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就止了哭聲,因為停得太急,還打了個哭嗝,我低頭愣愣地看着地面,淚水不停地掉,其實我什麽也看不見,入眼只是一片暗色。
他這麽突然就說出來了,我不知作何反應,腦袋裏面一片空白茫然。
他說:“你應該恨我的。”
我将頭埋得更低,說:“你這話何意……”
他沒有回答我,而是自顧自說道:“你怎能不恨我呢……在你眼裏,我送你錦帕,何等暧昧,卻又心有他人,你不過是說我了我一句無禮妄言,我便氣急敗壞,覺得自己沒了臉面,也覺得你是因為看出了我的心思而故意刁難,之後我氣不過來,又找你麻煩,挑你的刺,我們便在朝上對吵……”
“後來你所謂誣告,蕭常世将你所呈書信給我,可我卻看都未看,父親拿過,展開後不過只說了句你的字極好,筆鋒淩厲,風骨掩埋不住,我便以為是你覺得我惡心,是自己假造書信欺君也要除去我……”
我下意識抓着他臂膀,低聲道:“我沒有……”
他沒有聽,還是繼續自言自語:“你怎能,怎能不恨我……我以為你誣告,便罵你罵得更狠,句句難聽!字字戳心!你卻始終麻木聽着,不駁斥我一個字!”
“我假意成親後,你更是與我斷絕往來,每每見我一副躲閃模樣,我也以為你是見不得我好,便處處招惹你,你卻一日比一日沉默,在朝上再也沒有站出來過……”
“後來我宴上指貪,故意說戶部有異,疑你貪污,我轉頭見你臉色蒼白,血色褪盡,卻還是不同我争辯,只呆呆坐那,不發一言,我是真的在誣陷你啊……”
他抓着我兩肩,聲線顫抖,帶着泣音:“所以你怎能不恨我……我都,都……恨過你……”
“恨你懂了又踐踏,也恨你狠心傷我,也恨你對我如此,我還是舍不得你……”
他抖着聲音說:“……可那都是恨錯了,我哪該恨你?我分明是對不住你……”
“我該恨自己自負,恨自己不信你,恨自己讓你憔悴,瘦成那樣,讓你噩夢連連,從未睡得安穩……”
“我當時見你痛哭,心裏又痛又氣,我想不通我屈堯喜歡的人怎會為他人痛不欲生,卻不給我一點機會,你知道……你知道我有多想殺了那人嗎!是他害你如此!我後來在你面前不提一句過往,不問一句從前,我生怕你又會難受,可我如今才得知……”
“我就是那個讓你難受的人……”
“是我自己錯過的你。”
“也是我讓你食不下咽,讓你渾渾噩噩。”
“我又恨又悔,恨自己太傲慢自負,也悔自己未曾早日來找你……”
“我對不住你,我……”他哽了一聲,尾音都是顫巍巍的氣聲,然後他便再也沒說話。
他邊說我邊哭,邊哭我就邊想。
想這數年來春夢無痕,我與他都是自作自受,都是吃了自己種下的果。
他好蠢,我也好蠢……
我抽噎着說:“是我有錯……”
他說:“是我有錯,我就不該給你取那什麽狗屁……不是,那什麽名……”他想捧起我的臉,我卻僵着脖子,執意不擡頭。
“怎不擡起來?”
我打了個嗝,說:“你能看到我,我不擡。”
他用衣袖擦我臉上的淚,我臉頰被磨得有些痛。
我将他衣袖扯下來,含糊不清地說:“你,袖上何物……怎有些刺……”
“啊……”他猶豫一下,“……可能是我袖口上的印金絲繡吧。”
我稍稍吃驚,道:“大晚上你穿什麽繡金絲的衣裳。”
“想穿好一點來見你。”
我吸了吸鼻子,甕聲道:“我又看不見。”
他想了想,小聲道:“你現在是看不見,可明日一早……不,明日午時,你會看着我穿上它的。”
他不會,不會要折騰我到明日午時吧!
