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闵早上很早就醒了,左腿隐隐作痛。
看了眼時間才5點,閉上眼睛想繼續睡卻睡不着了。
用床頭櫃上的熱水壺倒了杯水,吃了一顆衛醫生給的藥,正想繼續躺着的戚闵,聽到安靜的走廊裏傳來一陣奔跑聲。
好奇地拄着拐杖走出去一看。
只見衛文華和另一個白大褂醫生,帶着幾個護士從另一頭奔來,在即将抵達這邊的病房時,拐個彎轉進了天橋。
戚闵又走回病房從窗戶往外看,就見一片衣角消失在對面走廊的入口處。
……他記得對面好像是腫瘤病人所在的病院樓層。
等到天大亮,病房裏也陸陸續續活泛起來了,腳步聲談話聲咳嗽聲漸次響起。
8點左右一個護士推着一個坐在輪椅裏,裹得像木乃伊一樣的病人進來了。
邊把哼唧着的病人挪到隔了一張床的病床上,那護士邊講了下住院制度,訂餐和打開水的時間。
“如果有事可以按下床頭呼叫器,就是這個床頭垂下來的線。”
護士的面色有點疲倦,但是态度相當的溫和,末了給病人倒了水。
那人吃了藥就躺在那裏不動了。
好像打開了什麽開關似的,接下來的一個上午,病房裏又接連來了一個做完痔瘡手術的中年大叔,以及一個年輕人。
安靜的病房裏瞬間熱鬧起來。
那中年大叔剛開始還挺精神,在病房裏左看右看,還跟隔了一張病床的年輕人搭話。
但沒過半個小時臉色就開始變化了,現在趴在床上一直嚎。
那年輕人得的闌尾炎,明天就要做手術了,躺在床上看了不一會兒書就被護士叫出去刮毛。
于是整個房間裏就剩下大叔的哀嚎聲。
戚闵的床位在窗戶邊,離門最遠。
痔瘡大叔的床在最外面,靠着門口,裏面兩個床位分別是年輕人和木乃伊大哥。
大叔的床就在木乃伊大哥的病床旁邊。
戚闵還好,那大叔來的時候戚闵剛吃完午飯,還看見戚闵玩了會兒手機,接着半坐躺在那裏閉目養神。
但是隔壁床的就有點吓人了。
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麽,包裹得跟木乃伊似的,躺在那裏動也不動的,大叔總覺得心裏毛毛的。
甚至自己嚎了半天,對方也沒有被吵起來,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人該不會死了吧!
大叔仔細觀察了會兒發現對方肚子上連起伏都消失了,登時時滿頭大汗。
戚闵睜開眼睛就見那大叔正滿臉驚悚地按着床頭的呼叫器。
不一會兒來了個中年護士,一臉嚴肅地摸向木乃伊的脖子。
這時候木乃伊動了動,迷迷糊糊地張開眼,他口齒不清道:“咋啦。”
那護士淡定道:“哦,沒什麽,你被子掉了,我幫你撿起來。”
說着還煞有其事地扯了扯被子。
“哦……”
木乃伊大哥本能地覺得有哪裏不對,但是藥物作用下困意又上來了。
上下眼皮打架地模糊應了聲,繼續悄沒聲地睡着了。
戚闵:“……”
那大叔:“……”
護士幽幽地看了他們一眼。
什麽都沒說,又像是說了很多,最後默默地走出病房。
病房裏彌漫着尴尬的氣息。
戚闵拄着拐杖站起來,在大叔面前遛了下以示自己安好。
也跟在護士後面走了出去。
戚闵拄着拐杖走到旁邊的天橋上,透透風曬曬太陽,目光一轉就見衛文華站在天橋盡頭,正跟一個穿着病號服的老太太說話。
隔了好幾米也能看到對方眼鏡下兩大黑眼圈兒。
戚闵心想該不會衛醫生還沒下夜班吧,這都下午了。
那老太太大概是喉嚨有點問題,講話含含糊糊很不清晰,衛文華也耐心聽着。
戚闵在一旁豎着耳朵聽了一會兒。
那老太人老了腦子也不太清楚了,車轱辘話來回說,聽了一會兒戚闵就有點受不了了,衛文華居然還能面帶笑容。
期間注意到在邊上晃悠的戚闵還笑着向他點了點頭,嘴角的弧度都不帶變的。
天橋上起風了,有點涼。
戚闵緊了緊身上的外套,拄着拐艱難地挪回病房。
當然,上床前又在痔瘡大叔那特意晃悠了會兒。
大叔:“……”
到了晚飯時間,木乃伊的媽帶着保溫盒趕到了病房。
通過二人的對話戚闵得知男子是開早餐攤做竹筒飯的。
前幾天四五點他剛把餐車騎到路口,遠遠地看見幾個男的把一個姑娘圍着,見架勢不對男子趕緊上前去幫忙。
那幾個男的估計是喝大了,推搡間就打了起來……主要是男子被單方面毆打。
後來姑娘報了警,那幾個男的被警察帶走,男子則被送進了附近的東城醫院。
他媽一邊給他喂飯一邊罵他:“你知不知道還手啊!我去警察局看了,那幾個流氓沒事人兒似的……倒是你,本來長得就不咋樣,現在被打得跟個豬頭似的!看着都傷眼睛!”
