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江別故沒想到容錯會突然關心起自己的耳朵, 臉上的笑容雖然沒消散,卻多少有些僵硬,他甚至連柔和一點都做不到, 最後只能移開了視線,轉身朝着廣場外走去, 說:

“或許吧, 誰知道呢?”

這是什麽回答?醫生怎麽說的?總應該有個結論, 可江別故連醫生的話都懶得複述。

容錯蹙了眉, 邁步跟過去, 在打破砂鍋問到底和就此打住之間幾乎沒什麽猶豫的就選擇了後者,因為江別故的反應他看的清清楚楚,甚至從轉身到現在, 他都沒再将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哪怕一秒。

容錯一直覺得聽不到是一件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他想過要去做個醫生, 将江別故的耳朵醫好, 可現在看來,倒也不是沒什麽好處的, 至少江別故什麽時候不想聽了, 不看就好。

回去的路上容錯和江別故都沒有說什麽話,出租車內光線暗, 江別故并不能看清容錯的唇形, 可即便看得清,他也不想再說什麽了。

沒什麽心情, 也害怕容錯再問什麽。

江別故看着窗外,心裏情緒更多的其實是詫異。

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走過九個年頭了,他無數次覺得自己釋然了, 可以放下了,卻沒想到事到如今卻還是不願提及。

甚至還有頭疼發作的跡象。

車子停到別墅門前的時候,江別故這才從思緒中抽身,他推開車門下了車,站在原地看着容錯付錢下車,繞過車身走到自己面前。

容錯的臉色沒有不好,江別故能看出的這只有對自己滿滿的擔心,淡淡笑了笑,說:

“回家吧。”

豆芽今天一天都沒有外出過了,雖然家裏兩個人都回了家,但還是抵擋不住外面自由奔跑帶給它的誘惑,從容錯和江別故進門的第一時間,豆芽就沖了上來,嘴裏還叼着牽引繩,一直在江別故的腿邊繞。

江別故用腳輕輕的踢了踢他:

“今天還沒出去過?”

“沒有。”容錯走過來蹲下身給豆芽戴上項圈,擡頭看着江別故:“你休息吧,我帶豆芽遛一圈。”

江別故二十多天沒回來,豆芽明顯想要江別故陪他,可是江別故沒意會到這一層意思,在容錯說完他帶豆芽出去之後,江別故直接點了頭:

“好。”

容錯卻并沒有立刻動,看着他:

“你沒事吧?”

江別故笑笑:“沒事。”

容錯還想說什麽,但江別故已經越過他走向餐廳了,這個時候除非容錯跑到他的面前去,不然江別故是不可能知道他在說什麽的。

容錯收回視線,帶豆芽出了門。

豆芽走出房子的第一時間,就沖向了旁邊停着的自行車,那是容錯帶豆芽遛彎的必要交通工具,豆芽都已經習慣了。

容錯帶着豆芽去了別墅區附近的一個籃球場,這個時間不算太晚,籃球場上還有三五成群的人在打籃球,有人還曾經和容錯一起打過,見到容錯招了招手,容錯也揮了揮手,帶着豆芽坐在了一旁的長椅上。

豆芽似乎還沒有瘋夠,扯着牽引繩想走,可容錯像是沒有感受到它的訴求,一直坐在原地,連看它一眼都沒有。

最後豆芽像是感受到了容錯的情緒,不再拉扯,蹲坐在容錯的腿側,輕輕的舔舐了一下容錯手背,像是無聲的安撫。

容錯回過神低下頭看着對自己吐着舌頭眯着眼的豆芽,沒忍住也笑了下,擡手摸摸他的腦袋,對他說:

“我不會再問了。”

豆芽像是聽懂了一樣,配合的叫了一聲,換來容錯更大力的揉搓,豆芽也很享受的閉上了眼睛。

容錯是真的不會再問了,因為不管江別故是什麽原因聽不到的,又會不會好,這都不會影響到容錯對江別故的看法。

哪怕他曾經殺過人放過火,也不可能改變他是這個世界上對自己最好的人的事實。

既然如此,那怎麽樣都是好的。

等籃球場上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容錯才開始帶着豆芽往回走,回去他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這個時間差不多了。

只是容錯怎麽也沒想到,沒想到江別故竟然還沒睡。

原本以為坐了那麽久的飛機,時差都沒倒就陪着自己去吃了飯的他,即便被自己問了一個不想回答的問題,卻也應該去睡了。

可容錯回到別墅的時候,江別故竟然還在客廳裏坐着,背靠着沙發閉着眼睛,右手在額前輕輕按着,像是頭疼。

容錯解開豆芽的項圈,邁步走過去,一開始是想要碰觸他一下詢問他情況的,可到了身邊容錯又改變了方向,繞過沙發站在了江別故的身後,将手放到江別故的太陽穴,輕輕的為他按着。

江別故一直是閉着眼睛的,沒注意到容錯回來了,更沒想過他會突然站在身後,當即睜開了眼睛,下意識的就要起身,卻被容錯按住肩膀,按回了原地:

“別動。”

江別故仰着頭,從他這個角度看容錯的唇形是倒着的,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容錯在說什麽,輕輕笑了:

“怎麽這麽兇?”