我小聲說:“我不想做這麽久……”
他像是愣了一下,說:“你想什麽呢,”他帶着嘶啞悶沉輕笑一聲,“我是想讓你睡久一點。”
“今夜會很長的……”他在我耳邊氣聲說道。
他呼出來的熱氣燙得我耳朵紅透,我心跳得飛快,如敲鑼打鼓,可依照原本樣子,他若是與我坦白,我是不能這麽快接受他這說辭的。
我推開他,他語氣驚慌地問:“你可是吓到了?還是接受不了?我,我真的是屈堯!你信我!要不點燭吧!這樣就能看到了……”
我還是低着頭,不讓他看到我為難緊張的臉色。
我說:“有些……有些被吓到了,”我思考了一下,明知故問道:“聖上說過你……你妻兒不是你的,可是真的?”
他過來拉我的手,堅定道:“除你以外,我絕沒碰過任何人!”
啊……還要問什麽呢?
我現在滿腦子都是與他相認的欣喜激動,還有些許悔恨悵然,實在是想不出來任何問。
我絞盡腦汁,又問:“那屈,屈太傅,不,屈禦史可知你假死……回來找我?”
他聽了這話,一下沉默下來,過了一會才開口說:“他知道,也托人寄過信給我,但我沒看過,更未回,我已許久未同他聯系了。”
父子鬧到這種地步嗎?我心中緊澀發苦。
我說:“你可是怪屈禦史?”
他說:“怪的……可昨夜你說你未誣告後,我看了他從前寄于我的信,才知他早已寄信說明,對我明歉,只是我生氣,遲遲未看,後又寄給我兩封,說要是我不怪他,就帶你去看看他……他一生從未低下頭過,這樣示了弱,我都不知該當如何。”
他猶豫一會,又問我:“你會怪我父親嗎?”
既然會問我這問題,那他與屈禦史關系也不是僵硬至極,更何況我也不想讓他為了我,真與他父親斷了關系。
“不怪,”我低着頭,拉着他的袍袖,輕聲說,“你這不是來找我了嗎……”
“可我父親誘我誤你……我當年做的事也實在是讓你受盡委屈……”
我說:“就算這樣,你也還是來找我了……”
“你也不怪我恨過你,那樣罵過你嗎?”
“不怪,我也說過你啊……”
“可你那些話叫什麽難聽?也就你說出來才戳我的心,我才是,才是口出……”
我忍不住抱住他,将頭埋在他胸膛,又重複了一遍:“你就算恨過罵過,不也是來我面前了嘛。”
在我眼裏,他能來找我,便是最大的好了,他若是不來,我會痛苦一輩子都是說不定的。他雖出現在我半年多的噩夢裏,但他何嘗不是也花了一年多将我拉出去。
管他從前對我有何誤會,又有何不滿,他都是忍着委屈,換了另一張臉,待在我身邊如此久。
他如此之傲,為我做到這地步,我什麽都怪不了他。
如今什麽都說開了,他難道還會恨我嗎。
我與他都嘗了不好好說話的苦頭,從此以後,我們就可以坦然交心,何事都會說開,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讓他憋着了。
我帶着欣喜意味地問他:“再說了,你現在總不會恨我了吧!”
“我恨啊……”
什麽!
我聽了這話,心還未沉下去,他便早就悄悄解開我腰間衿帶,手探了進去,他揉捏着我後腰,偏頭輕輕咬着我的脖子。
我垮着單衣,胸前大開,夜裏初涼,他氣場驟變,我不禁軟了腿腳,歪歪扭扭退後幾步,他便整個身子壓着我,将我直接抵在了牆上。
他腿間物事漸漸勃發偉昂,竟透過外衣布料緊緊抵着我。
他語氣悔恨交加,痛苦萬分:“我恨啊,我是恨自己,為何沒看那些信,為何不與你早些說清,不早些就肏了你……”
“日日夜夜,我是忍了很久的……”
程與:是我有錯……
屈堯:不,是我有錯……
程與:不,我有錯。
屈堯:不,你沒錯!是我的錯!
……
我(作者):別争啦!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聖上:我有名字啦!
//
PS:今晚十點還有一章!(驕傲挺胸)