已經快2點了,他不知不覺的在餐廳裏竟然坐了這麽久。

淩晨三點鐘,容錯關了客廳和餐廳的燈,回了卧室,可躺在床上的他還是沒有半分困意,一閉上眼睛就是江別故的那一句‘我喜歡男人’,他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晚上江別故跟自己說了這麽多,而自己卻只記住了這一句,明明還有那麽多煩心的事情。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甚至拿出手機去搜了男人喜歡男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然後便震驚的再也沒有閉上眼睛。

相比于容錯的輾轉難眠,江別故倒是睡的不錯,或許是因為懸在心口的這幾件事解決了,所以連頭疼都沒能影響他的睡眠,一夜無夢。

洗漱完下樓的時候江別故才發現容錯已經在廚房裏了,擡手看了一眼腕表,才6點半。

這是一個晚上沒睡?

江別故邁步走過去,沒有刻意放緩腳步,以往這個時候容錯總能在第一時間發現他,回過頭來,但這一次他卻一點察覺都沒有,連江別故站在他身後他都沒發現。

昨天晚上對他的刺激還是有點太大了,江別故突然有些于心不忍和後悔,他不該在晚上對小孩兒說這麽多的,也不該一次性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完。

江別故原本不想打擾容錯,可當看到容錯把糖當做鹽放在煎蛋上的時候,他還是沒忍住邁步上前握住了容錯的手腕。

手被握住的那一刻,容錯像是觸電一樣條件反射的就要掙開,江別故也沒攔着他,當即放開了他,看着他往後退了一步,滿目驚恐的樣子,就連廚房外趴着的豆芽都驚的起了身,走了過來,好奇的看着容錯。

江別故沒理會豆芽,他只是看着容錯:

“吓到你了?”

“沒,沒有。”容錯低下頭,不敢看江別故。

江別故看着容錯幾秒,沒說話,他這樣低着頭的姿态,別說看他說什麽了,就連他的表情江別故都看不到,江別故微微蹙了眉。

這是接受不了?還是沒完全消化?

江別故本來還想說什麽,但竈臺上還煎着的蛋似乎糊了,江別故便沒管容錯,直接關了火,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江別故才發現,這已經是容錯煎糊的第四個蛋了。

江別故盯着那被煎糊的蛋,無奈嘆出一口氣:“別做了,我讓丁程帶過來。”

說完就邁步要離開,原本想說的話也不想再說了,畢竟容錯這個樣子江別故若再說什麽怕是更消化不了,總要讓他緩緩,可江別故沒想到自己在從容錯身邊走過的時候,會被他抓住了手腕,就像剛才自己抓他的那樣。

不同的是,江別故卻并沒有甩開。

江別故看着容錯,容錯擡頭看了過來,表情是帶着有點懊惱的不好意思:

“哥,我就是在走神,我沒覺得什麽,你別想多。”

江別故沒不相信容錯的話,他剛才的那副樣子自己也是看在眼裏的:“嗯,我知道,我也沒多想,別擔心。”

容錯沒再說什麽,卻也沒松開江別故的手,江別故垂眸看了一眼他抓着自己的手,輕輕抽離了,容錯這才反應過來,有些尴尬的抓了抓後腦勺。

“沒睡好?”江別故開口問:“時間還早,你可以再去睡一會兒,等下丁程來了,我再去叫你。”

容錯搖搖頭:“我不困,我也睡不着。”

江別故沒勉強他,但繼續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只會讓兩人之間的這種別扭感放大,所以即便江別故最開始沒想再開口,但這一刻他還是問了:

“昨天晚上我和你說的事情,接受不了?”

“什麽?”容錯沒反應過來。

“我喜歡男人的事情。”

容錯愣了一瞬,立刻搖頭:“沒有沒有,我能接受,我沒什麽接受不了的,我就是,就是……”

“那是有什麽不理解的?”江別故問:“你可以說出來,我會回答。”

“不用,我沒什麽理解不了的。”容錯近乎逃跑一樣的往後退,邊退邊說:“哥,我去沙發躺一會兒,不用管我。”

他沒說謊,他沒什麽理解不了的,他昨天晚上就是理解的太多了,才成了現在這副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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