“是因為我問的那個問題嗎?”容錯沒理會他問自己的問題,把語速降下來,看着他問自己想知道的:“所以才頭疼。”

江別故看清了容錯的話,靜默幾秒,雖然頭疼的症狀有所緩解,但到底還是将他的手從頭側拿了下來,這一次容錯沒有拒絕,又繞過沙發站在了江別故的面前。

“坐。”江別故說。

容錯看了他幾秒,坐了下來,卻是直接蹲下來盤腿坐在了地上,就在江別故的膝前,江別故見到他這樣便笑了:

“你怎麽這麽愛坐地上?”

江別故的話不過剛說完,豆芽也跑了過來,蹲坐在了容錯的旁邊,一人一狗排排坐,惹的江別故失笑。

“哥。”容錯開口:“我以後不問你了,再也不問了。”

江別故盯着容錯看了一會兒:

“容錯,我沒有撒謊,也沒敷衍你,我是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再聽到聲音。”

容錯沒說話,只是看着他。

“我的耳朵沒有病,至少從醫學層面上來說并沒有聽覺器官的任何病變。”江別故說:“我聽不到,是我自己不願意聽到。”

容錯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種情況,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一直以為是江別故生了病,無法醫治,卻從來沒想過他聽不到是因為他自己不想聽到。

“為……”才說一個字,容錯就止了聲音,他想到自己剛才跟江別故說的‘再也不問’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說:“沒事兒,這個世界太亂了,聽不到也很好,你有什麽想聽的,我都可以告訴你,你想去人多的地方我也可以陪着你,我可以是你的耳朵。”

江別故看着他,片刻之後才開口:

“小孩兒,你該有自己的生活,別老想着我。”

容錯搖搖頭:“我現在的生活挺好的,你是我哥,我唯一的家人,我就得想着你。”

“行吧。”江別故沒有堅持這個,說:“反正等将來你有了自己喜歡的女孩,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怕是讓你想也想不起來了。”

“不會的。”容錯說:“你永遠是我的第一位。”

“別,你的老婆才應該是第一位。”說着江別故就從沙發起了身,越過他身邊的時候又順了一把他的頭發,但可能是軍訓的原因,容錯簡短了頭發,沒以前的那種觸感舒服了:“時間不早了,早點睡吧。”

容錯也起了身,轉身過看着江別故:“頭疼還好嗎?”

“小問題,晚安。”江別故笑笑便上了樓,豆芽也跟着上去了,留下容錯一個人站在原地,看着江別故離開的方向,想起他說的‘不願意聽到’靜默許久才邁步回了房間。

已經快十點了,容錯還是打開了筆記本,登陸上一個月前注冊的微博小號,聯系了一個之前就說好的微博大v,給他留言:

【我現在把資料發給你的話,熱度什麽時候會起來?】

容錯發完這句話就去洗漱了,畢竟微博不是微信和qq這種及時性很強的聊天工具,所以容錯也沒指望能立刻收到回複。

但沖完澡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對方已經回複了自己:

【如果是你之前跟我說的那個內容,最晚明天下午,熱度就能起來。】

容錯看完,回複:【我現在發給你。】

打完這句話,容錯就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個u盤,連接電腦後,将u盤裏的視頻資料發送給了他,确認對方收到後,容錯就直接關了電腦。

第二天容錯起了個大早做了早飯,和江別故一起吃了,可一直到吃完,容錯都沒有看到丁程來,江別故笑笑:

“今天我休息,丁程不過來了,自己去學校吧。”

容錯聽到這話還挺開心:

“行,那你在家好好休息。”

看到江別故點了頭容錯才回房去換軍訓服,等他又一身軍訓服出來站在江別故面前的時候,江別故正端着一杯咖啡準備進書房,見到容錯,不由的停下了腳步,視線在他身上打量。

容錯沒什麽不好意思的,看好奇江別故究竟在看什麽:

“有問題?”

