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陳瑜血紅的眼,心中極亂。
“……那你的小團呢?他臉色極差,說那人對他無意,以後還是忘了好……”
對他無意……是他送了錦帕給我,我卻态度有所變化,他便以為是我悟過之後,厭惡他了嗎?
眼前人忽是從前人,我卻半分開心不起來,他怎能是屈堯呢?怎會是呢?在我忘了他的時候,在我許久沒有夢到他的時候,就突然讓我知道這些事情,我一點都不想讓他是屈堯,我如今喜歡的明明是陳瑜……
我哭得更厲害。
可若他真的是屈堯,若屈堯口中的小團真的是我,那我又是怎樣的蠢笨,才會硬生生将他推開,又在朝中這樣與他作對争吵,他以為我拒了他的情意,他又是忍了多大的委屈才來到我身邊……
他的眼睛和身形如此像,身上種種疑點,我怎就沒懷疑過他……
我,我對不住他,我真是對不住他……
我心中想起我與他的過往,淚水撲簌而下,不知不覺已是淚流滿面。
陳瑜見我哭得傷心,連忙走上前來,“你,你怎麽了……”,他想了想,像是不敢抱我,只輕輕拉住我袖子,“可是還在氣?”
我搖頭,哽咽一下,說:“對不住,我……”
他慌亂不已,連忙道:“你不要說對不住,我只是……我下次絕對不會……”
“我不小心打翻燭臺,燒,燒到了你送我,我的紅葉箋……”我哭得一抽一抽,拿起已經黑了的紅葉箋給他看。
他愣了一下,拿過紅葉箋,哦了一聲,像是沒想到我哭的原因是這個。
“我再抄一句給你就是了……”他抹了抹我的臉,“你可真是吓我……我還以為,以為你要将他燒了,再也不見我……”
我一直哭,可我哪是只為了這紅葉箋落淚……
我想問他是不是屈堯,可是話及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萬一不是該當如何?這又怎能收場?這不僅會讓陳瑜不快,更是令自己難堪……
而且陛下也未說屈堯未死,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猜測,縱使那錦帕,那字跡,那紅梅,還有太多太多的異樣擺在我面前,可我有萬分把握,但未确定的事,即使萬分之一我都不能冒險
所以該不該問,我能不能問……
如果他是,那他是有苦衷?還是有不得不瞞的事?問了又怎樣?我問了會不會不好,還是等他日後親自對我說?
可我想讓他現在就知道。
“我……我……”我支支吾吾。
他臉色忽地一變,抓起我的手,細細查看,“你燙傷了!”
“那紙燒了便燒了,我再給你寫一張便是,你又何必……”他小聲道。
他說着說着瞧我臉色不對,自己也小心起來,他問:“你怎麽了?”他想了想,忽然臉色古怪,“那……聖上可是說你什麽了?還是他給你講了什麽?”
我看着他,說:“提起些舊事。”
“什麽舊事?”
“聖上與我說起他故友,”我竭力穩下聲音,問,“屈君遙,你可……聽過?”
他點點頭,神色怔然,“我……聽過,當年宮宴上指貪,被,被……”
我接下他語無倫次的話語:“被人砍去頭顱,死後身首異處。”
他低下頭,不再看我,只是打量我的手,說道:“聖上向你提他做甚……”
我瞧不清他神情,繼續試探道:“他講了些少時趣事,說屈大人少時射過他一箭。”
他頓了頓,道:“不是有意的吧……”
我沒說話。
他擡頭看我,道:“在宴上指貪,不懼生死的人,怎會胡亂射箭!”他語氣篤定,可在我看來,倒像是生氣。
“聖上說了,确實不是故意。”我怕他真是屈堯,會去跟聖上對質吵起來,于是連忙安撫道。
他看我一會兒,在我房內找了藥膏,拉我到床榻處讓我坐下。
他低下頭擦我的手,他擦了一會,問我:“那你覺得……屈君遙為人如何?”
若不是我心中有了疑慮,有了底,可能我還真不能發現他此時的緊張。
我悄悄看着他這幅樣子,心裏不禁想道,我知道陳瑜本就別別扭扭,可裏面的芯子真是屈堯?
我回想了從前與陳瑜相處的日子,他扭扭捏捏藏我字跡,接過書時欣喜不已,他抱着我就起了反應,他生氣地說要讓我忘得一幹二淨,忘掉誰?忘掉他自己嗎?
