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要和姬瑤花作對。我不幫你,你就會被她控制住。你這種性格,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而且,”他輕輕撫了一下小魚的頭發,“我喜歡美麗的女子,喜歡幫她們的忙。”
說完之話,他笑着退了出去,掩上艙門,留下了怔忡不安的小魚。
門外女侍低聲笑道:“公子爺,你就別老是去逗人家了,人家齊姑娘又老實又腼腆,只怕受不了你這樣的調笑。”
伏日升眉梢一揚,似笑非笑地說道:“正因為此,我才喜歡逗弄她啊。”
他輕嘆道:“百媚千紅,無不有它動人心魂處。世人不知賞識,也還罷了,若是連我也不能賞識,豈不太辜負了它!”
去合州的路上,途經巫峽,小魚讓船稍停一停,讓她回集仙峰去取一點東西。
伏日升陪着她登上集仙峰,打量着她自己搭建的那間簡陋之極的草堂,很不贊同地搖搖頭。
自從姬瑤花來過之後,小魚便将那青玉匣藏到了草堂後的一個小山洞中。
玉匣裏的短弓與春衫完好無損。
小魚籲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抱着玉匣出來,伏日升本想替她拿着,但一看她的神情,便知道那是別人不能碰的東西,于是笑一笑收回了手。
下山的路上,伏日升心念忽然一動,微微轉過頭去,望向身後。
身後的山林中,一個白色的身影飄然隐去。
姬瑤花一直在跟着他們,只是還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
伏日升又是一笑。
【十、】
合州位于嘉陵江、渠江、涪江彙合之處,上可控扼三江,下可屏蔽重慶,歷來為川中要塞。合州城東十裏處便是地勢險要的釣魚山,後世将合州治所移至此處,築釣魚城,元人攻宋時,釣魚城堅守三十六年,元人損兵折将極為衆多,蒙哥汗便死于城下。
伏日升在合州有一處大宅院,将小魚安頓在院中,便忙于向吳大帥交付差事去了。
服侍小魚的兩名嬷嬷,每日裏寸步不離,無微不至,往往是小魚才剛擡手,茶盞已送到手中。
這樣錦衣玉食、珠圍玉繞的日子,小魚卻覺得一日比一日消沉。
七日後伏日升交完差事回來,見到的便是恹恹地伏在游廊下望着荷池的小魚。
伏日升微笑道:“小魚,我已經打聽到了,燒制琉璃最有名的工匠,是金陵城的魯祥。你願意跟我去金陵嗎?”
最好離姬瑤花遠遠地。
而只有在金陵那個佳麗如雲的六朝金粉地,在看膩了江南脂粉的衆人眼中,小魚獨具風姿的美麗才最能聳動人心。
小魚一怔。
她要遠離巫山、遠離巴東嗎?
可是她留在巫山,除了癡癡地守候在水中,仰望群山懷抱中的巴東縣治,或者是仰望偶爾乘船出行的朱逢春那不可接近的身影,她又能做些什麽?
小魚聽到自己應了一聲“好”。
心中仿佛有一處角落,在這一聲之中片片崩落。
伏日升看看小魚的左肩:“那我們等你的箭傷一好便啓程吧。”
小魚的左肩每天都在換藥,她也很小心地呵護着傷口,但是不知道什麽原因,箭傷遲遲不能痊愈,于是他們也遲遲不能動身。
伏日升很耐心地等待着。
雖然他心中暗自奇怪。
直到一名老郎中無意中提起,齊姑娘的精神不太好,他才驀然醒悟。
小魚只怕潛意識裏并不希望箭傷好起來,不希望離開川中。
身随意轉。
她的身體,自然而然地不肯讓箭傷早日痊愈。
這樣的心情,只怕與她視若珍寶的那個青玉匣有關系。
伏日升暗自嘆息。
小魚額上的傷痕,經過伏日升請來的妝娘的修飾,已經變成一彎真正的淡紅月芽。
伏日升指點妝娘為小魚重整眉宇,裁剪衣裳。
合州城中,紛紛傳說伏日升藏了一個來自嶺南的絕色佳人。連吳大帥都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見識見識那個傳說中深具異地風情的女子。
伏日升只推說小魚傷勢未愈,同時嚴令見過小魚的人絕對不能洩露小魚的相貌。
他深知,傳言越多,人們對小魚越是好奇,就越能收到先聲奪人之勢。
沒有人敢懷疑他品評女子的眼光;當世人心中已有了小魚的絕色別具風情、不同尋常這個先入之見後,再見到真正的小魚,質疑的只會是他們自己的眼光而不會是小魚的美麗。
即使現在不能去金陵,他也不是沒有辦法讓世人承認小魚的美麗的。
也就在那時,他們聽到了姬瑤花從峨眉山平安歸來、并帶回了一名峨眉弟子協助姬瑤光為峨眉派翻譯門中經典的消息。
小魚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
姬瑤花接下來便會将目标對準她吧?
