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一直在旁邊沒有開口, 但看着江別故的表情他也清楚,清楚的知道江別故動搖了。
這幾天江別故沒有一天不在思考這回事,甚至幾次犯了頭疼的毛病, 可即便這樣, 困擾江別故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但現在譚啓明的話句句戳中江別故在意的。
要說江別故一點都不在乎, 那不太可能,可要江別故輕而易舉的把容錯丢下也太難。
他現在,在自我較勁, 拉扯。
譚啓明也很清楚的感受到了江別故的變化, 知道今天說的已經夠多了, 再說下去怕是要弄巧成拙, 便見好就收的沒有再繼續:
“謝謝江總今天能給我們這個機會表達一下我們的想法,江總回去可以好好想想, 我們等江總的回複。”
說着便對旁邊的丁程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準備帶着姜迪一起離開, 可就在這個時候,誰也沒想到一直沉默, 都覺得他是動搖了的江別故卻開了口,叫停了他:
“譚啓明。”
這是江別故和他認識以來, 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喊他, 以至于譚啓明都愣了一瞬。
其實不止譚啓明,還包括丁程, 他跟江別故這麽多年, 還從未見過江別故在公開場合這麽不給一個人的面子。
商場上不以年齡來排資論輩,實力才是一切,但再怎麽說, 彼此見面,面子還是會給,畢竟誰也不确定下個項目是不是就會合作,所以即便不稱兄道弟也會稱一聲什麽總,但這一次,比譚啓明小了十幾歲的江別故卻直接指名道姓。
譚啓明看着江別故:
“江總是……”
“你說,你不會把容錯當成替代品……”江別故打斷了他的話:“那我問你,如果不是容錯長的有幾分像你們的兒子,你們會這麽糾纏不清,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在我的面前嗎?”
譚啓明和姜迪聞言都急切的想說什麽,江別故卻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在他們開口之前就先一步出聲:
“大概率是不會的,所以容錯在你們那裏,也只能是替代品。孤兒院福利院的孩子那麽多,你們若只是想找個寄托,去領養一個就好,大可不必對一個16歲,馬上要成年的容錯執着,一個16歲的孩子,可不會把你們當父母,所以這件事對你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你們說只是讓容錯換個地方睡覺,可你們若是真的想對這個孩子好,我家大門不是什麽皇宮內院進不得,我也沒有那麽自私自利會去阻止他人對容錯好,多幾個人疼疼我家小孩兒我還是很樂見其成的,你們為什麽非要把容錯帶在自己身邊?”
“至于我和容錯的流言,就更不勞你們費心了,那是我們的家事,怎麽解決是我們的事情,還輪不到一個外人來出謀劃策。”江別故語氣冰冷:“我不知道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但今天我可以給你一個明确的答複,這件事在我這裏,行不通,日後也不用再說,你們的話我是真的看煩了。”
譚啓明看了一眼姜迪,開口:
“江總都沒有問過容錯的意見,是不是回複的過于急切了?”
“我不用問,我養出來的小孩兒,我自己知道他會有什麽樣的回答。”江別故看着譚啓明:“就算退一萬步,容錯願意跟你們一起生活,這件事也不能從我這裏答應,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也絕不可能同意把自己的弟弟當成商品送人。”
江別故看一眼已經要差不多散場的四周,邁步走向譚啓明,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又頓下腳步,輕輕撞上他的肩膀,微微側頭看着譚啓明,輕聲開口:
“死了這條心吧。”
說着便頭也不回的走向市領導,談笑風生的與其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會場。
走出會場之後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雨,為這悶熱無比的三伏天覆蓋了一層涼爽,有風吹來,江別故的頭更疼了,可服務生還沒有把車開來,江別故也只能等。
等的急切,又煩躁。
可等車來了,上了車,江別故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情緒并沒有得到一絲一毫的緩解,他這才發現自己急躁的并不是因為雨不停,車不來,而是他無力阻止這場雨,沒有辦法讓服務生越過前面衆人單獨将自己的車子開出來。
人之所以會生氣,不過是對現狀不滿,卻又無力改變。
丁程一直從後視鏡注意江別故的情緒,看到他扯了領帶又随手扔開,想說勸說什麽可江別故又聽不到,外面的雨太大,他連稍稍分神都心驚膽戰。
紅綠燈的時候,一直閉目養神的江別故感覺到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出看了一眼,是來自容錯的信息:
【哥,下雨了,什麽時候回來?】
江別故盯着看行字看了許久,才回過去:【回去的路上。】
【好,那我看會兒書,等你回來。】
幾秒後又來了一條:【雨天路滑,讓丁程哥開慢點。】
江別故的心情莫名因為這幾條信息而平靜了一些,連打在車窗上的雨都不覺得讓人心亂了。
車子到家的時候,雨已經成了零星小雨,丁程下車想要為江別故撐一把傘的時候他已經先一步下車,丁程想要将傘遞過去,江別故擺了擺手:
“不用了。”
說完就邁步走向了別墅,丁程站在原地一直看他進了屋,才重新上了車。
聽到門響的時候容錯第一時間從房間裏走出來,應該是剛洗過澡,頭發還是濕的,看到江別故換鞋進來,問了句:
“喝酒了嗎?”