我笑了笑。
“你笑什麽!”他突然擡頭瞪我,我也這時才發現我自己竟笑出了聲。
我連忙正色道:“你擦得輕,太癢了。”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這樣呢?”他手下力道重了些,我有些疼,但忍住了,我說道:“剛好。”
于是我的手就一直疼了下去。
“你還沒說呢……”
“說什麽?”
“你覺得屈君遙如何?”他這下倒是擡頭看我,臉上滿不在乎,仿佛随意問出來,眼底卻微微希冀,也有懼怕。
他緊緊盯着我。
這下我哪能還不知道陳瑜是不是屈堯,若是以前我還會奇怪他怎問我這事,接着便會心虛地移開話題,可如今我知道了,我自然要讓他知道他在我心中是如何地位。
我當年呈于陛下的書信他既然看了,便當然知道我對他如何看法,我回憶當年我寫下的字,說道:“屈大人為人端方磊落,清廉守正,高風亮節,乃骨鲠之臣。”
他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我會這樣評價,我見他這樣,心也提了起來。
是我猜錯了?他不是屈堯?
我臉色一白,若陳瑜不是屈堯,我還在他面前如此評價,這樣說其他的人,豈不是,豈不是讓他心中有了芥蒂!
我可不想讓他亂想!
他開口,語氣有些奇怪:“你這樣看他的?”
“自然,我……”
“可你當年不是說他貪污嗎?”他手上用了力,我的手剛剛擦完藥,傷口還痛着,我吃痛,一下叫出聲來。
他慌忙松開手,輕輕對我手呼着氣。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心裏更加亂了,陳瑜到底是不是屈堯?不然他為何這般樣子?像是不滿我這話……
或者說他沒有看到那信件,陛下沒有給他?
不,若是他真是屈堯,依聖上語氣和作為,陛下定也知道,更知道我和陳瑜的關系,那又何苦騙我?
那是哪裏出了問題?
他不是屈堯?還是他究竟沒看?
我回憶起聖上說的話,我“誣告”他不久後,他就屈服于屈禦史,像是被我的舉措傷極了心……所以他……
根本沒看?
我一時不知是怨他還是心疼他,怨他沒有看,卻也更心疼他沒有看也會回來找我。
“你不用勉強……”
什麽?我勉強什麽?
他接着說:“你是不是不想說他人壞話,所以才這樣說……”他笑了笑,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弧度。
我心中不快,覺得他不信我,也覺得他低估了自己的位置,我怎可能不對他說推心話。
可我心裏也同時心揪,為他感到委屈,定是當年的事情讓他接受不了,所以一直沒看。
他怎都不看一看……
我們兩人斷不可再這樣下去了,我嚴肅地看着他,說:“我要同你說件事,你要認真聽着。”
“哦,何事……”他像是根本沒有聽我講,只茫然應道。
“當年的真相……我被當時黨派所迫,不得已當朝告屈大人貪污,但我所呈書信根本不是他貪污罪狀!”
他一下眼中有了神采,又有幾分不可置信:“那,那是什麽?”
“是我所搜查的貪官名錄,裏面附有我力證屈堯清白的書信,陛下看了,想是他另有安排,還是免了屈大人職權。”
我說完了,仔細地看他,他卻呆呆坐着,一點話也不講。
房內靜谧,我不知他腦袋裏面想些什麽,怕他亂想,又道:“定是當年陛下另有苦衷,所以才,才這樣……”
他卻打斷我:“所以你說,你根本沒有告他貪污?”
“沒有!”我有些急了,“我怎會做出這種事!當年是我逼不得已!我,我……”
我急得不知道怎麽說出來,難道真的要直接說我已知道你是屈堯,可要是他問我如何得知怎麽辦?我能說是因為他的字嗎?會不會太不給他面子?他瞞了這麽久,結果被他的字醜洩了底,會不會太讓他難堪?
我也總不能說就是聖上把他的秘密告訴我的吧,這樣說出來,會不會更不好?
我只能讓他親自告訴我。
或是他根本就不信我的說辭?覺得我是空口無憑?
我有些頹喪,不知如何向他說這些種種複雜之事,他要是看了那封信多好,要是看了,總該知道我是就算受了別人所逼,我也不願他有半分損傷的。
可是他偏偏沒看,說不定眼不見心不煩,丢都丢了……
那怎麽辦?
對了……
若是說我思慕于他,便絕不可能誣告。
那錦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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