“我要是還手了那不成了互毆了麽!現在估計也不是待在醫院了,直接進警局跟那幾個流氓蹲一起了,您老這會兒就等着上警局贖我去!”
“都這時候了還貧!怎麽不幹脆被人打死算了,省得我一天到晚給你操心!”
他媽錘了他一下,錘得那大哥龇牙咧嘴的。
到了晚上,一個二十幾歲的姑娘提着花籃水果帶着父母進來了。
說了些感謝的話,還給包了個大紅包。
那阿姨之前還在數落兒子,這會子倒是客氣起來了,還推拒了紅包。
“不用不用!姑娘有這份心就行了!這都是越子該做的!一個大老爺們,那場面下怎麽能袖手旁觀呢!……”
“……警察同志也給我說了!那幾個流氓單方面毆打他人,監控都拍下來了!醫藥費什麽的都是他們賠!哪能再讓你們出錢呢!”
推拒了幾回,對方就是不收。
那姑娘和他父母又反複感謝了男子。
見天色晚了也不好再打擾病號休息,又出去買了些零食和生活用品給男子,一家子就離開了。
得知男子是見義勇為,病房裏倒是熱鬧起來了。
年輕人和痔瘡大叔誇得那叫一個起勁。
那紅光滿面的樣兒,仿佛救人的是他們自己似的,又讓男子講一下自己英雄救美的細節。
那阿姨一開始見到兒子被打成這樣心裏是生氣的。
這會兒氣也消了,反而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
一直到快要熄燈的時候阿姨才離開,病房裏也安靜了下來。
戚闵躺在病床上無所事事,總覺得有點心慌,閑不住地想要下地走走。
這天經過天橋時又倒了回來,他慢慢往對面病區走去。
之前聽其他病人聊天,戚闵知道對面主要是收治一些腫瘤病人,很多都是癌症。
經常能看到對面一些病人走到天橋這裏透風。
踏入走廊,戚闵意外地發現這裏的人還蠻多的,經過的幾個病房裏都是人滿為患。
每個人床頭幾乎都挂着輸液瓶,家屬和護士們來來往往。
但即使這樣還是有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經過其中一個病房時,一個老頭正轉頭看着門口。
老人身材削薄,好像一個骨架子躺在那裏,見戚闵走過,略帶渾濁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
一眨不眨的。
病房走到頭也沒見到哪張病床空了出來,戚闵蹙着眉思索着又往回走。
一個老太太正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等戚闵又一次經過她面前時老太太突然出聲:“你找誰?”
戚闵被冷不丁吓了一跳,但還是停下來,開始跟對方搭話。
老太太講話有點口齒不清,戚闵聽了兩遍才聽明白。
那含糊的說話方式也讓他認出了這個老太太,正是之前在天橋上車轱辘衛文華的那位。
戚闵面不改色地扯道:“哦,就是前幾天在天橋上遇到一個老人家,之前他說想讓我幫忙打個電話給他孫子……”
“……但是等了好幾天都沒等到他來,怕是對方出了什麽事情,這不來找找看。”
說着還裝模作樣地掏出裝在上衣兜裏的摩托羅拉晃了晃。
老太太定定地看了眼手機,點了點頭:“是林業珍啊,她也沒在這裏住幾天,之前一直待在重症病房,前幾天才轉回來。”
“她二兒子起頭還來看看,後來就不來了……再也沒來過……小夥子,你是她孫子嗎?”
“奶奶,您搞錯了,我不是她孫子。”
老太太點了點頭,繼續喃喃自語道:“前兩天她精神頭看着倒好了點,一直說想要見見你,你奶奶記挂着你呢……沒想到還是沒挺過去啊……”
“……我早上被吵醒,就看見她躺在那裏,那人吶,都紫了……”
戚闵皺着眉費勁地聽着,也沒去糾正對方的錯誤。
老太太講話斷斷續續的,口齒不清兼之語序混亂,但大概上戚闵是聽懂了,大聲問道:“那您知道林業珍是為什麽去世的嗎?”
老太太眼神游移,看了眼天花板,又看了看周圍。
等再次開口卻開始車轱辘:“哦,林業珍……你找的是林業珍啊……你是她孫子,我知道你……”
戚闵耐下性子雞同鴨講了好一會兒才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只聽老太太慢吞吞道:“說是心衰,醫生說肺部癌細胞轉移了,肺癌晚期,很常見……小衛醫生,說是器官衰竭了,很常見……沒救了……”
“小衛醫生?……是衛醫生衛文華嗎?”
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戚闵忍不住略微彎腰。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在這裏做什麽?”
戚闵緩緩直起腰,看向自己身後,只見衛文華正雙手插兜站在那裏。
略帶狹長的眸子定定地望着着他。
——————–
商靜水:哦豁,被抓包了。
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