她其實從來沒有見過姬瑤花。但是她不能忘記,正是因為姬瑤花的設計,才讓她傷在鳳凰的箭下。
集仙峰代代相傳的對飛鳳峰的畏懼,經這一箭,更深入到小魚的心中。
只有在深深的、射日弓穿雲箭都不能及的水中,她才能真正感到安全與自在。
伏日升輕輕地拍一拍她的肩,說道:“我正在等着姬瑤花來找我們呢。我想看看她究竟想幹什麽。”
但是姬瑤花一直沒有出現。
接下來的消息,是鳳凰與錢汝珍訂婚。
這麽說鳳凰将要在川中長住下去了?
小魚不覺更是瑟縮。
她幾乎忍不住對伏日升說:“我想早一點去金陵。”
但是,這一去只怕就再不能回來了吧?
在躊躇猶豫之際,那天深夜,午夜夢回,她在迷蒙中睜開眼,突然發現,朦胧月色中,窗外隔了荷池的花叢中,有一個身着白衣的人影正施施然離去。
小魚的心驀地緊縮起來,伸手去摸枕邊的玉匣,玉匣還在,但匣中的春衫與短弓卻已失去。
那件春衫,正穿在那人身上。
小魚憤怒地尖叫一聲,越窗而出,掠向那個人影。
那個人絕不是朱逢春。朱逢春的背影挺拔高聳,而這個人的背影卻顯得如此柔弱。
那人輕輕一笑,長袖一拂,卷住了小魚刺過來的蛾眉刺,“嘩啦”一聲,袖口被蛾眉刺撕出了一道長長的裂口。
小魚心中一痛,本能地收住了手。
鄰院中已傳來伏日升的聲音:“小魚,怎麽啦?”
月下那人低聲一笑:“齊師妹,你這是何苦來哉?程小姐可并不是什麽美人啊。”
伏日升趕來之時,那人已經穿花拂柳飄然而去。
留下震驚得無法動彈的小魚。
那人正是姬瑤花。這一次她仍然沒能看清姬瑤花的面孔,只聽出了她的聲音。
姬瑤花僅僅是偷窺過她藏在玉匣中的東西,竟然就打聽到了她心中深藏的秘密,看透了她跟随伏日升的目的,看透了她心底深處要與什麽人一争高下,才留下那麽一句話。
同時帶走了她的珍寶。
如此輕巧的一句話,卻如毒刺一般刺入小魚心底最脆弱最柔軟的一處。
她心中其實一直都明白,朱逢春選擇程小姐,并不是因為程小姐如何美麗,是不是?
他選擇程小姐,只不過因為,程小姐才是他們那一個世界裏的人。
無論小魚是相貌獰厲有如洞庭龍君,還是當真如伏日升所說變得美麗如桃花魚,都已無關緊要。
她始終不能站到如蒼鷹一般翺翔雲天的朱逢春的身邊。
可是一直以來她都自欺欺人地認為,朱逢春看不見她,是因為她的卑微與平凡。
伏日升震驚地看着小魚臉上的淚水。
小魚已經失去勇氣向姬瑤花追回她的珍寶。
她低下頭輕輕說道:“明天我們就去金陵吧,行不行?”
也許跟在伏日升身邊,伏日升那多姿多彩的生活,終有一天會讓她忘掉這個人這件事?
伏日升柔聲道:“好,我們明天就走。”
他不知道竟方才姬瑤花究竟做了什麽,說了什麽,但很明顯小魚正是最脆弱無助的時候,這個時候,他絕不能掉以輕心,以免姬瑤花乘虛而入。
【十一、】
船到巴東時,已是日暮時分。
行在他們前面的,赫然是高挂着川江幫魚龍百變大旗的錢汝珍的座船。
錢汝珍既與鳳凰訂婚,于情于理,都得去拜見朱逢春這位未來的大舅子。
而朱逢春白天裏出去處理一樁鄉間案子,剛剛歸來,座船尚未靠岸,兩船遠遠地望見對方,都加快了速度向前駛去。
伏日升揭開窗簾,打量着前方兩艘正在靠近的大船。
小魚一眼望見了對面船頭上昂首挺立的朱逢春。
朱逢春的心中很不痛快。
鐵汝珍這個家夥居然成了他的妹夫,今後的麻煩只怕更大了……
小魚怔怔地望着他。
他的眉宇之間似乎有些不太開心。是什麽事情在煩擾着他?
小魚悲哀地發現,她無法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