“沒有。”江別故笑笑:“有考慮過去念軍校嗎?你穿軍裝的樣子真的很帥。”

容錯愣了一下,江別故卻邁步離開了,留給他一個背影,順便告訴他:

“開玩笑的,還是看你自己喜歡。”

學校裏,容錯和劉洲的不和已經人盡皆知,就連教官今天練習列隊的時候都給他們重新調整了位置,距離遠到就算打起來,教官也能立刻走過去制止的那種遠,可一到休息的時候,容錯還是能感覺到類似一道殺人般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游走。

但容錯由始至終都沒給他半個眼神。

在學校裏,容錯不想惹事,他已經給江別故惹過一次麻煩了,絕對不可能犯兩次同樣的錯誤,至于劉洲這個礙眼的。

容錯相信,爛人自有天收。

中午食堂,容錯打完飯想要找個桌子坐下的時候,劉洲卻從旁邊經過,故意的且狠狠的撞了一下容錯,将他的餐盤撞到了地上,而他也只是回頭看了一眼容錯,冷笑了下:

“不好意思,沒看見這邊還有個人。”

周圍所有的人都覺得容錯會生氣,兩個人會打起來也說不定,甚至旁邊座位上的人都已經悄悄讓開了位置,好給他們足夠的舞臺展現自己。

但容錯卻只是沒有任何表情的看着他,僵持了十幾秒後甚至還笑了下。

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個笑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時,容錯卻突然轉身走向了食堂角落的工具房,從那裏拿來了清掃工具,将撒在地上的飯菜一點點的清掃幹淨,繼而又回去窗口重新打了一份。

衆人不解,卻也沒有誰敢上前去問,容錯也任由他們的視線在自己身上打量,完全不為所動。

容錯重新坐下還沒吃兩口,司姝就坐在了他的面前,容錯擡頭看了她一眼:

“昨天的事情還沒說謝謝,謝謝你開口。”

即便容錯并不需要誰來為自己說話,但司姝站出來了,他理應說句謝謝。

“沒事。”司姝笑笑說:“我也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容錯沒再說什麽,低頭吃飯,司姝過來是擔心容錯被劉洲故意針對,心情不好,可看他似乎并沒有受到什麽影響,便也沒再說什麽,也安靜吃飯。

只是沒吃幾口,容錯的旁邊卻又坐了一個人,司姝察覺到的時候還以為劉洲又回來了,下意識的緊張,擡頭去看才發現是李硯。

容錯也有些意外李硯會坐在自己旁邊,不過食堂的餐位又不是自己的,誰願意坐哪裏都是個人自由,就算劉洲這個時候過來,容錯也是不會趕人的。

沒必要的事情。

司姝意外李硯過來是為了和容錯說什麽,可她等了一會兒也只是看到李硯從另一個餐桌換到這個餐桌來吃,于是也便沒了興趣,低頭吃飯。

容錯吃的比較快一點,他吃完的時候司姝也不過才吃了一半,李硯也沒吃完,容錯留下一句‘你們慢慢吃’就率先離開了。

食堂的事情傳開,大概是容錯忍讓的行為所以大部分的人都在說,容錯之所以沒正面剛,是因為學校已經查到昨天的事情是他做的了,他只能老實一點。

這話連容錯自己都聽到了半截,不過也并沒有說什麽。

下午軍訓正式開始之前,劉洲穿過半個隊伍走到容錯面前:

“如果調查結果證明是你做的,我弄死你!”

容錯的個頭要比他高出半個頭,所以即便此時的劉洲放着狠話,可看起來也并沒什麽氣勢,反而是容錯看着他的時候,多少有些居高臨下。

都被人逼到眼前了,容錯卻還是沒半點生氣的模樣,甚至還配合的點點頭:

“好,我等着你。”

劉洲還想說什麽,有人便提醒說教官來了,劉洲輕哼一聲邁步離開了,容錯淡然的就好像根本沒看到這個人。

軍訓進行到下午4點,孫老師突然出現在操場叫走了劉洲,這一走一直到軍訓結束都沒有回來,有人在議論劉洲去了哪裏,但唯獨容錯絲毫不在乎,徑自回了教室。

教室裏,已經有人得到了答案:

“我艹,劉洲上熱搜了!”

衆人紛紛去看,竟是真的,劉洲真的上了熱搜。

一個大v發布出來了一則有關于中學生霸淩小學生的視頻,視頻裏霸淩者就是劉洲和另外兩個一起欺負過李硯的人,而小學生被打上了碼,看不清臉。

視頻是監控錄像,在一條巷子裏,兩名小學生吓的哭也不敢哭,瑟縮在牆角,被他們時不時的扇個耳光,罵幾聲,最後還拿走了他們的錢。

容錯坐在最後一排角落的位置,也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掃了一圈評論之後就關上了手機,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看向了窗外,好像這一切都和他沒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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