“一點。”江別故說。
“我去給你倒杯水。”說着就轉彎去了廚房,江別故看着容錯幾秒,脫了外套,随手扔開也走了過去。
容錯端着水杯回來的時候才注意到江別故已經站在了餐廳,容錯走過去将水杯遞給他:
“沒吃什麽東西吧?要不要我下碗面給你吃?”
“不用。”江別故說:“坐下,有事跟你說。”
容錯有些意外,江別故不是沒跟自己說過什麽事兒,但好像歷來也沒有這麽嚴肅過,以至于容錯沒由來的心底有些打突突,可江別故都說出來了,容錯自然是要聽的:
“什麽事兒?”
江別故扯開一把椅子坐下的時候,容錯還站着,江別故看着他,笑了下:
“這麽緊張做什麽?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一個選擇題。”
容錯坐下了,心裏還是不安:“你沒用這個表情跟我說過話。”
江別故笑笑,卻沒有否認什麽,他承認自己現在的表情的确給不了人輕松的感覺,可他也已經盡力表現的不是一件大事了。
不過也确實不是一件大事,該解決的都已經解決,容錯現在要做的就是一個選擇而已。
江別故喝了一口水,沒有立刻說話,手指在摩挲着杯沿,似是在想用什麽來作為這開場的第一句話,容錯因為不安所以并沒有催促,靜靜的等着。
大概過了兩三分鐘的時間,江別故開口問了容錯一個問題:
“還記得之前我們一起外出吃飯,遇到的那對夫婦嗎?不久前失去唯一兒子的那個。”
容錯點點頭:“記得,怎麽了?”
“他們最近找了我很多次。”江別故看着容錯,輕聲開口:“目的只有一個,說你長的有幾分像他們去世的兒子,想要把你接到他們家,和他們一起生活。”
容錯幾乎是在江別故話音剛落的第一時間就起了身,速度太快,身後的椅子都因為這慣性而倒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客廳沙發上趴着的豆芽都擡起頭看了過來。
但沒有人去在乎豆芽,也沒有人看它。
江別故仰頭看着容措,淡然開口:“我沒答應,也不可能答應。”
“他們是不是有病?!”容錯憤怒出聲。
“或許吧。”江別故說:“等下次見面,我心情不錯的話,或許可以給他們推薦口碑不錯的心理醫生。”
江別故在開玩笑,可容錯卻笑不出來,他知道自己應該相信江別故,他不可能騙自己,他也不可能把自己推出去,可這件事給容錯的不安感太大了,以至于他出聲向江別故确認了一遍:
“你真的不會答應?”
江別故看着容錯,無奈的嘆出一口氣:
“我為什麽要答應,我把你養的這麽優秀,為什麽要讓別人把你帶走?再說了,你已經16歲了,幾乎可以算得上成年人了,我的确做生意,但卻不是人販子,你是什麽商品嗎?由得我說送人就送人?”
說完這句話,江別故起身去廚房給容錯倒了杯水,放在他的面前: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你是我弟弟,我說過不會丢下你,所以我不可能把你推出去。”
不知道是水太熱,還是手太涼,容錯握住水杯的時候被燙了一下,可他還是握住了,因為是江別故給他的。
江別故回到了對面坐下,容錯緩和了情緒擡起頭看他:
“那你跟我說這個……”
“說這個是我覺得他們有可能會找上你,與其你從他們嘴裏聽到一些不該聽到的,我寧願這些都是我告訴你的。”江別故輕聲開口:“我不想我們之間有什麽誤會。”
容錯點點頭:“我不會同意的,只要哥你還要我,我就一輩子在這裏。”
“我知道。”江別故笑着說。
這場對話似乎可以到這裏結束了,可江別故沒有離開的意思,靠在椅背上盯着面前的水杯不知道在想什麽,容錯靜靜等了一會兒,開口問:
“哥,你是不是還有話跟我說?”
既然容錯開了口,江別故也沒再繼續沉默,時間不早了,他們都該休息了。
“嗯,突然想到件事情,我覺得應該給你道個歉。”
“道什麽歉?”容錯不解:“不用的哥,你……”
容錯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江別故擡手打斷了:
“剛才我還說自己從來沒騙過你,但有一件事我的确騙了你。”
容錯沒說話,看着他。
“還記得我上次發燒,你放學回來在門口看到陳自清的事情嗎?”江別故問。
容錯點點頭:“記得,他說他喜歡豆芽。”
江別故扯了一下嘴角,笑了:“嗯,就是那次,不過他并不喜歡豆芽,他喜歡的是我。”
容錯愣住了,沒說話,江別故繼續開口:
“我喜歡男人,這個在公司不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